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小伙子说干就干,第二天,程景生就在诊室门口挂了个暂停看诊的牌子,跟着杨玄他们上山去了,教他辨认草药。
早饭之后,杨青青跟柳长英一道,各自挑了一扁担衣裳到河边去洗。
清早在河边洗涮东西的妇人和夫郎都多,隔几步就是一个,柳长英远远就看见她娘也在。
“你俩也这么早来洗衣裳了?”柳四婶正一个人闷头洗着,正想找人唠唠嗑呢,见着他俩过来怎么能不高兴。
“你俩到上面去,我刷鞋呢。”她嘱咐道。
柳长英答应了一声,就带杨青蹲到上游一点的位置,这样刷鞋的脏水就流不到衣服上。
“你俩有没有鞋?我顺带手就刷了。”柳四婶热情道,其实她刷洗的东西都差不多弄完了,但反正回去了也没什么事,就想多跟儿子说会话。
柳长英当然不必跟他娘客气,从筐里找出几双鞋递给柳四婶,杨青青不太好意思,但柳四婶大方,直接让柳长英把他和程景生的鞋也拿给她,杨青青也就没多扭捏,道了谢。
夏天人衣服都换得勤,洗衣的工作量明显变大了许多。程景生每天呆在诊室里面不受热还好,两三天换一身衣服也不太脏,程润生每天下午要去地里忙活,除草伺候庄稼,衣服鞋子都脏得很快,几乎每天都要换洗,因此柳长英很辛苦。
于是,杨青青洗完了自己跟程景生的,就把他那筐里的也拿来洗,里面有好多都是弟弟妹妹们的,他也该帮衬着点。
杨青青干活手快,没一会儿就洗完一件,柳长英一边慢慢洗一边跟柳四婶说话,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筐里的衣裳已经被杨青青全洗完了。
柳长英又惊喜又不好意思,柳四婶就笑着夸杨青青:“哎呀,你这孩子,干活可真飒实啊!你看看,又利索又干净。”
“这没多少!”杨青青笑了,实在道。
柳四婶见程家多了这么一个利索的帮手料理家事,怎么能不高兴,便又对杨青青满口夸赞个不停。
这下活都彻底干完了,柳长英就说要跟杨青青回家去了,柳四婶却没聊够,兴兴头头道:“你俩跟娘回家坐会儿呗,反正也没啥事,正好你爹他们也不在,咱娘儿几个好好唠唠。”
柳长英只得答应了,三人一道往柳家走。
这还是杨青青第一次来柳家。杨柳村就是杨柳二姓最大,柳四婶他们家是四房,上面还有三房,下面还有几个堂弟家。杨家也是,除了大房二房两家是亲兄弟,下面还有好几房堂弟,只不过来往不算多。
柳家四房在杨柳村也算数一数二的富户了,因为山上的宝贝多,柳四叔常年带着长子跑山,自然挣得比普通农人要高许多倍。
柳家有一个气派的四合院,大门都显着阔气,正房厢房都是青砖大瓦房,不像一般人家是土房石头房。
院子漂亮,家里更漂亮,正屋里是阔气的万字炕,炕柜上垛着好多层大棉被,家里又干净又敞亮,虽不比城里人家,但在乡下已是极好的了。
杨青青看了就觉得心热,要是什么时候自己家也能变成这样就好了,他相信只要他跟程景生一起努力奋斗,就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柳长英一进了自己家,却是探头探脑的,先低声问:“我爹不在吧?”
