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招生的时间期通常在八月下旬到九月初，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几个月，烈日当空，训练场上却尘土飞扬。
26岁的许瞳站在射击场边缘，墨镜下的眼睛没有一点感情。
又是一批新生，好烦。
每年这个时候她都恨不得申请调去档案室，至少那些积灰的卷宗不会用那种重又畏惧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不远处，一群新生挤在休息区长椅上，时不时偷瞄许瞳站立的位置，又迅速缩回脑袋用英文交头接耳。
“我靠那是 Instructor许? 好想被她按在墙上搜身啊！”
“Shut up！我看你是疯了吧，上一个这么说的人被她罚了50个仰卧起坐！”
“对对对! 我也听说过这件事！但她真的好漂亮啊！”
许瞳指尖发力将弹匣拍进枪柄，耳边源源不断地灌入那群新生的窃窃私语。
她不想听，真的一点也不想听。
本来以为自己做了三年特勤兼教官早该习惯这些新兵的愚蠢言论，可每次听到他们轻佻的语气，那股火气还是直冲太阳穴，这群小兔崽子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战场有多残酷，只会把出生入死的工作当成什么该死的制服play。
再看向训练场另一侧，一堆人围在一起。
啧，又是哪个新生在装逼？
认真一看，是个男生夸张地比划着射击姿势，周围几个女生捧场地鼓掌，还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
幼稚死了，作为外行人不清楚她还不知道么，连握枪姿势不对，呼吸节奏全乱，放在实战早死八百回了。
烦，她只想赶紧结束考核，回去冲澡睡觉。
点名册摊在腿上，密密麻麻的编号前都带着部门简写字母。
“下一个，”许瞳声音里有些不耐烦，前缀都懒得念，直接报数字，“1022。”
“Hi！”一个红发男生蹦起来，紧张得差点撞翻椅子。
“1035。”
“Here.” 另一个带耳钉的女生举手。
怎么回事，这群人连个教官都不会叫？
许瞳的视线扫过下一个编号，嘴角小幅度抽了抽。
L-1047，是法律部的，后面还特意加了一行字：法学院优等生。
“1047。” 她故意拖长音调，等着看又一个书呆子出洋相。
队列末尾传来清亮的声音：“Candidate 1047，棠兮枝，报告长官！”
全场瞬间安静，许瞳抬头。
亚裔女孩扎着高马尾，站得笔直，右手抵在太阳穴，敬礼姿势标准得堪比教科书，看来没少下功夫。
总算是有个讲规矩的人了。
“噗。”后排有人没忍住笑出声，“装什么正经啊！”
许瞳指尖在平板上轻敲两下，一个眼神过去，对方立马安静下来。
“法律部的？”
棠兮枝点头，“是的长官！”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外勤考核，不是法学院模拟法庭。”
棠兮枝抿唇，却没退缩：“我想试试。”
还挺有勇气的。
许瞳盯着她看了几秒，嗤笑一声随手把配枪推过去：“七发子弹，共三十五秒，移动靶。”
她本打算速战速决，可当棠兮枝接过枪时，两人指尖相触，许瞳莫名顿了一下，她的手很稳，没有其他新人常见的颤抖。
倒是有点意思…才怪。
砰！
第一发子弹飞出去的时候，她甚至没看清靶子在哪。
“脱靶。”许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毫无变化，“继续。”
棠兮枝深吸一口气，手指紧了紧。
第二发和第三发总算没脱靶，但都歪到了最外环，成绩烂得让许瞳都怀疑她是闭着眼打的。
身后几个人实在是憋不住笑了。
“法律部的还是回去写文书吧！”
“这水平也敢来考外勤？”
棠兮枝没有理会，她抿着唇，再次举起枪，这次子弹擦着靶纸边缘飞过，勉强算中靶。
许瞳站在一旁抱臂看着，内心还有些意外，她见过太多新兵，紧张到手抖，自负到翻车的都有，但像她这样打得稀烂却依然镇定自若的，倒是少见。
但接下来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后三发子弹开始峰回路转，最后一发子更是弹正中红心，整个射击场鸦雀无声。
这真的是运气么？多少有点逆天了吧？
“合格线是四发中靶，含一发内环，” 许瞳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下来成绩，“恭喜你刚好达标。”
“啊？”
棠兮枝放下枪，耳尖红得能滴血，她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十环弹孔，表情活像见了鬼。
就这一件事，够她吹大半辈子了。
射击只是考试中的一项，公告栏上还有个白板，上面写着所有要考核的项目：
2.4公里跑（需小于14分钟）
30个俯卧撑
每分钟40个仰卧起坐
4个引体向上
80环以上的战术射击
下一个项目是跑步，不是许瞳监考，黎昭阳盯着场地边缘的计时器，胃部隐隐抽搐。
这是想要她命啊！
没办法，自己选的硬着头皮也得上。
