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某乡镇卫生院。
“徐先生,你弟弟身体上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淋雨现下有点儿小低烧。”走廊上,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扶了扶眼睛道,“待您抓完药后便可以带他回家了。”
徐立点了点头,转而皱眉望向大门紧闭的病房:“对了医生。”
“嗯?”医生疑惑转头。
“当一个人有了轻生的倾向……那他心理问题的影响占几成呢?”
……
徐立一只手提着装药的塑料袋及一张纸,推开了门。
就在他刚踏入病房的瞬间,耳边立马响起了少年气若游丝的声音:“哥……”
青年脚步一顿,走近去,随手将药放在了床头柜上,恰好露出手腕上串着木雕的红绳:“还在烧吗?”
“没有了。”徐仁吸了吸鼻子,眼框通红,像是蒙了层薄雾。
徐立没有说话,伸手便朝少年的额头探去。
“起来,把药吃了。”他收回手,语气淡淡。
语毕,他拿起饮水器旁的塑料杯,接了半杯热水,伴着七八颗药丸一并给了床上人:“医生说了,你吃完药就可以回家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旁拉来个椅子。
少年仰起头,一次性吃完了所有药。刚一放下杯子,便匆匆地想要说些什么。
徐立瞟了他一眼,抢在他之前开口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徐仁一噎,后半句自然而然没了声音。
徐立眉头微皱,站起身就要往出走。
徐仁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死死攥住了青年的衣角:“等等哥,我说!我说……”
徐立这才停下脚步,回头静静望着少年乌黑的发旋,心口莫名地堵。
“五年前……我为了找到你,就将你的照片给了我所有能联系上的朋友,只希望他们如果见到你了,或是看到和你相像的人……可以及时告诉我。不管之后的代价是跑腿背锅或者其他,只要能找到你,我都不在乎!”
徐立指尖一动,脑海中浮现出女孩举起手机告别的场景。他突然道:“那文怡……”
“嗯,她也是我的朋友,传承赛认识的。”徐仁声音颤抖,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在手心留下道道红痕,“哥,这十年以来……我真的真的很想你,上学时想吃饭时想雕木时想睡觉时想!”
“所以,我求你——不要走了,好吗?”他抬起眼,视线经过袖子、颈脖……最后在空中,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上。
徐立任由少年扯着他的衣角,没有动作。
不大的病房瞬间陷入一片安静。
屋外下着小雨,打在玻璃上“咚咚”的,显得格外明显。
许久,徐立叹了口气,将手中被攥得发皱的纸张递到少年眼前,率先打破寂静道:“先把这张表填了。”
徐仁一愣,循着青年的视线望去——症状自评量表(SCL-90):
1.头痛
2.神经过敏,心中不踏实
……
想到医生刚才反复提醒的必须如实作答,徐立再次将笔和纸往前递了递,补充道:“不准撒谎,听到没?”
“哥,我说了我没事……”
他眉头一跳,朝少年甩了一记眼刀:“那你跳什么湖?”
徐仁倏地垂下睫毛,话不敢吭,只能认命地接过笔和纸,看向第一题。
徐立顺势坐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随着“沙沙”声响起,他盯着少年答题时幽深的双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盒边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徐仁犹犹豫豫但也算完成了前十四题,直到他将视线移到第十五题: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笔尖一顿,在白纸上留下一道显眼的墨痕,下意识抬头望向此刻能令他感到心安的人:“哥……”
徐立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往下填。
迫于他哥的眼神压制,徐仁抿着唇,溺水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斟酌片刻,还是填了“严重”。
万事开头难,很快,徐仁紧接着完成了剩下的题。
“哥,给你。”他合上笔盖。
徐立接过纸笔,粗略扫了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
“你一会儿怎么回去?”说着,他便将纸折了三折,随手揣进了兜里。
徐仁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话题转变得这么迅速:“我……”
“什么?”青年偏头靠近。
“……我不想回家!”他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道。
徐立:“?”
“哥,我是偷跑出来找你的。”徐仁柔下语气,修长的双手紧张地攥着床单,“如果我现在回去……会被我爹打死的。”
徐立眉心一跳:“关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就见少年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随后失落地垂下了眼睑:“我知道了哥……没事的。虽然我刚退烧,眼镜也沉湖了,但只是挨一顿打而已,我早就习惯了……”
徐立望着此情此景,心跳不知怎地漏了半拍:“你……唉,等等。”
徐仁装作没听到,伸手虚虚拽住青年有力的手臂,慢吞吞地赤脚下床。
徐立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制止住了少年接下来的动作道:“那来我家?”
