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拳头猛击在床板,江离尘双目有如一泓碧水,全身冷意弥漫:这个温良玉,怂恿她去跳崖的温良玉,真的很该死!
恰逢此时,那毛团被洛洛捏揉得怕了。
“喵呜——”一声炸了毛,蹿到江离尘怀里,扯住他的衣襟,像小猴般扭着屁股往上爬,挂在他肩上。
昨晚,这猫儿见了他还躲。一夜功夫,便黏乎起来。
江离尘:“……”抬手想要把它拿下来。
洛洛喝住:“熊猫儿,你可不许乱抓!别抓坏了江大哥的衣裳。”
江离尘捏住它的后颈,把它抱下来,放在臂弯里:“你管它叫什么?”
洛洛伸手摸着它的绒毛:“熊猫儿呀,这名儿可不是我取的,是我师姐取的。”
江离尘觉得奇怪:“为什么取这么个名?”
洛洛捏着熊猫儿的两条腿,让它立起来:“你不觉得很像吗?师姐说熊猫儿是从川蜀带回来的。那时候它只有小小一团,不知道是不是长得跟其他猫儿不一样,被人丢了出来,师姐便把它抱回来,取了这个名字。我问师姐,这么好玩的东西,为什么不带回岚溪山给我。师姐说我不会照顾,定会吓着它的。现下看来,我也没吓着它呀,这几天它与我玩得可好了。”
她把熊猫儿自江离尘的臂弯里抱过来:“是了,江大哥,那天夜里,你跟我承诺说一定把师姐带回来的。你们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脱身?”
江离尘一笑:“也没用什么法子。”刚想以别话岔开这个问题。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谢挽容满脸倦容,端了个托盘走进来。
托盘里是两碗粥、一盘饺子、一碗药。
“果然你在这。过来吃饭吧。”
洛洛闻到香味,欢呼一声:“饺子!”
谢挽容随手收拾了几张被熊猫儿肆虐过的软垫,上面全是勾爪的痕迹:“不可拿这些柔软之物去逗它,猫儿喜抓,一抓便都坏了。”
洛洛仍抱着熊猫儿,坐到小桌前。
她抱熊猫儿不得法。
熊猫儿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的,似乎颇不喜被她这样捏着。
洛洛便索性把它放在自己肩头上。
谢挽容提醒道:“吃饭的时候不能抱。”
洛洛悻悻的把熊猫儿放回地上。
熊猫儿哧溜一声逃了个无影无踪。
洛洛想去追,又看了看盘子里皮薄肉馅的饺子,先下手拿了一个。
谢挽容把她推起来:“去洗手!”
洛洛啊呜一声,把饺子叼在嘴里:“好吃!酸菜羊肉馅,师姐,是你自己包的罢?”
谢挽容调开两个醋碟:“厨房做的,今日抽不出空来。”给江离尘递了双筷子,又端过去一碗粥。
洛洛看到食盘里只有两碗粥:“师姐,你不吃东西吗?”
谢挽容拉了张凳子,在一旁坐下:“喝了一肚子茶,吃不下了。”
洛洛嘴里塞着饺子,含含糊糊:“推不掉吗?”
“哪有那么轻巧。”谢挽容单手支颐,极是头疼,“往来的人非富即贵,就算是推,也不能全都得罪了,少不得陪坐一会。今天一个上午来了十几拨人,还有些进不来门的,也都留了画像。”
洛洛奇道:“什么画像?”
谢挽容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不想答话。
洛洛喝了口粥,忽叫起来:“怎么是甜的?”
谢挽容眼角微抬:“是我娘做的白果莲子粥,因想着你二人均爱甜食,便拿过来了。”
江离尘刚舀了一勺粥,听她说到甜食,想起昨日在樊楼的点心……
他觉得有趣,便扬眉笑了。
洛洛艰难的皱了皱眉:“可……饺子是咸的呀……这样搭配不会很奇怪吗?”
谢挽容一怔:“我倒没想过配不配,只想着冰糖润喉。你若不想吃,便给我吧。”她伸臂,把粥碗挪过来。
洛洛如释重负,出了口气:“江大哥,你也喜欢甜食吗?”
