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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晚自习邵淇不想上了,拉温流羹去看她对象。温流羹一听便不想去,邵淇又拿出她那套开始撒娇:“哎呀,羹羹,你就和我去吧!万一我们被老师给抓到怎么办?抓到我和顾西辞二人是谈恋爱约会,抓我们三人性质就不一样了,就是逃一节晚自习而已。”
温流羹听了竟无可反驳。
她头一次听人劝别人去做什么不说这事儿对别人好处,单说对自己和自己对象的好处。但这就是邵淇。
然后她觉得很佩服她就愿意跟着去了。这就是她温流羹——贱。
虽然她听见“顾西辞”这名字就感到恶心。
这事她从没和邵淇说。
邵淇和顾西辞约见面的地方是体育馆背面。前三节晚自习场馆灯亮如昼,有学校中最常见那种一心扑在体育上的男生打篮球。但现在灯暗了,体育馆背面与花坛间光线顿时幽微,是躲避老师逃晚自习偷玩的好去处。打完球的男生基本在这里消汗吃宵夜吹牛逼。
今天也是。
但顾西辞绝不是其中一员。
恰恰相反,他不爱这种运动,只在校外健身,是出了名的坏胚。
譬如他前三节晚自习绝对是溜出校偷玩了,不然他哪儿买的炸鸡架?替邵淇买的。邵淇就爱吃这种东西。
邵淇见了他立刻上前,熟练地抱住他原地360°旋转,然后接了油腻腻塑料袋包着的纸袋子,在顾西辞脸上“吧唧”一口:“谢谢老公!”
顾西辞只是笑,拍拍她腰,让她下来。
眼睛余光看见站在三米开外的温流羹。
他动作总是带着份不务正业的熟练老成。温流羹如今看他这点也觉得挺讨厌。但看同龄其他男生的那份幼稚也觉得讨厌。看成熟男人的那份不老实也觉得讨厌。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羹羹,过来坐?”邵淇扭头。
长方形的大理石台子,邵淇坐中间,顾西辞坐她旁边,温流羹与他们两人隔了两米坐着低头看手机,与他们全程无交流。
十分钟后,邵淇突然肚子疼,去体育馆里上个厕所,温流羹头也不抬。
另一边忽然响起个声音:“嘬嘬嘬。”
“……”
“你在逗狗?”
温流羹环视一圈,没发现周围有任何一只流浪狗,才对上顾西辞目光。
他目光灼热,炽烈,却不像对人的。她才知道他的“嘬嘬嘬”竟然是在吸引她注意:“你有病?”
九月秋天,高三刚开学不久,他穿着件黑色薄外套,低头从兜里摸出几张刮刮乐,向温流羹晃了晃。
温流羹表现出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不多看一眼,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盯自己手机。
对她的不赏脸顾西辞没有不满,摸出自己的手机也准备看。一边灌木丛的小道上忽然有人厉声:“喂!你们两个!哪个班的?”
温流羹惊讶抬起头,顾西辞与她一同看去,竟然是一名教导处老师。
她发现猎物一般疾步而来,胸前戴着检查纪律的蓝牌子。顾西辞“嘶——”一声,倒不是很慌。执勤老师看了他跟看见熟人似的:“你‘嘶’什么‘嘶’?顾西辞,你刚才是不是离校了?”
明察秋毫的目光隔着镜片扫到顾西辞身边那吃了一半的炸鸡架袋子上。
顾西辞站起身,双手抄兜里,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
老师瞥他一眼,懒得和他多说,名字在本上记下了:“你不用撒谎,我之后回去调监控。”
“你呢?你叫什么?”
“……”
温流羹一掀眼皮,发觉顾西辞又转过来了。
他立在她与那老师之间,面对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仿佛刚才他没被记过名一样。看得温流羹一股无名火。
“温流羹。”
“哪两个字?自己来写。”
温流羹上前去,接过笔。
“几班的?”
“文科二班。”
*
那天晚上邵淇在温流羹回到班级的十五分钟后回来了。
温流羹被抓后就给她发了微信,告诉她她离开后都发生了什么,最后送她三个字:【乌鸦嘴。】
当然她也觉得自己头上挂了三个字:冤大头。
邵淇并未就连累温流羹的事表达任何歉意。只是在和她一起放学离校时像顾西辞那样,双手抄外套兜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悲天悯人地幽幽叹了口气:“你俩怎么就那么倒霉?附近没有体育生吗?执勤老师来的时候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温流羹冷冷说,“就你幸运呗,那个时候肚子疼。”
邵淇又幽幽叹一口气。
这事就在她那里翻篇了。
可惜温流羹和顾西辞这里翻不了。
第二天下午,两人被叫了家长。他们各自现眼包似地被班主任从课堂里叫出教室,在年级教导处会面。
温流羹能被这样叫出去,挺稀奇,班里所有人对她行注目礼。
狡猾的教导主任并未提前给他们任何消息,学校有他们之前留下过家长联系方式的校园簿,他就通过这叫来了他们二人老妈。
于是教导处办公桌,严厉的四十岁中年男教导主任坐中间,温流羹与顾西辞与各自的老妈即将打PK似地分立两侧,面面相觑。
至少在顾西辞老妈背的爱马仕Birkin与她温流羹老妈背的爱马仕Kelly来看,两家勉强算平手。
“既然两位当事人来了,”教导主任开口,“我就简明扼要地说。学校是不允许早恋的哈,两位家长都知道。而且昨天这两人为了谈恋爱还翘掉晚自习,顾西辞还擅自离校了。”
什么?
