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深秋,雪院的绿菊已经谢了大半,天还没大亮,正屋隔间里守夜的丫鬟正靠在塌上打盹。
大丫鬟瑞秋捧着水进来,低声喝道:“偷懒也不看看日头,当心误了今日少夫人敬茶,有你好果子吃。”
小丫鬟打着哈欠朝屋里看了一眼,“我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呢,少夫人胆子小得很,昨夜想必是怕得一夜没睡呢,哪有这么早起来,姐姐多虑了。”
她看着屋内的表情满是不屑,颇有些看不上新夫人,又朝瑞秋讨好一笑:“好姐姐,今后院里还不是你做主,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屋内传来一阵响动。
徐令婉是被外头丫鬟的声音吵醒的,睁眼就看见满床红绸,桌上的红烛烧了大半,烛油滴满了烛台。
屋内陈设摆件样样透着金贵,单单是睡觉的地方,都比她先前的小屋大了数倍。
徐令婉在软床上翻了个身,心情尚好,丝毫不把外面小丫头的奚落话语放在眼里。
没办法,新妇进门。
就在数月前,她穿越了。
穿成了大郢朝一个六品小官的长女,父亲位卑言轻,俸禄堪堪只够一家子嚼用,只能带着一家子依附大伯过活。
这样的家世,徐令婉本来是没有什么好亲事的。
更何况徐令婉大伯有个和她同岁的亲生女儿,大伯母就更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出门赴宴从不带她。
以至于及笄之年,外人都不知道徐府内还有个徐大姑娘,上门求亲的人寥寥无几。
继母愁得整日睡不着觉,某一日徐爹出门宴客,就给徐令婉带了门亲事回来,要将她送去给上峰做继室。
徐爹的上峰年过四十,比徐爹还要大上几岁,膝下长子和徐令婉同岁,府中还纳了几房姨娘。徐令婉花样年华,嫁过去就是老牛吃嫩草,岂不糟蹋。
徐爹为了升官没脸没皮连名声都不在乎,继母却心疼她小小年纪嫁去受苦。
拉扯着徐爹哭了好几场,尚且不能打消徐爹念头。
原主又是个柔弱的性子,眼看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趁着半夜无人,上吊自尽了。
徐令婉就这么穿了过来。
她自尽了一回,徐爹倒是不敢再逼她嫁,只是还没打算放过她,日日劝她柔顺和婉,想她自己松口许嫁。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长越侯府这门婚事传了出来。
长越侯府地位显赫,老侯爷是跟随先帝打下江山的凌烟阁开国功臣,现任侯爷也深得陛下喜爱,位至一品,圣眷正浓。
按道理这样好的亲事,是轮不到她这种小门小户之女的,前提是侯府的三公子魏廷轩,还是个活人。
两月前,边境传来消息,金川大败,长越侯府的魏公子守城殉国,战死了。
早在魏廷轩尸体运回京都的时候,长越侯府就盘算着为三公子娶一门妻室守望门寡,再过继一个儿子在名下,给他延续血脉。
这个消息一传出,昔日和侯府议亲的人家无一不退避三舍,高门大户之女不愿嫁,低等门户里心疼女儿的人家也不愿让女儿嫁过去守寡。
这时候徐家有意攀附,经大伯父从中斡旋,她就这么嫁进了侯府。
年纪轻轻,成了寡妇。
对于这个事情,徐令婉倒是想得很开。按徐爹那副德行,她的婚事显然是他升官的筹码,以后不是被送去给老男人做继室,就是被送去做偏房的。
与其嫁到别家跟妾争斗,还不如嫁进长越侯府做寡妇。
富贵不说,夫君还死了。
只要她不作妖,顶着未亡人守寡这个身份,侯府自然会好吃好喝供着她一辈子,她能在长越侯府稳稳躺平直到老死。
徐令婉眼神扫过桌上稳稳放着的牌位,除了这个,侯府将新房布置的和正常嫁娶并无两样,一看就知道是府中特意照顾她的情绪,对她这个寡妇还算看重,这就足够了。
