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当罗暮衣这位魔主在风颂的宫殿前站了两炷香时,所有人都担心她发怒。
毕竟在魔域望北台,除了风颂这位仙修,这位罗暮衣因联姻而结的道侣,没有人敢让罗暮衣等那么久。
他们成婚十年了。
对于风颂的冷淡,罗暮衣却风清云淡,双手插在袖中,勾起唇角。
人们心中就知道:哦,风颂,一直是特殊的。
罗暮衣的气质和她十年前大相径庭。
她此时形容干净,发辫窣金丝,随风飘动。
她穿着赤绮上襦和缃绮下裙,披着浅色的狐绒斗篷,似一个讲究整洁的斯文之人。
不过,她那一双乌不见底的眼睛,可让人想起疯狂的她,里面似无时无刻都渗出冽冽寒气,令人不敢直视。
她等在那里,吩咐:“取个暖龙吧。”
暖龙来了。魔界妖物,可散火,用以取暖。
罗暮衣穿着靴子,踩着暖龙。
外面的雪却越下越大。
一旁的魔官不由着急,罗暮衣这位魔主风尘仆仆从百里外赶过来,便是想送风颂这位望北台主父礼物讨其欢心,结果被晾在这里。
她如今是沉默着,但若是心情糟糕爆发了,他们这些宫人能够讨得了好?
魔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跑去那雪白冰冷的殿门前催促。
“在从后面走啊。”罗暮衣冷笑。
罗暮衣手一勾,一道魔气卷至,随即,一位白袍小道士被卷来,摔倒在地。
“我说谁鬼鬼祟祟,原来是小漾?”
“小漾”,便是风颂的弟子风漾。风颂是仙域仙君,承政大仙官,已百岁,位高权重,收有弟子。
那风漾,正是风颂大弟子,罗暮衣十年前掳来威胁过风颂。
风漾冷冷瞪她,绷着嗓子,寒声道:“师尊说,他今日身子不适,不见人。”
罗暮衣挑了挑眉。风颂身边人对她态度似一向如此,谁让她当年强夺了他。
但这风颂,她等这么久,就告诉她一句“不见”?
她冰冷地呛出一声笑,根本不顾风漾等人阻拦,便径直踏入大殿。
风颂的宫殿清冷,挂满了灵动的山水画,宫殿右方放着琴箫,熏香冉冉升起。
而大殿深处的寝宫,雪白结界散出状如月光的灵力,其灵气寒冷如剑,似无时无刻不防范着侵入者。
罗暮衣眼中的乌色,更深了。
她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无笑意,低头,掩住了眼底的深色。
她手中一道鬼气刺破结界,她二话不说,闯了进去,拨开幕帘,同时扬声道:“成婚十年了,有必要如此么?”
寝宫之中,风颂脸色苍白,自榻上抬起眼。
他一双凤眸澄冷如雪山下的溪水,荡着冷光,身披雪色里衫。
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凤眸中的冷光化为锐利的剑,疏冷至极。
这眼神,罗暮衣十分熟悉。
因为她十年前便见过。
……
风颂是万剑山首徒,天资卓绝,号“风清仙君”。
而他有着一张配得上他“南域明玉”称号的脸。
南域,正是如今仙域的别称。在罗暮衣的记忆里,风颂自少时便以容貌、品行和剑术在仙域闻名,三者都被人称为“卓绝无二”。
而他仪容俊绝,骨重神寒,举手投足,矜贵无加。
此时,他披发披衣,目光扫向她,哪怕神色难看,微微皱眉,那散出澹澹寒光的凤眸,也似能让人醉了去。
罗暮衣沉默。
“你不喜欢我身上的血味?”
她的斗篷,先前沾了血,见风颂神情,便知他闻不惯。
“你闻不惯直说,何必闷着。”
她把斗篷脱了。
“拿下去。所有人,都出去。”
魔官接住斗篷,看罗暮衣脸色,摇了摇头,再次感叹她对风颂这位道侣的宠爱。
十年了,许多事都变了。
当初这位被抓来时受尽魔主的折辱,但现下,二位虽然依旧有些不和之处,但也算得上琴瑟和鸣。
魔官退出去了。
寂静的宫殿,一时只有罗暮衣和风颂二人。
罗暮衣沉沉地看了会儿风颂冰冷的脸色,对着他冻人的眼神,在他的榻上坐下。
“都老夫老妻了,何必如此?”她按住了风颂的手。
剑修的手修长雪白,骨节分明,指腹覆薄茧。
罗暮衣左手扣住他,手指滑至风颂的脉,一探,不由猛地蹙眉:“怎地寒毒又发了?”
