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房门从外推开,玻璃窗大开,风扫进来卷起一阵轻微的响动。
许珩在桌上看见了温漾出去买的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注释着使用方法。
他坐在床头,拿着纸条仔细看着。
她的字迹十分工整,是很秀气的字,和当年给他写下欠条的时候一样。
他用指腹摩挲了片刻上面的字。
许久。
他动作很轻地收起纸条,放进了最下层的暗格里,而后才拿起药膏一点点涂抹。
这周五,迎来了温漾辛苦排练了几周的话剧表演。
时间刚好在下午三点半,一个对于学生而言很空闲但对上班人士来说很微妙的时间。
许珩请了半天假,提前到了场。
因为还没正式开始,观众席上的学生们交头接耳地聊着天,台上时不时走过几个学生在调试机器。
直到三点二十五分,观众席的灯光暗了下来,连带着四周的聊天声也降了下来。
只剩下舞台上还有一束聚光灯。
片刻后,帷幕拉开,这场话剧正式开始。
最先出场的国王这一角色选得实在是非常好。
几乎在开场就获取了观众席的一阵惊呼声。
他身形修长,面部轮廓折叠度很高,鼻梁挺而精致,眉眼深邃,加上刻意修饰的妆造,配合上欧洲宫廷服装,那独属于贵族的骄矜与傲慢气场就这样散开。
席上时不时会有意外的闪光灯亮起,随即是懊恼的吸气声。
“艾维丝!”
场景开始变换,一道呼喊将下一幕送上舞台。
紧接着,一位穿着雪白长裙的少女回过头,所有聚光灯尽数落下,在她四周形成一个圆形光点。
雪白的皮肤在光下仿佛涂了一层釉,浅金色长发垂落下来。
她回头的瞬间,精致秾丽的面容上露出一种茫然而懵懂的神色。
如同误入人间的精灵短暂地投来目光。
观众席在那一刻是静止的。
极致的容色令整个舞台与布景都黯然失色了。
“斯图亚特?”
舞台上,少女轻声念出台词,声音温软而动听。
没人注意到那近乎僵硬的照念课文般的人机感。
但很明显,席上意外亮起的闪光灯变多了。
许珩放下手机,安静地注视着妹妹的表演。
话剧没有持续太久,是一个无功无过的剧本。
但这次的讨论热度却很高。
观众席上没一个人离场,声音此起彼伏。
“卧槽,我们延大已经牛逼到一个小小话剧都可以请演员了吗?”
“不是演员啊,你不知道她吗?法医系的系花呀。”
“管不了那么多了,十分钟,我要她的全部信息!”
“呜呜女儿好美,谁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啊?”
……
底下的人还在讨论着。
但下一秒,讨论声忽然一滞。
表演结束后所有灯光已经亮了起来,而舞台侧方,还未来得及褪下服装的金发少女就这样出现。
她视线沿着观众席一路梭巡而过,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而后目光锁定。
她提起裙摆,朝着目标跑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过去,定格在这个遗落人间的蝴蝶。
随着视线的移动。
她的方向也变得尤为清晰。
男人穿着黑色的正装,面容温润清俊,身形很高,在少女扑来时伸展双臂将她接纳入怀里,似乎垂眸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眼底浮现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而少女只是抱着他。
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已经心有所属。
走在延大的人行道上,温漾抱着杯葡萄冻冻很努力地吸着,耳边传来沈嘉晗的声音。
“你是真的火了,温漾。”
沈嘉晗刷着手机,“一个小时十万赞,考虑先给我签个名吗?感觉说不定能卖钱。”
“你可以自己签,”温漾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最后一颗奶冻吸上来,歇了片刻,才继续说,“没人知道是不是我签的。”
沈嘉晗转过头看她,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市第二的反应就是快。”
温漾将喝完的塑料杯丢进垃圾桶里,提醒道:“你说会请我喝十杯的。”
“是这样没错。”
这是沈嘉晗拐卖温漾来社团时做下的众多承诺之一,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哥连奶茶都不让你喝吗?”
“……差不多吧。”
虽然真相是哥哥将奶茶和蛋糕放在了同一个类别里,每周的摄入量是固定的,而这周因为吃蛋糕已经把数额用光了。
沈嘉晗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随时发代付,我一直在。”
温漾点了点头,问:“凌晨三点也在吗?”
“……”沈嘉晗默了默,没忍住,“这个点有奶茶店营业?”
