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婴?”起初是个死婴没错,可之后神祇血脉入体,又有神力与星辰晷,怎么还是死婴?“之后呢?”
“后来,二哥看见,将那孩子带走让人随便埋了,还说那不是他的孩子,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受了刺激,不愿认它,可谁知,二嫂嫂竟然……”
“你二嫂嫂竟然是妖怪!”
“嗯!”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这事儿府中下了严令,不许朝外透露半个字。”
不让透露半个字,起先不是故意隐瞒,高门之内面子比命大,青浣有些想发笑,可投身成为谢蓁一遭,尝过她身为谢家女儿的无奈,便没在她面前展现其他神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抱歉,刚才弄疼你了。”
谢蓁的眼圈一下红了,紧握住她的手问道:“姑娘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将此事告知其他人?”
青浣本也没打算四处张扬,点头答应,算是顺便帮其保守秘密。
谢蓁回去了,崔煜在外面整理草药,容危仍旧昏睡着没有一丝要醒的迹象,青浣索性也闭上眼睛,回想着逃出生天的那一幕。
竹叶穿过巨剑,那婴儿没有成功复生是否与此有关呢?第一次与狐妖交锋,星辰晷又为何会在她手中?还有黑袍人,和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此前一遭,青浣力量透支,如今高床软枕,不禁有些困倦昏沉,半梦半醒之际,她突然想起一件被她忽略很久的事情。
她被岁聿送回百年前,容危又是岁聿的第几次转世?若是最后一世,这抢夺星辰晷的幕后之人定是那黑衣人。
她浑身一凉,那这样的话,找回星辰晷,是不是就能阻止上清境被屠,扭转上清境惨剧?
天光变得昏黄,她一人辗转反侧。
也不知容危什么时候能醒,她掀起被子,斜倚在榻边,耳边是清浅的呼吸,青浣心中咂摸出一丝不寻常来。
催动灵力探上去,一派祥和,青浣不禁怀疑自己疑神疑鬼。
“天都黑了,还不醒?”
“算了,我帮帮你吧!”
青浣替他摘了冷硬的面具,底下唇色苍白,心一横,手心多出道长长的血口,嘀嗒嘀嗒顺着唇缝流入容危腹中,鲜血染红双唇。
有人对容危的神力虎视眈眈,长此以往消耗下去,只怕担忧之事还会重现,不能容危走上岁聿那条路。
如今他还在,岁聿就能回来,若他不在了……
青浣连设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鲜血带着神力,接触到容危就如同溪流入海,在他的身上泛起丝丝涟漪。
神力相互交织,荡起点点金光,青浣起身,准备趁着未晚的天色,去找一个答案。
找了两圈,才在屋内找到一把落了三层灰的剑,扔了剑鞘,推门而去。
谢尧的院中早早点上了蜡烛,里头灯火通明丝竹阵阵,也不知容危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进来的,更不知怎么被这纨绔找到了。
青浣心中鄙夷,这谢尧倒是会享受。
她一脚踹开门,里头有侍女衣衫半裸,正依偎在谢尧身上喂葡萄,被这动静一惊,葡萄顺着手指咕噜落地,拖着湿漉漉的印子滚到青浣脚下,被她一脚踩得稀烂。
谢尧这才睁眼瞧见她,看见她手中的剑,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你要干什么。”
他身形带着出乎意料的利索,用着一众衣香鬓影掩盖自己的身形。
青浣提剑而来不是为了杀他,吓唬他的意味居多,她本想一剑劈了面前的桌子,想到这是容危的东西又忍了下去。
用剑尖挑起那女子的衣服,扔到主人身上:“夜寒,别着凉。”对着众人摆了摆手,“都先出去,我和你们郎君有话要说。”
众人听到青浣的纷纷看向谢尧,可谢尧拉着一个女子的衣衫就是不放手,她们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道剑影划来,将女子的广袖劈成两段,给二人上演了一场生动的割袍断义:“出去!”声音冷若寒冰,吓得众人不敢再待,鱼贯而出。
那被割了袍的女子还细心体贴地关了门,青浣一声多谢,倒引得她双颊泛红,可能是被吓得。
屋内烛火悄摸跳动,谢尧蹲在桌子后,浑身发抖。
“行了,别装了!”青浣将剑放下,捏起一串葡萄,甜蜜多汁,便宜这家伙了。
谢尧刚直起半个身子,被扫过了一眼,又瑟缩回去。
葡萄清甜可口,青浣唇齿生香,越吃越觉得可惜,冬日里这等吃食不常见,白白便宜了这人。
谢尧好半晌才坐定,整个人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青浣对他本就有偏见,更何况容危珠玉在前,这会儿看着本尊,越发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啧!”