温流羹吃惊地用口型说。
“早恋”这个词出来后她真是懵了,但只有顾西辞看到她表情。
他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垂死挣扎,因为凭他多年当坏学生经验,接受老师批评时不说话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样老师觉得没趣,说完想说的就不愿再说。否则一直反驳,老师为了维护自己权威不会罢休,这场批斗会一直持续到老师说服你为止——不管你真服假服。
最后为了不耽误时间,大家都会选择假服。
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闭上嘴。
温流羹懂,低下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双方母亲好奇地打量对方一遍,最后目光不约而同盯对方包上,都清清淡淡地说:“哦,这样啊,老师……”
教导主任说教了十分钟,温流羹和顾西辞都一言不发,他说什么他们就点头应什么。
他果然觉得无趣,让他们两个先到外面走廊上站着,他单独和两位家长叮嘱些事。
两人立在墙边,看着办公楼后面的山与花园,无话可说。
顾西辞点了根烟,问:“你和陈凯旋还在一起呢?”
“早分了。”
*
后来教导主任出来看见顾西辞抽烟,又说他几句。他母亲挎着Birkin,有些淡淡忧愁地看着他,看起来并不想说他,是教导主任说得太起劲才不得不命令他一句:“顾西辞,把烟熄了。”
放学温流羹照例和邵淇一起走,但顾西辞在快到校门口的地方等邵淇。
不知道他们约了放学后去做什么。邵淇脑后高高地扎一条细长的麻花辫,温流羹就看着它在视线里甩啊甩,邵淇忽然转过头来冲她粲然一笑:“拜拜!”
回了家,她家小区是南城在全国都挺出名的一处地方,网上总拿住她家小区作为纸醉金迷魔都中成功人士的象征。
阿姨刚在一楼的双层圆桌上摆好饭,今天她爸不回来,这是常事,照旧只有她和她妈妈吃饭。
她妈没提下午被叫去学校的事。
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这种事简直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插曲,所以温流羹非常理解在教导主任振臂高呼时,顾西辞妈妈那种淡淡的、仅是有点点忧愁的眼神。
不过她妈妈还是抬眼说了一嘴:“你和那个男生,没谈恋爱吧?”
温流羹头也不抬:“没。”
“那就行。还记得隔壁的邻居李阿姨吗?”
温流羹想了想,她妈继续说:“她儿子是独生,不是去澳大利亚留学了吗?刚念完回国,不如你们就认识认识。”
温流羹夹着白灼菜心的手一顿,在脑海里搜寻关于隔壁邻居的所有记忆,但很遗憾,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与那位李阿姨见过几面的印象,对方在经典的南城精致中年妇人形象中算比较面善的。
她应:“噢,好。”
默了几秒,她突然关心:“他帅吗?”
两人对视几秒,她妈“噗嗤”一声笑了:“帅,又高又帅的!”
“但我们两代人对‘帅’的理解好像不大一样哦。”
“放心吧!你妈我的眼光倒不至于那么落伍,之后你们两个找机会见一面不就行?”
温流羹点头。
*
第二天一节体育课,温流羹他们班和顾西辞他们班是撞的。
要说邵淇也是心大,没借这机会和顾西辞一起玩消失、腻歪一会儿,不过他们每天有的是时间约会,大概不差这四十五分钟。
邵淇在排球场中心挥洒汗水,一米七二细高的身段蹦来蹦去像一头灵活小鹿,她可能也是愿意借这时间收获些欣赏的目光,那条细长的麻花辫又在温流羹视线里甩啊甩,甩啊甩……
温流羹站在场地旁的阴影里看,但不知道在看什么。
阳光下,操场上无数黑乎乎的小点攒动,几声蝉鸣稀稀疏疏地从四面八方响几声。她脑袋里空空,顾西辞贼一般摸到她身边,点一根烟:“温流羹!”
她一点没被吓到,懒洋洋地转过头看他那副讨人厌的样子:“怎么了?”
他叼着烟,下巴稍往后缩,对准了打火机“砰”一声跳出的火苗,一手拢着,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我妈好像看上你了。”
“……”
“真恶心。”她说。
“她昨天一直跟我问你这问你那,虽然装得漫不经心的。”
“哦……”温流羹淡淡地说,“但是我看不上你。”
他一点没有受打击,这就是他特别欠的所在。
有时候温流羹盯着他,看他那些幼稚的神情,觉得他真白瞎了这张痞帅痞帅的脸。
美式前刺,高挺的鼻,流畅的面部线条,有些微笑的唇,深黑的眼。然后用这样的脸做一副小学生般疑惑的表情,问:“为什么?”
她有些忍无可忍,摸出手机,低头一通点,在自己抖音的陌生人私信列表划了足足两分钟。
因为时间有些长,这个过程里,顾西辞甚至探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这么多!”
“这是我小号。”
“嗯,然后呢?”
温流羹从中找到了顾西辞账号。他曾给她发私信说:【你加我?】
她亮给他看。
歪着头,一副“看吧,你就是这么无可救药,大烂人”的模样,顾西辞却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是我怎么可能在抖音里私信你啊?”
他要抢温流羹手机,但温流羹收回兜里,不给。
若他要硬抢的话,肯定能抢到,但可能看操场上人挺多的,怕影响不好。
“再说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你这什么小号?”他越来越疑惑不解,温流羹转朝前方,不再搭理。
“呵!”
顾西辞猜不出来,也不再猜。他低低地说:“你和我谈恋爱那会儿,跟我说的话更可怕,可比这炸裂一百倍。”
温流羹剜他一眼。
“你还留着呢?”
——那些聊天记录。
“我没有你那么无情。”他吊儿郎当地摇摇头,“唉,真怀念,你以前可没这么高冷。”
“……你真恶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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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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