“我为你治治。”罗暮衣说着,把礼物拿出来,不顾风颂冷眉冷眼,温柔道,“我来寻你,便是想送你这暖玉棋。此乃幽圹灵物,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西领地抢来,可治你身上的寒气。”
说着,她召出一枚暖玉棋。
暖玉棋通体雪白,红光盈盈,为上天灵物,灵气四溢。
她握在掌心,把手重新覆在风颂手上,把灵力输入进去。
风颂转头,要把手抽开,却被罗暮衣强行按住。
他只抬头,凤眸瞪她,额顶渗出密汗,眼神也很冷。
都这么难受,还如此冷漠?
罗暮衣抿唇。
她有时在思考,这么多年了,风颂如今冷漠的沉默,究竟是半推半就,还是真的厌恶她。
她有时候分不清。
不过风颂的性格,一向是讨厌任何形式的强迫。
她为他治着寒毒,风颂闭眼,冰冷的脸紧绷,似在忍受着什么。
少许,罗暮衣撤了灵力。
她正挨着风颂。风颂身上的气味,非常好闻,若那雪谷中的兰,冷沁沁的,让人清醒,但又让人喜欢多闻。
罗暮衣嗅了嗅,又眨着眼,问风颂:“阿颂,我今日挨着你睡。”
不过,一起睡这档事,罗暮衣记忆中许久没发生了。
一件事后,她对风颂发了誓,不强迫他行更亲密的事。之后她会亲亲风颂,不强逼他。
记忆中,他也鲜少主动。
风颂闻言,淡声道:“自重。”
……十年了,换一句“自重”。
罗暮衣不知怎地,心中发冷,沉默了几息,面上却立刻换好表情,微笑道:“那你好生休息。”
“十日后,我们要去和雾山会宴,你父母也会来。你可要好起来。”
风颂这才抬眼望她。
罗暮衣却猛地低头,她吻上了风颂的眼。
罗暮衣坏笑,正如十年前在荆岫宫那般:“我还不是亲到你了。”
风颂:“……”
剑修的指节手成拳,背过身,不再和她言语。
罗暮衣沉默了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寝宫外,还下着大雪。
罗暮衣闭眼,瞪着雪,眼中却染上一层戾色。
风颂此人,干净是真干净,让人讨厌也是真讨厌。
装什么清高呢?
恰在这时,一位魔官又急急走来。
“魔主,仙域风掌门和风夫人传讯来了。”
罗暮衣一看,字里行间,都是属于亲家的礼貌问候,但话里话外,都在套问礼单之事。那是她作为魔主,在雾山宴将给仙域万剑山的礼单。
她嗤笑:“这两个蠢货。”
“不过,为讨道侣开心。”她冷冷道,“我还是依依他们罢。”
……
罗暮衣并不喜欢风颂的父母。
至于他自己喜不喜欢,罗暮衣不知道。
风颂是万剑山掌门的二儿子。
不过,如今他口中的“母亲”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父亲,万剑山现掌门风经纬,恋上前掌门的女儿与之成亲后,便把风颂的亲生母亲从凡间接来。那是他凡人时的青梅。
而风颂的母亲,来时并不知风颂之父已娶妻,来后如遭雷劈,但又因途中怀上风颂,又无力只身离开仙域,便只有生下风颂,郁郁而终。
风颂从此成为万剑山不受宠的庶出二儿子。
但他勤勉上进,从不犯错,一生清高,侍奉父母无二话,几乎可称为完人。
罗暮衣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风颂,他负责巡山。
少年仙君一身雪衣,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部署法令毫无漏洞,若藏在雾中的明月,引人注目。
他眉眼好看得过分,看不出什么情绪,而他冰冷的气质似让他和旁人天然地隔了开来。
他似难融入人群。
不过,罗暮衣觉得,风颂家里虽然有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比起她,他可幸福多了。
罗暮衣是个村女,出生的地方,就在仙盟治下的凡域。
她出生时,验骨石称她为恶骨。她的亲生父亲吓得跑路了,母亲更善良,留下来照顾了她几年,但有一日坚持不住,也跑了。
罗暮衣报复过她的父母。
几十年后,她找到亲生父亲,把他丢到了万骨枯凄凉地。
对于母亲,她装成很乖的女伴出现,陪伴她三年,在母亲说出”要是你是我亲女儿就好了”,罗暮衣不告而别,一走了之。
这似乎很不孝,至少世俗上很不孝,很奇怪,很恶毒。
但罗暮衣毫无负罪感,谁让她是恶人呢。
至于她和风颂,看上去出身云泥之别、命运泾渭分明的两个人,之所以有交集,便是她一个人流浪时倒卖妖血,被巡山的风颂发现了。
