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屏幕的另一端。
徐立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仍不断浮现出昨晚徐仁说的那句话：我们两个能一起吗？
徐仁想的没错，昨晚消息发过来的瞬间他便看到了，可他却选择了将人晾上一晚。今早再提起，他还是无法做出回应。
一起组队……那就要一起木雕一起比赛一起站在全镇人的面前……或许还会连累徐仁同他一起被别人嚼舌根子。
十年说过就过去了，但东木镇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一次离开而对他产生零星感情？——要不然他回镇也不会像这样东躲西藏，见镇长陈姨已是迫不得已，而被徐仁找上门就更是他计划之外了。
现在又说要两两组队去参加省赛，假如他答应了。可承诺说得倒是轻巧，后果呢？难道又要像当年那样连累徐家人吗？
他这次回镇参赛，一半都是为了完成徐家川的遗嘱……虽说自昨天起，他对徐仁的担忧不假，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偏航了。
徐立叹了口气，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指尖泛白。他抬眼，定定看向镜中自己，不自觉地想起昨晚徐仁水痕交错的苍白小脸。
－
“听说那扫帚星还没被徐老二赶出去。”
“系哦，我当时就劝徐老大别养他，一个卖憋的都不要的杂种能好到哪儿去？给屋里添羞哦。”
树下，几个大爷大妈围坐在石桌，唾沫横飞。
“徐仁也是小，什么都不晓得，整天跟在那谁屁股后面喊哥……可别哪天被带坏了。我还记得他哥当时来我们店里偷过馒头呢！”
“你看看你看看，要不然是被那女人生下来的杂种，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爸是哪个。”
“系系系，那女人在的时候搞得全镇人都不安宁！幸好我老婆管我管得严，要不然还真被那女人勾引去了……”
不远处，徐家峰死死攥着徐家川的死亡证明，双眼猩红，而这些话也一字不落全进了他的耳朵。他脚步一动，谁知这时电话铃响起，他只好强行止住了他想冲上前揍人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来电人——李总。
于是他只能先按下“接通”键。
“徐老板啊，我想了想，您最近忙，咱俩的合作可以先放一放，身体最要紧嘛……”
还未等他开口，电话便被单方面切断。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个电话打进来——是他儿子的班主任。
“徐仁家长，不知道您现在有时间吗？您儿子在学校和同学发生了点小矛盾，您能过来一趟吗？……”
“……我马上到。”
徐家峰刚踏进办公室，入目便是徐仁一个人孤零零地倔强地站在墙角，受着对面好几个家长以及学生的白眼。
其中一个胖子拉着他爹的手，声音最大：“爹，我没错！谁叫他是杂种的弟弟……”
徐仁攥紧拳头，却是一声不抗。下一秒，他倏地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朝着那小胖子的面中来了一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胖子应声倒地，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一股温热也随之从他的鼻子中流出。
场面彻底失控，徐家峰着急上前，耳边回荡着徐家川临死前的那晚所言：“家峰，小立是个苦命的好孩子，你和我都要多照顾他点，听到哩不？……”
“……”
还记得他当时说的什么？他说的“好”。
可现在……
他硬生生把骑在胖子身上打的徐仁拽起来，疲惫地闭了闭眼，哑声道：“徐仁，够了。”
自那一刻起，徐家峰突然明白了。
——有些承诺一说出口，便注定会食言。
－
“对了，你们新生什么时候到大学报道？”餐桌上，徐家峰边给徐仁夹菜边道。
“九月五号。”徐仁心不在焉地扒饭。
徐家峰点点头，随即放下碗筷，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年一眼，又道：“你眼镜呢？昨天出门前还在。”
徐仁动作顿了顿：“不小心摔了一跤，坏了。”
徐家峰皱眉，言语间都是说教：“叫你天天往出跑！昨天下这么大的雨，这摔一跤不得断腿？”
“嗯嗯，我下次会注意的。”
“刚好今天我去城里有事，既然马上开学了，一会儿我带你去配副新的。”徐家峰接着说，“记住，这次可再给我弄坏了啊！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原本准备一会儿去求徐立答应组队的徐仁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开口：“可我……”
徐家峰睨了他一眼，没给他选择的余地，强硬道：“什么你你我我的，赶紧吃，吃完就到车上去。”
“……知道了。”
三十分钟后，车上。
徐仁系好安全带，垂眸看向手机。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多少次点进他与徐立的聊天框了，一如既往，对面毫无动静。
“哥……”他近乎喃喃道，声音小到他自己也不一定听得清。
“干什么？”徐家峰坐在驾驶室，透过后视镜看向少年，拧紧眉头道，“带你出来还不乐意了是吧？”
