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打算要走的时候,那扇老旧的红色木门里面传来艰难地转动声,随后程姥姥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程姥姥身后跟着个脑袋上像顶着个鸡窝长发男,张着胳膊,手舞足蹈,穿得像个乞丐,嘴里还念念有词。
鸡窝长发遮住了他脸,但是程羽还是看出了他是谁。鸡窝男看见他,还在他身边跳了几圈。
程羽想过很多个和程姥姥见面的场景,也许周围人会对他客气有加,也许舅舅舅妈会拽着他的手抹眼泪……不管哪一个,他在心里都有预案,但是没有一个像现在的场景这么——混乱滑稽。
鸡窝男捶胸顿足,像大猩猩一样嚎叫着表演。
程羽被他的滑稽搞得笑出了声,程姥姥却抓住了程羽,指着胡乱蹦跳的鸡窝男,说道:“不知道是谁啊,突然就跑家里来了,太吓人了。”
程羽这才意识到,他能从长长的头发缝隙里辨认出这是谁,但是程姥姥老眼昏花,根本就看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程羽把程姥姥扶到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他把水果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一个香蕉递给程姥姥,他拍拍程姥姥的背说:“没事,不用害怕,这是程小勇。”
程姥姥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大孙儿出去买东西了,这个人我不认识。”
程羽斜了一眼还在蹦的程小勇:“行了,别蹦了。”
程小勇不喜欢程羽,程羽斜他他就更不高兴了,所以程羽不让他蹦他就蹦锝更厉害,还从怀里掏出一只缺了口的碗,猛地递到程姥姥面前,他怪声怪气:“给点吃的,给点吃的,不给就不走。”
程姥姥害怕,把手里的水果放进了他碗里,还从水果袋子里又拿出了其他水果,都放到了程小勇的破碗里:“给你给你,快走快走,不要在我家。”
程小勇收了水果也不离开,啪唧一声又坐在地上,先是吃香蕉,把香蕉皮扔在地上,再是啃猕猴桃,啃了两口,也随意扔在地上,然后他又围着程姥姥姥姥跳来跳去,吓得程姥姥连连捂住心脏“哎呦”,程羽蹙着眉头一把抓住程小勇的假发,给他扯了下来:“你有完没完!”
程小勇的假发被薅了下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程姥姥愣住,慢慢凑近:“是小勇啊……”
程小勇冲程羽得意洋洋,然后转身对着靠墙的桌子上的杂物大手一挥,瓶瓶罐罐都被扫到一边,一个正在直播的手机露出来,程小勇在直播手机面前手舞足蹈:“家人们,怎么样,我演的疯子像不像!我奶奶都没人认出来!哈哈……家人人,火箭刷起来,关注点起来……下一个吓唬谁,家人们,你们说了算……”
直播的手机就在电视柜旁边的小桌子上,手机被杂物遮挡,程羽进来时没有看见,但是现在程小勇把遮挡手机的杂物移开,程羽看清了上面的直播聊天。
【主播说话算话,给你刷个大火箭!】
【吓唬老年人真是太有意思了,老婆子手都吓抖了!】
【主播多吓唬几次,成为百万网红指日可待!】
【……】
程小勇的直播间以往只有几十个人,今天因为“吓唬老人”,直播间的人数已经几千人了!这是他直播间从来没有过的盛况!看着各种礼物刷刷刷,看着后台的粉丝量不断涨涨涨,程小勇激动的脸都红了,他马上就能吃上网红这口饭了,哈哈……
砰!
“哎呦,妈的,谁踹老子!”程小勇正在做百万网红的美梦,膝盖窝被人踹了一脚,他身体不稳,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你是有病吧!姥姥刚出院,你竟然为了你那点破人气吓唬她?!”程羽怒目而视。
“什么叫破人气?那是我的事业!还有,你他妈的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程小勇爬起来,脸红脖子粗,指着程羽破口大骂,“你他妈算哪根葱,这是我家,我想干嘛就干嘛!你这个爹不要娘不爱的野杂种,也轮得到你教训我?!该滚的是你!野杂种!”
这一顿输出,程小勇舒服极了,特别是他骂“野杂种”,程羽脸色一片惨白,他可真是爽极了。早在医院那天,他就这么该骂程羽,让他那天狂的跟什么似的,任他怎么狂,还不是个没人要的野杂种吗?
“野杂种野杂种,程羽你就是野杂……”
砰!