“好!”徐仁控制不住地眉眼弯弯。
-
徐立拦了辆出租车,带着徐仁回了家。
车上,徐立的额头靠着玻璃,有些发愣地望着窗外迅速向后退的事物。而一旁的徐仁正靠着他的肩膀,双眼紧闭,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
雨已经停了,放眼望去,地面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洼。
徐立深吸一口气,无论思考多久,他还是觉得今天荒缪得不行。
先是被十年未见的徐仁找上门;再是徐仁跳湖,他把人救上来后又人工呼吸……对了,那还是他的初吻。
想到这里,徐立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以及眼下最重要的事——徐仁的心理健康。
五分钟后,车子稳稳在徐立家门口停下。
徐立思绪回笼,从口袋里掏出七块递给司机,随后小幅度地动了动肩膀,低声道:“到了。”
徐仁皱着眉,眼皮颤动。不过多时,他缓缓抬起头,整个人还处于发懵状态。
青年揉了揉微微发麻的肩膀,强拽着少年的手臂下了车。
“唰”的一声,铁门再次被拉开——这次是回家。
徐仁的脸颊睡得红彤彤的,那双乌黑杏仁眼下垂,看上去软绵绵的、十分乖巧。刚一进门,他绷起的脊背一松,随即扑进沙发,发出喟叹声。
徐立抿着唇,没有看他,反而一边掏出备用机一边朝卧室走去。至于之前那个泡了水的手机……一到医院时就开不了机了。
随着门被关上,徐仁若有若无的视线也被彻底隔绝。
“嘟噜噜——”徐立背靠门,垂眼,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数秒后。
“喂?”对方的大嗓门隔着网线都是如雷贯耳的程度,“你谁啊?”
青年习以为常地拿远手机:“是我,徐仁。”
“哟~您这儿居然也有主动找我的一天啊,我还以为你回了镇就忘了娘呢——说吧,找小爷我干什么?”陈晓一句话说得跌宕起伏。
“我呃……有个老朋友,心理方面好像出了点问题,想寻思,被我把人从阎王殿拽回来了。”
“正常,年轻人谁能天天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没萎就不错了好吧!”
徐立无语凝噎,只是这句话思来想去也并无道理。他请了清嗓子,自然地过渡话题:“一会儿我把他的心理检测表发你,你看看,回来我请你吃饭。”
说着,他掏出被四方的纸张展开,拍了张照片过去。
该说不说,陈晓这人虽然嘴毒,看上去……也不怎么靠谱。但其实只有徐立门清儿,这小子可是真金白银货真价实的心理医生,毕竟当初,他也是花了大价钱才好不容易要到的联系方式……
没过多久,便听陈晓十分爽朗地开口:“成交!你说的要请我吃饭哈。”
“嗯嗯。”徐仁应付几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房间安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开门,谁知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挡住了他正欲迈开的步子。
徐立:?
“干什么。”他抬眼对上身前人的眸子道。
徐仁慌忙移开视线,而后低下了头。他模模糊糊地说:“哥……我想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徐立打断:“拿去。”
不问理由,不问原因。
徐仁似是也没想到他哥如此果断地就将手机给了他,人还有点发懵。待他回过神,青年早已把他拨到一旁出去了,只留下一个高挑的背影。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缕冷香,徐仁吸了吸鼻子,能清楚地闻到淡淡木头味,是被大雨洗刷后的那种清新。
他抿了抿唇,低头看向手机——是最新款的大牌,电话号码也早就换了。
“吃面?”厨房里忽地传来徐立冷峻的声音。
徐仁循声望去,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乖巧甜美的笑。
见青年转身,他垂眸,默默将徐立如今的电话号码记下,而后依次点进绿泡泡和企鹅给自己的账号发了好友申请。
做完这些,他又给徐家峰发了条短信,报了平安,让他不用担心,自己马上回家。
与此同时,徐立煮的面也熟了。他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上餐桌,望向正巧放下手机的徐仁:“咳咳,过来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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