门被轻轻敲响,瑞秋推门进来轻声道:“少夫人,该梳妆去春熙堂了。”
春熙堂是侯夫人的住处,如今这位是她的婆母,新婚第一日,就算没有魏廷轩,她也是要去向婆母公爹敬茶的。
远离了徐府临街的噪杂声,徐令婉昨晚睡得很好,此刻神清气爽,面色红润,任由瑞秋给她梳头摆弄。
瑞秋手巧,三两下就挽出一个精致的堕马髻,梳洗完毕,另一个丫鬟瑞荷捧着今日要穿的衣裙站在一旁,“少夫人更衣吧。”
徐令婉这才侧过头扫了一眼。
鲜亮的水红绸锻,扎眼的很。外层的罩衫上,绣的是喜庆的牡丹团绣,正是旁人家娶妇敬茶该穿的颜色。
可那是旁人家。
徐令婉皱眉,“这衣裳,会不会鲜亮了些。”她这身份,穿这大红不合适。
瑞秋先反应过来,“这是绣房送来给少夫人的?”
那丫鬟道:“绣房昨日送来的,想来是夫人的意思。”
徐令婉抬眸看了这小丫鬟一眼。小丫鬟避开了她的目光,显出几分局促不安。
侯府三公子魏廷轩死了才不到三个月,昨日拜堂时徐令婉看侯府夫人自己都穿得素净。
旁人也就罢了,她这个嫁进来守寡的新妇在第一日便穿红戴绿在魏廷轩亲娘面前晃悠,侯夫人心里会怎么想?
在古代当寡妇,不能穿戴鲜亮的衣裙首饰,不能凑热闹说是非,也尽量少出门少交际,把自己活得透明,才是世人眼中完美的寡妇。
她嫁过来,是想依靠侯府的富贵躺平过安稳日子的,没有夫君,婆母就是她顶头的老板。
儿子新丧,娶妇进门是为了守寡,她穿着这织金红裙往婆母一晃,只会在婆母心中埋下一根刺,以后见她本人也厌烦。
这样直白的法子,无非是打量着她小门小户出身,嫁进来第一日肯定惶恐不安,不敢挑礼罢了。
徐令婉眉头皱得更紧。
“昨日是昨日,过了昨日,再穿这颜色就不像话了,这衣裙还是换一件,换些湖蓝浅绿来。”
屋里没人动。
就连铺床的丫头都似是没听见她说话,自顾自做着手里的活。
过了半晌,瑞秋才支支吾吾道:“夫人这么安排自有缘由,想必是想许少夫人多穿几日红给三爷积福,少夫人还是听话吧。”
看来,这雪院是没备着她的日常衣裳了。
徐令婉不咸不淡的看了瑞秋一眼。
现下事忙,再这么折腾下去,敬茶礼迟到,受编排的只会是她自己。徐令婉推开门吩咐外头,“红珠,去将我带来的嫁妆里那个红木箱子抬进来。”
临出嫁时,继母给她买了个丫鬟,教了几日,还不懂规矩,昨日进不了正屋伺候,只能守在外头。
红珠人机灵,一得令马上去将那红木箱子抬了进来。
红木箱子里,是她在闺中时穿戴的旧衣裳首饰,大多都是很一般的料子,为了撑面多凑出一个嫁妆箱子,继母都给她带上了。
好在大伯母在侯府上门相看时,给她做了几身上得了台面的衣裳,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穿戴好时天刚大亮。
侯夫人身旁的庄嬷嬷亲自去雪院接的徐令婉,徐令婉只带了识路的瑞秋,和庄嬷嬷一同去了春熙堂。
庄嬷嬷扶了徐令婉一路,“三少夫人不必担忧,今日春熙堂来的都是少夫人的血亲。”
徐令婉轻轻点头,一路上庄嬷嬷给她说了不少。
她在心里大概整理了一下,侯府正主子如今共有三房,偌大的长越侯府住了主子下人上上下下共百余人。
长越侯这一脉承袭了爵位,得了最大的东院,二老爷外放为官,暂且还在江南,所以由在朝中任了五品的三老爷住西院。
现在府里住着的主子,只有大房和二房的人。
大房除了魏廷轩之外,大姑娘二姑娘已经出嫁,只有一个庶妹还待字闺中,不似二房三房人丁兴旺。
二房不在,今日春熙堂内,只有大房三房的长辈和同辈还有一些旁枝的亲戚。
进了春熙堂的院里,打眼就看见一颗巨大的老槐树,占据院子东南角。
丫鬟婆子井然有序的做着手里的活,眼神都不敢往这边瞟。一看下人的规矩就知道她这位婆母是个重规矩的厉害人物。
徐令婉一进来,门口就有个梳着高髻的贵妇人迎上来亲热的握住徐令婉的手。
她生着一张圆脸,皮肤白净,笑容直达眼底,看着就是个端庄和善的人,“昨日人多,都没找着空和三弟妹说上话,今日我得了这个好差事,倒是能和三弟妹多亲近亲近了。”