她斜睨一眼:“我是什么妖怪~吗,至于将你吓成这样!”
她将“妖怪”二字咬得极重,对于自己的来意毫不掩饰。
“不、不。”长剑底下押着一块香帕,不知是哪位美人留下的,谢尧生了一脑门子汗,却不敢越过剑拾起来擦一擦。
“那就说说吧,哎!”她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葡萄放回盘中,“你又不是真怕我,这屋内就剩你我两人,这副做派给谁看。”
青浣心想,这厮做戏怎么和容危一样,难不成这凡间之人全是戏班子出身?她抽出帕子扔给他,帕子落在剑上,遮住了半寸寒光。
谢尧神色一收,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没了之前的畏缩:“你想知道什么?”
明知故问,青浣真想给他一个白眼,可那样的表情实在不雅观,在外人面前,她想保持几分面子,嘴角勾起一抹几乎可以戳死人的笑:“全部!就从秦芸说起吧!”
提起秦芸,谢尧的眼神中闪过阴骘,抿了口茶水,变成哭丧脸,正要张嘴嚎,一颗葡萄射入口中,噎的他双目赤红。
“咳咳咳……你咳咳咳……”他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指着青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浣慢条斯理地扒着葡萄紫黑色的伪装,露出里面经络密闭的果瓤,说道:“你这人真没意思。”将果肉丢进嘴里擦了擦手支起下巴,“我既然开了口,就意味着知晓一些来龙去脉,我也不瞒你,我不是人,就算将你杀了,容危也不能奈我何。”
外头黑漆漆一片,青浣红衣无风自动,带着三分邪气,“既然你不愿意主动坦白,那就怪不得我了。”
青浣下手毫不客气,灵力在谢尧的灵台肆意搅弄,如同秋风扫落叶,将他的记忆翻了个干干净净,连他五岁尿床的事情都没有放过。
搜完记忆,谢尧已经疼地趴在桌上口吐白沫、双眼上翻,浑身直抽搐,青浣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犯恶心,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到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惨样。
青浣没有用灵力,夜凉如水,徒步缓行,无知无觉间走到了崖边,刚刚入夜,远处已有星点灯火。
在谢尧的记忆中,青浣看见了一个场景,令她遍体生寒。
“怎么自己坐在这?不冷吗?”
崔煜像是知道她心绪不佳,抱了件披风递给她,青浣其实感觉不到冷,却依旧接过披上了,披风阻挡两成寒风,心底生出暖意。
眺望着山下万千灯火,开口问道:“权势是个好东西吗?为什么好像很多人都在追逐它?”
崔煜挠了挠头,看样子也不知如何解答。
“有人争名逐利,有人归隐田园。”青浣自顾自说着,在这座僻静的小院中,青浣仿佛窥见了容危的内心,“都是人的选择。”
崔煜搓了搓手,在她身旁坐下:“权势不过是手段,只看用它之人如何。”
归根结底,品行才是根本。
“那你想要权势吗?”她将头枕在膝盖上,侧头问他,崔煜被她问得发蒙,揪了棵枯草在手中摆弄,良久吐出一句:“不知道。”
“先头下雪那阵,济州城内说是冻死了不少流民,雪天路滑,不少人冻伤摔伤,父亲不在,我和母亲前去看诊,那个时候是想过要是自己有权有势,或许就不用蹚着冰碴子了,直接将人接来,多方便,可这心思也只出现了片刻,说不来不怕你笑话,许是老天爷也在笑我痴心,用一节枯树枝就将我绊倒了,啃了一嘴雪,嘿嘿!”
他有些尴尬,青浣却笑了,“崔煜,你真是个好人。”
突如其来的夸奖砸的崔煜有些愣神,一时间没有反应,青浣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尘土:“我一定会找到你父亲,让你们一家团聚的,你……再等等我。”
拢了拢披风走了,一声轻飘飘的嗯,顺着风落入了她的耳朵中。
回到小院,推开门,室内漆黑一片,容危还没有醒,他周身的神力光芒变得极其微弱,青浣近身,就发现容危眉头紧锁,汗已经打湿了鬓角,像是陷入了噩梦。
“容危,容危?”晃了晃,依旧叫不醒,没法子,青浣只能将自己沉入容危的灵台,素来沉静的灵台如今被黑云笼罩,电闪雷鸣。
青浣对雷声有着触及魂魄的惧怕,又怕容危此状是陷在那个时间乱流之中无法回来,只得顶着狂风在灵台之中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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