徐仁抿了抿唇，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手机封边：“没有。”
“那就别给我摆着一张臭脸。”徐家峰启动车子，目视前方，又开始了说教，“要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虐待你……”
徐仁习惯性低头，这话听得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他默默注视着手机，渐渐熄灭的屏幕倒映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两双眸子尤其黑、尤其寂静。
车窗外，绿色的景物迅速朝后倒退，闪出残影，丝丝阳光透过玻璃照到他的头发上，还怪让人暖洋洋的。
徐家峰不再讲了，而是专注地开车，时不时有导航的机械女声冒出来，反倒显得车内更安静了。
徐仁长长呼出一口气，将黑掉的手机塞入口袋，头一歪，逐渐阖上了眼。
只是这次徐立的肩膀变成了冷硬的车窗，他也只能将就，但怎么也没有上次睡得舒服了。
隐隐约约间，车子平稳地上了高速。
“三百米后左转……”导航不带感情地开口。
……
大约过了两小时，靠在车窗上的徐仁眼皮微动，不怎么舒服地动了动脖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起来，到了！”徐家峰将车子熄火，朝后座喊着，“昨晚上又熬夜了是不是？跟你说了……”
徐仁被吵得皱眉，跟着缓缓睁开眼。
“醒了就赶紧下车，一会儿配完眼镜我还有事。”徐家峰话题急转。
徐仁呼出一口气，听着剧烈的心跳，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翻身下车。
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熟悉气息融入鼻腔。他也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人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徐家峰这时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掌将人的魂拍了回来。他语气催促：“跟上！”
“嗯。”徐仁低眉垂眼地跟在男人身后。
他总共来过这儿很多次，每一次都令人印象深刻。
第一次，大伯车祸，在这儿抢救无效，遗憾身亡；第二次，徐立因打架而失血过多，在这儿捡回一条命；第三次，徐立离镇后的第二天，徐家峰强压他来这儿配的眼镜……
这次，依旧是配眼镜，但也是徐立在外十年，回来的第二天。
少年想着，不知不觉间到了眼科。
……
待徐仁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徐家峰刚才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此时的他拿出手机，独自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鼻尖萦绕着浓烈的消毒水味。
今天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查看消息栏了，可徐立就是把他晾在一边，任由他一人在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是感性打败理性占了上风，他指尖一动，正欲发点什么过去。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男人粗犷又带了几分讥讽的声音：“哟~这是徐家峰的那个宝贵儿子吧——”
“这今天怎么上医院来了啊！”
徐仁动作微动，循声望去。眼前，是一个肥头大耳、满身膘肉的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同样的胖子，肉眼能看出是比较年轻的。
他：“？你谁？”
那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的笑明显僵了僵，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矮胖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演都不演了：“切，不愧是那个杂种的弟弟，跟他哥一个死样……”
话音未落，就见徐仁猛地攥紧了拳头，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俩“面目可憎”的胖子是谁了。自大伯收养徐立后，便带头霸凌他一直到中考后的那死胖子——高子龙。
至于高中为什么没有呢？因为他没考上，十六岁跟着他爹跑城里进厂打工了。
“哎哟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中年男人详装生气，嘴角却要翘到天上去了，“人家可是徐老板的儿子，别得罪了……再说了，他还哪有哥啊？”
“爹，你说得也对，那杂种早被赶出镇了。”高子龙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徐立呼吸停滞，眼底闪过一丝暴虐。他反手将手机揣进兜里，指节攥得发白：“死胖子，你找死是不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