“哎呀不在不在,一早就上山了,那死老头子,你不管他。”柳四婶连忙说,拉着他俩往炕上坐。
杨青青听说柳长英跟他爹好几年都没打照面了,说是因为柳四叔一直不同意柳长英嫁到程家,嫌乎程家穷,于是跟程润生要二十两彩礼,程润生拿不出来,就算欠他的,到现在,当年打的白条还没销呢。
柳长英就说他爹狮子大张口,要那么多钱,不是要故意刁难死程润生吗?所以,到现在也没跟他爹说话,父子俩竟像仇人似的。
其实,杨青青倒是很能理解柳长英。
程润生长得跟程景生虽然不算特别像,但也有另一番俊朗,人也高大挺拔,甚至有文化,要是没有程景生的话,必须得是本村草了,但有了他弟,就只能排第二。
作为一个颜控,他很能理解颜控的心情,至于为啥柳长英没喜欢上更帅的程景生,那必然是因为程景生为人太冷了,让人害怕,所以最终便宜了杨青青这颗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栗子。
眼下,杨青青也是程家人了,所以在柳家炕上坐下来的时候,也不免有一丝偷感。
听说柳四叔脾气爆,杨玄做他的徒弟一个多月,就已经挨了两顿揍了,杨青青也怕挨揍。
不过柳四婶不管那些,连忙取出点心匣子来,拣好的糕饼给他俩吃。杨青青不想显得太没出息,但雪花酥吃到嘴里的时候还是笑得像个小孩。
“这孩子,多稀罕人,吃吧,吃完了婶子还有,啊。”柳四婶满脸怜爱。
对于柳长英嫁到程家的事,她倒是很想得开,虽然也心疼儿子吃苦,但她总觉得程家人不错,人丁又兴旺,早晚一天是能过好日子的。
“哎,你们听说了没?”坐下来没多久,气氛轻松起来,柳四婶便又开始八卦了。
杨青青刚才洗衣的时候就充分见识了柳四婶大喇叭的强大功率,把村里各家各户的家长里短给听了个遍,他觉得挺有滋味的,这会儿自然继续饶有兴味地听着。
没想到,这回的八卦却是与杨家有关的。
柳四婶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你家二房那个杨迁,就是上次被你打了个半死那个,他要嫁人了。”
“嫁人?他又不是哥儿,咋还嫁人了。”柳长英先问道。
柳四婶道:“嗐,入赘呗,也不知道他家咋勾搭的,还是那个花媒婆,把他引荐到牛地主家去了,坑蒙拐骗的,还真让牛地主把他给看上了,听说下个月他家就来下聘。”
“那牛家哥儿可真够倒霉的。”杨青青评论道。
“可不是嘛!”柳四婶一拍大腿,说,“这当媒婆啊,也真有缺德的呢,黑的说成白的,扁的说成圆的,就为了几个茶水钱,耽误人家一辈子。”
杨青青听着,只应和了几个语气词,没说什么。
他不爱在背后说别人什么,有什么架他都是当场吵,有什么仗也得面对面干明白了。杨家二房那群小丑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他们若是还不死心地要来找死,那他自然奉陪,但别的狗屁倒灶的事,他全不放在心上。
杨迁爱去牛家还是马家,与他无关。
一提到茶水钱,柳四婶就把杨家的事放在一边,说了声“哎呦,差点忘了。”于是忙不迭地把旁边一个针线篮子拉过来,在里面掏掏掏,一脸神秘地把一个小布包塞到柳长英手里。
“这是啥啊娘?”柳长英捧着布包问。
“好东西,银子,你娘我挣的,整整二钱呢。”柳四婶很骄傲,也没避讳一旁的杨青青,说,“你拿去补贴补贴家用,再买点好吃的给自个儿补补。”
柳四叔一直是不让柳四婶给他钱的,于是柳长英很惊喜,连忙问:“娘,你咋挣到这么多钱?”
杨青青也很好奇,村里妇人夫郎能赚钱的路子实在有限。
“给人保媒呗,”柳四婶跟自己儿子也不藏着掖着,大方道,“不过我可不干那哄骗人的亏心事啊,我是真看那两个年轻人登对,就是杨家五房的表弟,跟旁边桃李屯的李家大姑娘,俩人郎才女貌着呢,下个月就嫁过来。”
没想到替杨青青跟程景生拉了纤之后,柳四婶还真干上这营生了,杨青青不禁有些佩服她的行动力。
“要我说啊,咱们在家里,自己手上真得有钱,你娘我现在腰杆子可硬着呢,上了集市我想买啥买啥,不管那死老头子的。”柳四婶得意道。
“娘,你可真厉害。”柳长英钦佩道。
柳四婶便趁机跟他说:“英子,你也得这样,哪怕自己做点针头线脑的拿去卖,有几个钱是几个,这样在男人面前你就少受气。”
杨青青深以为然,不过他尽顾着吃点心,就一直没插嘴。
柳长英却好像没什么想法,说:“润生也没给我气受,再说我也不会赚钱……”
“你这孩子,叫我怎么说你。”柳四婶恨铁不成钢,拧了一下柳长英的耳朵,接着便转向杨青,心想教会一个是一个,说,“小青,你是个闯荡孩子,可不敢跟你英子哥一样,听婶的,自己赚点钱只有好处。”
杨青青连忙点了点头,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说:“我正想着呢,什么时候弄个炸果子摊儿到集上去卖。”
柳四婶觉得这个主意甚好,说:“哎,我看行!你手艺好,昨天我去你家,你娘还给我吃你做的苏耗子了,那玩意不比集上的差!”
