奉宁的秋天非常短暂，九月末，小花园里漫天金黄银杏飘落，空气中泛着淡淡的草木香。
顾渝跟他隔了一小段距离，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此时却又不敢靠太近了：“这里可以吗？我可以吗？”
唐松撇撇嘴，命令的口吻：“你站好，不许乱动。”
于是顾渝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唐松耳尖有点红：“我先说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要是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没等顾渝回答，不算太温和地，一个温热的身躯撞了上来。
唐松僵硬地贴着顾渝，他的鼻尖短暂地停留在顾渝的肩窝处，又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明明都是同一款沐浴露和洗衣液，顾渝身上的味道，却平白多出来几分干净凛冽的气息。
他抬起手，控制着力道，用哄小孩睡觉的方法在顾渝背上轻轻拍了拍，“这都算什么事，权当他们在放屁。你……你挺好的。”
他不懂太多安慰人的话，但即使是这话，对着顾渝讲出来，还是叫他分外羞耻。
短短的几秒钟，已经是唐松的极限了，他刚要抽身离开，一股大力按住了他的背脊，阻断了他后退的路。
顾渝一手抚在他的后腰处，一手贴住他的肩胛骨，将他整个人都按进怀里，隔着校服的身躯紧紧贴在了一起。顾渝校服拉到最上的金属拉锁摇晃中碰到他的锁骨，带来一点冰凉的冷意。
“唔！”
唐松有些发懵。
他思索着这个拥抱还属不属于“来自兄弟的安慰”的范畴，努力回忆着他和其他人是怎么做的，想来想去却一个人都没想到。
好吧，没人需要他的拥抱。
唐松本来想着最多是一触即分，或者重重拍一拍对方的后背，同时展示自己的强悍掌力。
可是这种姿势，让唐松突然想到了天黑的时候偶然会出现在这的小情侣，他们很奇怪，什么话都不说，紧紧贴着，在黑夜中相拥。
和现在，莫名有点相似。
但是很意外地，他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可能是因为……这世界上没人会讨厌拥抱吧。
顾渝一动不动，把身体重量的一部分压在他身上，像个大型的人形挂件。稍微一动作，鼻子划过唐松耳侧，带起一阵激颤。
“你行了……”他觉得好痒，伸手想推开顾渝，耳边却传来一声轻轻的抽吸声。
唐松又不动了。
他哭了？
唐松有些茫然。
感动得哭了，还是悲伤得哭了？
这，这该怎么办？
他纠结半晌，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还是抬起手，回抱住他。
混着滞涩鼻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再抱紧点行吗。”
……爹的蹬鼻子上脸，已经够紧了。
“你等等，”他有些呼吸困难，“我感觉我得放一个bgm。”
顾渝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什么bgm？”
唐松就着这个被抱紧的姿势艰难地掏出手机，下巴搭在顾渝肩上，指尖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陌生的前奏响起。
“兄弟你变了，变得沉默了……兄弟我们都像是山坡滚落的石子，流尽这些年埋进的辛酸与苦辣，
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有泪你就流吧……”
“兄弟抱一下，DJ版。”唐松面无表情。
*
“唐松！”冯主任指着课间食堂附近的的回放监控怒吼着，一旁的赵楷黑眼圈乌青，生无可恋，“你现在欺负同学都欺负到学校里面来了？！”
他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吓得调监控的保安一个机灵：“我就说，这样的学生在学校早晚是个祸害！一个两个的为这种老鼠屎求情，学校迟早有一天败坏在你们手里！”
冯主任是高三的教导主任，无论从名字还是说话狂喷口水的劣习来讲都与河马非常相似，花名“愤怒的河马”。上次女寝事件，说什么都要把唐松退学的人也是他。
唐松倚在墙上，混不吝的样子：“他们活该。”
赵楷无奈道：“唐松，你先少说两句。主任，先听听这俩孩子的说法吧，我看到的是四班的孩子先把……”
“有什么好听的，”冯主任完全不吃这套，冷冷看了顾渝一眼，但语气还是放软了一些，“你也知道，我们学校不缺学习好的学生，最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四班班主任是个快要退休的老教师，对学生之间的纠纷不太感冒，坐在椅子上喝茶水：“小冯啊，你小点声，你把孩子们都吓着了。”
冯主任深吸一口气，“这是大事啊苏老师，这小子在学校这两年惹出多少事情来，高三这么关键的时期啊，现在都敢打同学了，简直无法无天。”
唐松反驳道：“少血口喷人了，证据都在这呢，我都没碰他们一根手指头好吗？”
