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常用善良评价陈米,现在看来,或许“懦弱”更为符合。
她胆小,害怕冲突,就算坏人的刀架在脖子上,也只会息事宁人,最后把希望寄托在天道上。
就比如这样的雷雨天,陈米曾无数次幻想过坏人倒在劈雷下的场景,这是她唯一的报复手段,也是她最期望看到的。
所以那条信息才会格外吸引她。
“......想不想知道高明的下场?”
想,她太想了。
哪怕不知道发件人是谁,哪怕没耐心读完冗长的文字,仅凭这句话,陈米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视线越来越差,崎岖的山路上泛起白雾。陈米沿着山道一路向上开,高频摆动的雨刮器,让她愈发兴奋,看到前方落石,也只是打轮绕过,丝毫没有减速。
这个世界一定存在因果报应,陈米坚信。
前方是岔路口,沿着坡道向下,不到五百米,就看到了蓝穴镇的牌楼。
蓝穴镇是知名的探险圣地。传说其背靠的灵山千疮百孔,到了夜晚,洞穴会发出奇妙的蓝光。换做平时,陈米一定会拍照留念,但此刻她对这些毫不关心。
“......务必在两小时内赶到蓝穴酒店1201房间......”
她深踩一脚油门,顺着指示牌渐行渐深,这座小镇并未开发完全,沿途的雕塑用绿布遮住,看不清样子,12座,陈米的脑中不自觉数起来。
当最后一座雕塑消失在视线时,白色的建筑跃入眼帘,华丽的欧式风格,看起来更像一座城堡,与小镇的古朴形成鲜明对比。
陈米停好车,深呼吸让心情平复下来,她掰过后视镜,为自己打气。
这段时间的折磨让她憔悴许多,不过没关系,或许今天就是最好的了结,想到这里,陈米的眼角眉梢都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高明该死!
万一这次......不,没有万一。
陈米攥紧包里的匕首,笃定一切的开门下车。
“欢迎您来到蓝穴酒店。”
门童站在车旁,贴心的为她撑着伞。陈米回了句“谢谢”,举起手里的包挡雨,快步朝酒店大堂跑去。
雨势太大,短短几步路陈米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门口迎宾的红毯浸满水,帆布鞋踩上去时,噗的一下,感觉像踏入了泥潭。
她无暇顾及大堂景观,步履匆忙的朝电梯间跑,电梯门打开,一大波穿着雨衣的人涌出来,其中一个差点撞上陈米。
陈米侧身让了一下,手扶着电梯门跻身进去,烦躁的她用车钥匙在按钮12上乱戳,发出当当当的响声。
“你是高明的朋友?”一个男人在身后冷不丁开口。
陈米这时才注意到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和刚刚那群人一样,男人也穿着雨衣,胸口处有两道反光条,看装扮像专业救援人员。
“你认识我?”
对方摇头,“能冒暴雨赶到这里的,多半是高明的朋友。”
陈米没辩解,朋友算不上,但她的确是为高明而来。
“去1201等消息吧,我们正在全力救援。”
短短几句话,陈米确认了短信内容,看来高明真的遇难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下场吧,她这个“朋友”没有丝毫难过,反而嘴角上扬,自言自语道:“大可不必”。
出电梯门右转,穿过一条昏暗的走廊,在尽头看到了1201的门牌,陈米深吸几口气,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男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西装,打领带,来这里之前,应该刚参加过重要活动。
一开口,如同头发一般又油又滑。
“没想到啊,高明这小子艳福不浅,临死前,还能有美女来送行。”
陈米没理会这句玩笑,侧身进了门。
这是一间豪华套房,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单层面积至少有200平,装修是浮夸的中世纪风格,哥特风的弧形落地窗,让人有种走进教堂的感觉。
环视四周,没看到其他人,即使看到,她也不想和谁扯上关系。
这里多数是高明的朋友,蛇鼠一窝,坏人的朋友也是坏人。想到这儿,她推开落地窗,独自走向露台。
雨已经停了,木地板上洇湿未干,山里空气清新,她站在露台边缘,双手撑着围栏,深深吸气,这口绵长的气还没吐完,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叫伍德,是高明公司的投资人,你是他的朋友......还是情人?”说话的是开门的男人,他背靠在围栏上,慢悠悠的点了一支烟。
陈米没吱声,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婚戒。
“少妇啊?”伍德贱笑几声,意味深长地说,“高明这种人还真是没底线。”
陈米不想对陌生人解释,毕竟她只是来等结果,不是来交朋友的,弄清高明死活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塞着满满当当的蓝色烟头,和伍德手里的一样,这人应该到了很久,最了解情况。
陈米转移话题,“高明怎么样了?”
“快死了吧。腰部以上都卡在狭窄的洞穴里,救援难度很大。”
“多久了?”
伍德偏头看陈米一眼,吐了个烟圈说,“17个小时。”
现在是上午十点,17个小时前就是昨天下午5点。黄昏进山,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来山里干嘛?”陈米和高明一起创过业,虽然最后不欢而散,可印象中高明是个处处钻营算计且谨慎惜命的人,洞穴探险绝不可能。
“听说是公司团建,不慎跌下去的。”
“那其他人呢?”