这是长越侯府这一辈的长嫂,三房的大少夫人孟清萍,徐令婉昨日见过,昨天夜里惦记着给新房送点心的就是这位。
“能和大嫂亲近,我求之不得呢。”徐令婉弯了弯唇角,冲孟清萍行了个礼:“昨日多谢大嫂了。”
昨日大婚,她人生地不熟,阖府上下也只有孟清萍对她释放善意,虽然这善意有可能是别有目的。
孟清萍拍了拍徐令婉的手,“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举手之劳而已,当不起三弟妹一句谢,以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三弟妹日后院里要是有什么差的想要的,尽管跟我开口,千万别拘礼。”
自从魏廷轩亡故,侯夫人钟氏受了打击,病了半月之后,日日就在佛堂念经,无心府里的事务。长越侯府的事就都压在了孟清萍这个长媳身上。
孟清萍自然想面面俱到,特别是对待徐令婉这个大房新进门寡居的妯娌。
对于她的示好,徐令婉柔声又道了句谢,做足了低眉顺眼样。
孟清萍这才唇角微扬,对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妯娌更喜欢了,“时辰差不多了,我领着弟妹进去。”
春熙堂正屋内,乌泱泱站满了人,一眼望去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好在春熙堂宽阔,人这么多也并不显得逼仄,徐令婉一进门,就有无数目光投在她身上。
她皮肤本来就白,生得也好,今日一袭湖蓝,更衬得她姿容胜雪,清丽如画中人。只可惜做了寡妇,美貌在她身上毫无用处。
屋内众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为她惋惜。
她们在看徐令婉,徐令婉却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过去,只在路过的时候用余光快速扫了一圈,发觉屋里气氛似乎不太对。
屋子里明明这么多人,又是新妇敬茶的大日子,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个人脸上神色凝重,静得出奇。
徐令婉又看向正中的主位,她的婆母长越侯夫人鬓边只戴了一根翡翠簪子,身上穿着素净,正端坐在位子上,目光淡淡扫过徐令婉,脸上拼命挤出一个微笑。
徐令婉侧目看向主位的另一个位子,那里本来属于公爹长越侯的位子,此刻却是空着。
新妇敬茶,长越侯这个公爹却不在,难怪这屋里的人表情成了这样。
孟清萍安抚地紧了紧她的手,领着徐令婉走到正堂中间处,有丫鬟抬上茶盘,徐令婉端过一碗,走近两步跪在侯夫人身前,“儿媳给婆母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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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宜玉走出家门,撑起家里那间老布庄,一路从顾三小姐,变成了顾老板,再成为苏州商会的顾会长。
另类基建,女主苏爽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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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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