杨青青就笑。
柳四婶点子又来了,说:“哎,你要是真干起来了,能把你英子哥给带上不?你瞅他这扭扭咕咕的样儿,我是不指望他自个能干啥了,就给你打个下手也行。”
虽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真的实现,但杨青青大大方方答应了:“当然行啊。”
就这样聊着聊着,一不留神时辰就晚了,柳长英急匆匆带着杨青青回家的时候,已经正晌午了。
这时辰学堂该已经下课了,可家里饭还没做呢。柳长英有些着急,连忙跟杨青青挑起扁担往家走。
杨青青不知道有啥好急的,程景生今天上山去了中午不回家,但毕竟还有程润生,有大人在家,还能饿死孩子不成。
进了程家院子,果然程润生已经回家了。
他刚从厨房出来,正把挽起的袖子往下放,见他俩回来便问:“你俩干啥去了?”
杨青青说:“洗衣服。”
柳长英一脸愧色,说:“跟我娘说了会话。”
他俩同时开口的,不过杨青青的声音比较大,把柳长英说的话盖过去了。
程润生就听清了杨青青说的,于是把他俩都打量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叫人瞧不出个冷热,道:“进屋吃饭。”
柳长英就磕磕绊绊,说:“我,我俩把衣服晾了再吃。”
程润生嗯了一声,就先进屋了。
杨青青跟在柳长英后面,说:“哥,咱俩为啥不先吃饭啊,吃完再晾来得及。”
柳长英支吾了一下,急急忙忙把衣服往院子里的架子上晾,说:“嗯,先晾完,晾完再吃。”
于是,杨青青只得陪他一起晾完衣服才进去。
程润生做饭的手艺还真是次了点,简单淘了一锅高粱米水饭,菜干脆就是生黄瓜蘸大酱……
水饭是老一辈人的吃法,杨青青没怎么吃过,但也知道讲究——水饭熟了之后要用凉水多淘几遍,湃得冰凉冰凉的才好吃,还得配上鲜葱丝和各样爽口的小菜凉菜。可是程润生做的这锅水饭竟是温的,高粱米还结团儿,显然是没淘,直接用凉水泡了熟饭。
杨青青正想指点他一下,一抬头,却发现气氛竟有些凝肃,程润生不说话,所有人也就都默默造饭,柳长英更是闷闷的。
杨青青想了想,就没开口。
过了没一会儿,程润生和孩子们吃得差不多了,他就把筷子放下,说:“我们下地去了。”
柳长英好像一直看着他的脸色似的,见他停了筷,自己也忙放下了,说:“嗯。”
“你俩再吃点,”程润生便道,又补充了一句,“下午别乱跑了,在家带好两个妹妹和那俩小的。”
“行,我知道了。”柳长英一副驯顺的样子,听他说乱跑两个字,脸都红了。
杨青青始终像观察什么野生动物一样看着他们,程润生带几个弟弟出门去了,他便又扒拉了两口水饭,探寻地看了看柳长英。
“你就那么怕他啊?”他咔哧啃了一口黄瓜,好奇地问。
柳长英有些闷闷不乐的,说:“嗯……也就是润生脾气好,要给了别的男人,早就骂人了。”
杨青青瞪圆了眼睛:“凭什么骂人啊!我们是去洗衣裳,又不是专门出去闲逛的。”
柳长英道:“你总这样,不怕二弟训你吗?”
“我怕他干啥?他凭啥训我?”杨青青莫名其妙。
柳长英却是惊讶地看了看他,说:“二弟……他没说你啊?”
杨青青好奇:“说我什么?”
柳长英有些意外,便道:“润生之前跟二弟说了,说等你嫁进来之后,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你,以后不许你到外头横蹦乱卷的,二弟没跟你说吗?”
杨青青没想到听到这话,忙把嘴里的黄瓜放下了,皱起眉:“什么!岂有此理,他还管上我了?我咋的横蹦乱卷了,再说我蹦我的卷我的,关他哪门子的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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