“在11层。”
陈米从对话中听出了一丝哀伤,如果非要给这里的人贴上敌友标签,那么这个叫伍德的男人一定是“敌”非“友”。
九月的山里气温很低,陈米出门急,只穿了短袖T恤和牛仔裤,现在冻得嘴唇发紫,浑身打颤,伍德轻碰她的肩膀,“进屋吧,难不成你想和高明殉情。”
陈米想了想,拎起地上的包,快步往回走。
刚进客厅,就看到一位气场十足的女士从卫生间出来,她甩着湿漉漉的双手,腕子上明晃晃的劳力士金表和宝格丽手镯,都彰显出这位身价不菲。
“Hi,Wood!”女人一副假洋鬼子的作派,冲过来和身后的伍德拥抱。
陈米撇撇嘴,迅速为对方贴上“敌”的标签。
她没有窥探别人**的爱好,奈何这对狗男女不避嫌,就站在沙发边腻歪,让她不得不看了出戏。
“高明还没死啊?”女人开门见山。
“梁圆,你可够毒的。”伍德扯了下嘴角,甩开女人搭在胳膊上的手,“好歹是夫妻。”
“前妻!”女人纠正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孩子,没有财产纠纷,和平分手。”
“那你来这里干嘛?”伍德松了下领带,语气有些不悦。
梁圆没急着回答,扶着自己的套裙下摆,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羊绒披肩盖在腿上,接着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回答道,“看热闹。”
陈米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手一哆嗦,碰翻了茶几上的杯子。
被响声吸引,梁圆扭头看向她,大抵是想到什么,若有所思的问道,“我们以前见过?”
没有正式见过,但梁圆的名字她早已如雷贯耳。
三年前,她和高明刚合伙创业那会儿,对方总是有意无意在别人面前提及老婆梁圆,海归精英,外企高级合伙人,父母是大领导,无论哪个头衔都是令人敬畏的程度。
没想到啊,高明这种人竟然舍得和天之骄女离婚。
“没见过。”陈米站起身往餐厅走,路过咖啡机时,她停下脚步为自己打了杯美式。
梁圆跟过来,还揪着刚刚的问题不依不饶,“我总觉得以前见过你。”
“喝吗?”陈米递过手里的咖啡。
梁圆用食指推了回去,“我不喜欢廉价咖啡豆的味道,只喝巴拿马的红标Geisha......”
这夫妻俩还真是一个德性,陈米可没兴致伺候大小姐,她说了句“请便”,端着咖啡杯走出餐厅。
“你不会是高明的小情儿吧?”梁圆跟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客厅。
“不用躲,我们已经离婚了,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没从他身上捞到钱吧。”梁圆说话时的样子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换做以前,陈米只会用沉默化解,可如今,她觉得恶心。“我想起来了,的确见过,丽思酒店,洗、衣、房。”
她故意加重洗衣房三个字的语气,就是想恶心一下高贵的白天鹅。
果然,这三个字一出,梁圆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异彩纷呈。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什么丽思酒店?我根本没去过......”梁圆语无伦次,还试图继续遮掩,陈米却被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吸引,目光转向门廊。
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位是年长的女士,目测五十岁上下,灰色的针织衫配黑色长裙,看起来温婉大气,除了腰部的赘肉暴露出生过孩子外,四肢的纤细程度与少女无差。
另一位男士大约四十岁,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不太讲究,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学者气息。
“韩博士,你怎么来了?”伍德迎上去,和戴眼镜的男人握手。
“技术团队都被困在这里,我一个人在公司,实在坐不住,高明怎么样了?”博士双目呆滞,看样子没休息好,虚弱的好像随时要倒下一样。
“生命体征正常,高明的求生意愿很强。”
“早知道我一起跟来,没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韩博士一面说着,一面摘下眼镜,用手背揉搓发红的眼睛。
“别自责,我和楼下的技术人员沟通过,谁也不怪,是高明自己跌下去的,你要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熬垮了。”伍德扶着博士,眼神里充满关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是一对儿呢。
“好,好......”韩博士木讷的点头,在伍德的搀扶下,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年长的女人深谙处世之道,她上前一步问伍德,“救援负责人是谁?”
“不清楚,我赶到时山已经封了。”伍德回复。
“后面的山叫什么?”
“灵山。”
“应该是属地应急部门。”女人思忖片刻,从包里拿出手机,径直走向露台。
透过拱形的落地窗,陈米看到女人在讲电话,她身姿曼妙地来回踱步,从开始的谈笑风生,渐渐变得神情凝重,像极了六月的牡丹从盛花期一夜败落。
陈米实在难以理解。这个女人成熟优雅,似乎还有某种手眼通天的能力,为什么会和高明搅合在一起,他们是什么关系?
玻璃门的抽拉声让陈米恍然回神,她看见女人心事重重的回到客厅,沉默数秒才轻声开口。
“高明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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