程小勇一阵头晕目眩,等下一秒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一拳被人干倒在地上了了,他身上还骑了一个人。
“闭嘴吧!”
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骑在他身上,本来看着挺乖的样子现在眼神又冷又硬,可怕的很。那少年又一拳砸到他的鼻子上,程小勇就感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鼻子流了出来,他一摸,摸到了一把血。
程小勇被揍出了血性,他在地上胡乱地抓,抓住了他那个缺了口的破碗,照着林星的胳膊一划,刺啦,林星的胳膊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但是林星根本就不在乎,眼底通红,杀疯了眼,对着程小勇的脸一拳一拳砸,程小勇一手捂着眼眶,这才害怕:“呜呜呜,血啊血啊,要杀人了,杀人了啊!”
程羽看见林星那道长长的血痕,缓过神儿来,他跑过来,反手拧住程小勇,程小勇吃痛,手里的破碗哐啷掉在地上。
“小勇,小勇,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啊……”程姥姥颤悠悠站起来,“别打了别打了……”
“奶奶救我,奶奶救我啊!”
“小星,别打了别打了。”程羽把林星拉了起来,看着他的胳膊,“你流血了,流血了……”
林星从程小勇身上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程羽说:“我没事。”他抹了一把胳膊,上面的血糊了他一手,他安慰程羽:“只是看着吓人,只是破了皮。”
程小勇连滚带爬起来,跑到了门口,边跑边不忘喊狠话:“程羽你们这对儿……”程小勇说了一半卡壳了,他梗着脖子想了想:“你们这对儿恶霸等着吧,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客厅里一地狼藉,滚落的水果,摔碎的碗,还有乱七八糟掉在地上的东西……
总之乱透了。
程姥姥带着哭腔,指着程羽:“你打他做什么,你打他做什么呀,小勇哪受得了啊,去给我把他找回来找回来啊,他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程姥姥瘦弱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程羽身上,苍老的拳头并没有多少力气,但是程羽还是觉得疼,疼什么呢?
“他吓唬你……”程羽干巴巴说道。
“不要你管啊,他又不是故意的!”程姥姥说。“还有你!你谁家的孩子啊,把小勇都打出血了……”
“这是他的血,不是程小勇的。”
程羽默默收拾好地上的狼藉,拉着林星走了。
——
程羽带着林星去了诊所包扎。
医生给林星消了毒,看着伤口问林星:“跟人打架了?”
林星沉默着,程羽也没说话。
医生叹了口气:“年轻人啊,不要冲动,这幸好划锝不深,这要是赶上倒霉的,胳膊都废了,知道吧?”
程羽连忙说:“医生,我们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这才对嘛!好歹都成年了,不要总想着武力解决问题。”
医生给林星拿了消炎的药水,告诉他一天涂两次,伤口不要沾水,几天内就能好了。
两人从诊所出来,往程羽的住处走,程羽一直很沉默,没说话。林星拎着药袋子跟在后面,撒娇:“哥哥~”
程羽还是没说话,等到了家,程羽这才开口: “你今天挺厉害啊。”
嘴上说着“厉害”,但其实一点赞美的意思都没有。
林星笑着看程羽,脸上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笑了好一会儿,但是程羽依然面色严肃,林星不敢笑了,垂着头说:“哥,我错了。”
“你错在哪儿了?”
“不该打架……”
“错。”
“啊?”林星抬头,眼睛都是错愕。
程羽抬起他的胳膊,手指轻轻摸了摸那道伤口,他叹了口气,心疼道:“他都破碗划你了,你为什么不躲?”
“我,我没感觉出来……”林星小声说。
“你傻啊……”程羽拧着眉头,教训林星,“打架先要保护好自己,懂不懂?”
“我知道了,哥。”林星笑着,伸手抓着他哥的手腕摇了摇,“哥,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还笑,你还笑!”程羽作势要打他,林星也没有躲,就那么仰着头,带着笑意看着程羽,彷佛他哥给的不是巴掌,而是甜枣。不过程羽没有甜枣要给他,还是给了他一巴掌,轻轻的。
“行了行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程羽已经打了他一巴掌了,决定不再打第二巴掌,他感觉他对林星真是没办法。
他又看了看林星的胳膊,对他说:“听医生,这几天胳膊先别碰水。”
林星想了想:“那我怎么洗澡啊?”
林星说完,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快个什么劲儿。说完之后,林星很期待地看着程羽。
程羽站起来,往卧室走去:“举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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