江离尘细品着粥里的一丝甜,扬起笑脸:“喜欢的,只是没有亲娘给我做。”
他说得轻描淡写。
谢挽容心头莫名一扎。
洛洛把饺子夹到碗里,挖出肉馅吃掉,皮就放在一边不动了。
谢挽容看得皱眉:“洛洛,你不能这样吃。”
洛洛有些委屈:“可我不喜欢吃皮。”对上谢挽容严厉的目光,又讪讪的把饺子皮夹回碗里,“我放着一会再吃……”
谢挽容峻容:“良田万顷,日食一升。你可知……”
“唔……知道啦!”洛洛双手捂着耳朵趴在桌面上,“师姐有时候比师父还啰嗦。”
谢挽容本就心情欠佳,看她如此态度,倒真有些恼了:“我与你说话,你怎能……”
江离尘一笑,以别话岔开:“她仍小。我从前有个小妹子,也是这般脾性。她嘴上不说,心里是明白的。”
洛洛仍是小女孩心性,看到有人替她解围,便觉得找到靠山,攀住他的胳膊:“江大哥,你还有妹子吗?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江离尘笑了笑:“她若活着,便也与你师姐一般大了。”
洛洛怔住。
谢挽容微微一惊,侧头望向他。
他眼底的怆然掩饰得很好,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再深的伤口,也总有一天,会让人笑着说出口。
然而这期间需要的年月,却无法计量。
即便是坏人……也是一样的。
谢挽容微蹙着眉,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总之,并不那么愉快。
江离尘若无其事:“昔日汉元帝选妃,命画师画下众多佳丽的容颜,以画像的形式供选,却因画师毛延寿从中作梗,错过了明妃王昭君。”
他目光准确落在她眉心的刻痕上,身子略倾:“师妹若为此忧心,可以把画像拿过来,我替你参详参详。”
“……不必。”
洛洛轻“咦”了声:“江大哥,你为何喊我师姐一声‘师妹’?”
谢挽容一惊:这丫头机灵得很。刚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江离尘面不改色:“我辈投身江湖,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同气连枝,我比你师姐年长几岁,喊一声‘师妹’也不为过。”
洛洛不疑有他,赞道:“江大哥好生洒脱。”
谢挽容虚惊一场,午饭过后便以江离尘需要服药休息为由,果断将洛洛打发出去。
“师妹——”江离尘出声留人。
谢挽容皱眉:“你还叫?!适才便险些露馅。我师妹天真烂漫,才会信你的鬼话……”
江离尘低声问道:“师妹,你为何要同家里人争执动武?”
谢挽容一怔,反问:“我何时与家人争执动武?”
“适才洛洛姑娘告知我,你今早曾与王爷口角……可是因为……”
世家礼教甚严,纵谢挽容愿意投身江湖,又是家中独女,然则深夜翻墙留客,留的又是一陌生男子,传开出去,总是对王府的声誉有损。
短暂的错愕过后,谢挽容反应过来:“不曾吵架,我只是将容城县一事与父亲说了,他听后心中有气,便斥了几句,却不是对我。后来,父亲有意指点我的枪法。长枪大戟,适合冲锋陷阵,与江湖中的单打独斗完全不一样。我不熟悉,直接输与了他。”
江离尘试探着问:“你贸然留客……”
谢挽容看穿他的心思:“我时常结交些江湖朋友,也会带回来坐坐,父亲不会反对。你的事情,我与他们说过了。”暗里却道:不过把江湖邪教带回来,倒是头一遭。
江离尘肩头略沉,似是放松了许多,倚窗看着楼下风景:“师妹这个别院,雅致得很。”
谢挽容原地站着,欲言又止。
江离尘回身问道:“今夜便是小年了吧?”
谢挽容一怔,倒是没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得这样快:“是么?”
江离尘下颌微扬,望向桌上还未收拾好的食盘:“有饺子。”
谢挽容恍悟:“算起来也是了。”
有风吹过,一朵腊梅落入掌心。
江离尘拈起那朵残花,放在鼻端轻嗅了嗅,而后松手,看着它缓缓飘落树根:“落叶归根,便是极好。”
谢挽容心头一动:“你真的是汴京人士?”
汴京当中并无江姓的名门望族,若说是普通人家……
江离尘眉眼轻舒,一下便笑起来,侧脸映着霞光,生动之极:“师妹是要查我的户籍吗?可我家中已无亲人,师妹若想派人上我家说亲……”
他话音未落,谢挽容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江离尘乐不可支,笑够了才轻道:“师妹,姻缘一事错不得。我看你门派中那位叶师兄倒是不错。”
谢挽容冷着脸,瞪了他有会:“洛洛倒是什么都与你说。”
江离尘同她说着话,渐渐困倦起来,然而却始终强撑着精神:“师妹若是吃醋了,也可以多来和我说说话。”
谢挽容连日来与他相处,便知嘴上功夫是绝赢不了他的。
“你在这里住得可习惯?若觉猫儿太吵,我把它抱走也无妨。”
“有它在,我倒觉热闹许多。”
谢挽容心头一动:“你刚才口中说的那位妹妹,可也是天刑教中人?你之前提过要报仇,是为她报仇么?”
江离尘不答,只道:“师妹,我拜托你一件事。”
谢挽容想起先前在官道上,他身体不好,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一下沉默了。
江离尘眨着眼睛,轻笑道:“师妹,你下次过来的时候,帮我带些颜料过来。”
谢挽容怔了怔:“颜料?”
江离尘又道:“若买不到好的,便石青、暗赭这两种也可以。”
谢挽容点头,颜料终归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我给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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