这位仙修公子厉害极了,下令,把她当妖魔打出。
罗暮衣至今还记得风颂的模样。
也记得,冷风吹拂下,风颂露出的脸,孤高冰冷如月,是她未见过的好看。
风颂说话后,没有再看她,走了。
罗暮衣可以记得自己心里的心情:
嫉妒和愤恨在她心里扎了根,但同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渴望,也似想掠夺,也盘亘在心里。
罗暮衣当时便下定决心。
要报复他,或者说,强夺他。
罗暮衣却也不得不肤浅地承认,如果风颂没好看到那惊为天人的外表,她的报复大概是三刀六个洞,不会是把他强夺过来。
罗暮衣天生喜欢干净的东西。风颂就很干净。
不过,最初她只打算让他成为情夫,成为道侣,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
三日后。大雪终停,太阳高照,阳光撒在雪地上,金光粼粼。
罗暮衣踩在雪上。
她等在风颂的清雪宫外,拍着自己养的睚眦。
见到风颂出来,她才抬头。
他一身雪色道袍,姿容端正,手提灵剑“万寒”。
大概寒毒缓解,他脸色好了些,明光照在他俊绝的脸上,但他神色依旧淡漠。
“阿颂,你出来了。”罗暮衣笑起来,又问他,“我今日这般,如何?”
今日,罗暮衣着了一件血红的斗篷,发丝间依旧缀入金丝,阳光布下,令她眉眼有几分冷艳,目光却似盛着幽幽明光。
而她打扮利落干净,手指涂红蔻丹,如一团雪中之火。
罗暮衣如今的模样和少时全然不同,所以风颂认不出。
她修魔功后,可以把自己捏成喜欢的外貌。
风颂凤眸中映入了罗暮衣身上的火红,眸色微动。
他却抿唇,神色冷淡地扭开头。
罗暮衣不在意,拉住风颂的手,带着他走了几步:“这是给掌门和夫人的。”
许多礼物被抬上来。
罗暮衣笑得明媚。
风颂却抽出手道:
“费心了,但不必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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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清宁对此嗤之以鼻
他一生守正道,憎恶宵小,跟随师长以守天道为己任
对于那等破道恶人,
他绝无意纠缠,只欲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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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名,正和须清宁的小师妹同名。
小师妹是五年前被须清宁救回山门中的,单纯和善,是须清宁最亲近之人
而须清宁永远不会忘记,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小师妹,背着他,踏着雪,流着泪,温柔地一声声唤他“师兄”,让他不要放弃,让他重新有了生意
但现在,系统给周拂菱的标记是——
天生恶种,佛口蛇心,绝不可信
知道真相的那一晚,须清宁在雪中坐了一夜,剑都拿不稳
小剧场
须清宁默默走回小院时,周拂菱见他憔悴,拉着他的手,轻言细语:
“师兄,你怎么了?”
须清宁紧抿嘴唇,默默别开眼,试图掩去眼底神色
一阵沉默
当他闭眼终打算离去,一只冰冷的手,如蛇般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过去温柔可爱的师妹,一双幽黑的眼,阴冷地盯着他:
“师兄,你倒是说清楚,怎么了啊?”
漆黑的腕足,忽然反剪住惊愕抬剑的青年的双手
他一向冷冽的眸散出水雾,吃痛地闷哼一声。
好娇气啊。让人好喜欢。周拂菱想。
她嘻嘻笑道:“发现了,也别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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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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