考核正式开始，棠兮枝的跑步姿势堪称灾难，起跑时还勉强算得上标准，可刚过八百米就开始变形，肩膀前倾，手臂摆动幅度极大，两条腿还仿佛各有想法，左腿迈大步右腿拖小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丧尸变异了。
但最要命的是表情，别的探员跑步时都绷着脸保持冷酷，只有棠兮枝龇牙咧嘴，时不时还蹦出几句脏话。
“卧槽…还有多远啊…怎么还没跑完啊！”
经过观察台时，她甚至对考核官比了个中指，当然是在对方低头记录时偷偷比的，也不知道许瞳看见了么。
然后跌跌撞撞冲过终点。
终于结束了！
这时候的棠兮枝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她瘫在跑道上，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2.4公里，她跑了整整17分钟。
远处，许瞳站在考核官身边，手里拿着记录板，眉头紧锁。
本来以为射击是她最不擅长的项目，现在看来还是自己高估她了。
剩下几项也陆续考完，快给她累死了。
“引体向上2个，”考核官在表格上打了个叉，“仰卧起坐30个，未达标。”
棠兮枝艰难地爬起来，拍了拍迷彩服上的灰，走到教官面前。
“棠律师，” 考核官推了推眼镜，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他也没见过这么差的成绩，“你的法律分析能力很强，但体能…”
“我知道我体能很烂。”
嗯，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考核官叹了口气，看向许瞳，“许组长，你怎么看？”
“她的价值在法庭上，法律组不需要冲锋陷阵。”
“可是…”
“没关系，让她去法律部门就好了。” 许瞳转身离开，经过她时停顿了一下，没回头但声音足够清晰。
“别在泥地里跟野兽比蛮力，你的武器从来都不在这里，找对自己的方向才是最重要的。”
棠兮枝最终还是如愿以偿进了FBI，只不过是以年龄最小外加成绩垫底的身份被塞进分部法律组，成了个文职律师，每天和合同，条例，法庭文件打交道，连枪都没机会摸。
所有人都觉得她撑不过三个月，可她这个连枪都打不准的菜鸟，硬是靠着自己的法律天赋把一份份铁案卷宗处理完美，让外勤组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记住了她的名字。
而在分部的这几年，她早就习惯了每天埋首案卷，偶尔出庭支援的节奏，没有枪林弹雨，没有生死一线。
甚至把那个总冷着脸的刑事部组长都忘的一干二净。
结果谁知道因为这次总部缺人又给自己召回来了。
现在好了，不仅要强制性训练，还要跟着去现场查案，虽然只是监督她们的合法性。
造孽啊！
—
时间回到三年后的深夜。
电梯门无声滑开，棠兮枝跟在许瞳身后，两人的脚步声被地毯完全吞没。
从那个摸头结束到现在，两人一路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对应的房间，许瞳刷卡开门，电子锁发出一声轻响。
她终于开口：“明天一早还有案子要讨论，别迟到。”
棠兮枝捏着房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
“组长，”她突然开口，“今晚…”
许瞳回头看她。
走廊的暖光落在她侧脸上，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眼神很深，像是藏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棠兮枝的话再次卡在喉咙里。
说不出来一点，什么毛病啊！
“晚安。” 她最终只是笑了笑。
许瞳嗯了一声，转身进屋。
门关上的瞬间，棠兮枝的肩膀微微垮下来，她在期待什么？
一个拥抱？一句解释？还是什么？
她摇摇头，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而隔着一面墙，许瞳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她不明白自己今晚的冲动。
自己向来冷静自持，行动前权衡利弊，从不会被情绪左右，可今晚当她看到棠兮枝红着眼眶站在路灯下，胸口那股陌生的灼烧感几乎让她失控。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可以转身离开，却还是下车给她披上外套，这一切都不合理。
她对自己的反应感到陌生。
她可以精准分析连环杀手的作案动机，能一眼看穿证人口供里的漏洞，却唯独看不懂自己此刻的心跳。
曾经那个刑侦部队长，是连环杀手都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可她现在像个青春期少年一样，因为隔壁房间的灯光而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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