“那你就能把垃圾丢到同学脸上了？唐松，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楷连忙制住暴走的冯主任，把目光投向顾渝：“顾渝啊，你也在现场，能不能说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四班的同学先在食堂里追你嘛，他们找你干嘛啊。”
唐松抢在他面前开口：“不管他的事！是我看四班那个叫章邵的不爽，不信你们去问他。”
“你看看我说什么了，这小子就是纯粹找事，四班的那个章邵我记得，小眼睛一个平时多老实个孩子，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招惹他？”
唐松还想反驳，从进到监控室以来就一言不发的顾渝此刻轻轻看了唐松一眼，那眼神无波无澜，却好像又传递了很多信息。唐松读懂了。
叫他放心。
“主任，”顾渝开口，“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成绩出来之后，这几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同学聚众侮辱诽谤我，本来我不关心这些事，可是要走的时候，他们竟然拦着我阻止我离开，从他们言辞中对我的恶意来看，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来，所以特意叫唐松过来帮我解围。”
冯主任瞪着他：“先不说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这叫解围？就随口说了你两句，你就教唆别人来欺负同学了？这是斗殴！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老师解决啊。”
顾渝举起手机，屏幕亮着，是录音机的储存页面，在最上面，有一个十分钟左右的录音。
“我录音了，这是对我名誉的损害，如果可以，我保留上诉的权利。”他平静道，“如果他们想收到人生的第一封律师函的话。”
冯主任一怔，有点发懵，他哪听过哪个学生跟他讲律师函这种话，眨了眨眼，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什么上诉的律师函的……同学之间的小矛盾而已，这么小的事不至于。”
顾渝不卑不亢地冯主任递了一个台阶：“是的，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今天的行为损害到校园安全，我们两个可以道歉。但是同时，我也保留维护我权益的手段。”
冯主任傻眼了。
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四班的学生听到顾渝要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不吭声了。他们只敢在背后说说别人坏话，真的把顾渝惹生气了，谁都不敢承担那个后果。
冯主任走了，赵楷和四班班主任寒暄几句，唐松和顾渝并排蹲在保安室外面的墙角，肩挨着肩：“诶，顾渝，你真要告他们？”
顾渝笑了一声：“食堂那么吵，声音收不进去，我吓唬他们的。”
“那录音是什么？”
顾渝拿出手机点开第一条十分钟的录音，声筒里传出为什么的震天鼾声。
原来是那天为什么在顾渝的脚上睡觉，鼾声太大引来唐松，后来他逼着顾渝录的为什么的黑历史。
唐松听了之后，拍着大腿乐得要死：“我靠，你真牛啊。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河马吃瘪的样子，我靠，好爽啊。”
顾渝把肩膀向唐松那边倾斜了一下，“谢谢，你拿棍子冲上去的时候，我也觉得挺爽的，毕竟我应该不敢这么做。”
唐松哼了一声：“受气包。”
顾渝这副样子，莫名叫他心里很不爽。
与其这样，还不如赶紧恢复记忆，回到以前那个漠然的、目空一切的顾渝。
那个顾渝好像无坚不摧，不会失败。面对这群人的时候，估计连个眼神都不会分给他们一个，更别说叫他们围起来欺负这种事。
但那个顾渝，对他也是一样的冷漠，不会陪他一起去RUST，不会因为他手受伤了就乖乖帮他叠纸皮，不会溜狗，不会给他做饭，也不会捧着他的手，好像很珍惜他一样地说“我会对你好的”这样的蠢话。
甚至恢复了记忆的顾渝，可能还会更加讨厌他。
因为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他希望吗？
唐松一时间愣住了。
“邦”地一声，后脑勺被重重一击，他回头，赵楷说：“唐松，咱俩该算算账了。”
唐松懒洋洋地应付她，态度非常不诚恳：“我错了楷姐……”
赵楷卷起书敲在他脑门上：“你错哪里了？！我垃圾桶你给我搞哪里去啦？！”
终于要写到家长会了，我们小唐快快开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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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接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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