“有。”
温漾用一种很诚恳的语气说。
沈嘉晗不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凌晨三点打开外卖软件看奶茶店,只评价道:“其实你在你哥面前一直都在装乖吧。”
“是的。”
温漾承认得很快。
“……”
沈嘉晗无话可说。
走到人工智能实验楼下,她看了看表,“你哥有说要多久吗?”
“很快。”
温漾回答。
“好吧。”
沈嘉晗扫了一眼四周静谧的楼道,忽然说:“你哥是不是还挺忙?又是工作又是学习。”
“嗯。”
隔了几秒。
“你刚才是故意那样的?”
沈嘉晗看向她。
“嗯。”
“很好。”
沈嘉晗就笑了一下,说:“结婚的时候记得邀请我,这个家没我早晚得散。”
温漾不明所以,但是点点头,“没问题。”
又等了一会儿。
许珩从实验楼大门走出来,将温漾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一下,又用纸巾擦去她唇角残留的一点水痕,然后才看向沈嘉晗,礼貌性地颔首示意。
“你们要回家了吗?”
沈嘉晗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
“现在大概没了。”
沈嘉晗耸了耸肩,往后退了一步,朝两人挥挥手,“就送到这里了,我回去了。”
温漾也朝她挥了一下手。
“同学和室友那边有我解释,不用担心。”
风扬起沈嘉晗身后的头发,她朝两人笑着,很真切地说道:“希望你们好好的。”
温漾表情有点茫然,明显没理解沈嘉晗说的“解释”是解释什么。
但身后哥哥顿了一下,而后看着沈嘉晗,很久,近乎郑重地说道:“谢谢。”
“不客气。”
沈嘉晗背过身去摆了摆手,留下一句,“毕竟温漾真的非常可爱。”
人走远后,非常可爱的温漾收回目光,看向哥哥,问:“为什么要解释?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没有。”
许珩低下头摸了摸她的头发,低沉温和的嗓音很有说服力,“阿漾没做错任何事,不用担心。”
温漾无条件地相信了哥哥的话,没再问下去。
两人十指交握着走往回家的路,影子被天光拉得有些长。
这条路上没有别人。
但好在彼此作伴,不算孤单。
榕溪小区。
温漾在家楼下看到了一辆有些熟悉的轿车,但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辨认,就被哥哥揽在了身后。
她只好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看见司机走下来为车后座的人打开车门。
在看清那个人的脸以后略微愣了一下。
许砚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站在这里,闯入他们平静的生活。
回想起哥哥嘴角的伤口,温漾顿了一下,从哥哥的身后走出来,站在了哥哥身边,握住哥哥的手。
许珩垂眸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怎么,都不认我了?”
许砚淡声问。
-
许珩推开房门,说:“没准备客拖,你先用我的。”
许砚不置可否,目光打量过四周,虽然是两居室,但是收拾得很干净,简约温馨,很有家的味道。
大约久居上位,即便总是一副很平易近人的模样,但此刻走进去坐在客厅里的样子就和主人一样自然。
许珩进了厨房去倒水,温漾则坐在离许砚最远的一个小沙发,盘着腿抱着平板,似乎在看一些人体构造的图片。
“法医系的功课很多吗?”
许砚忽然问。
温漾从平板里抬起头,回答,“有一点。”
其实不算很多,只不过医学专业和其他专业有一点不同之处,对于其他专业来说及格就是成功,遗漏部分知识并不会死掉,但是医学专业的知识点如果学得模棱两可,可能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许砚又问。
“不想和人说话。”
温漾老实地回答。
许砚:“……”
这个回答十分微妙,一时不能辨认这是否是一种意有所指的内涵。
恰好这时,许珩端了水杯过来,一杯是热茶,另一杯是雪梨银耳。
他没问许砚为什么过来,只是揉了揉温漾的头发,说:“天冷了,要不要哥哥给你拿个毛毯?”
温漾没有抬头,似乎对此早已习惯,只是“嗯”了声。
许砚端着茶杯,在许珩拿着毛毯过来给温漾盖在腿上时,开了口,“家里的书房一直空着,快落灰了。”
一句很委婉的暗示。
许珩慢慢抬起眼,看了过去。
许砚像是没有看见,只是低着头抿了口茶,继续说道:“还缺一些医学专业书,可以让林姨去采购。”
不算宽敞的客厅里,暖黄色光芒落下来,将一切揉出静谧安宁的味道。
过很久。
许珩浅棕色的瞳孔轻轻动了下,看着父亲的目光好似凝视,“为什么?”
为什么觉得荒唐又错误,却还是选择接纳。
许砚喝茶的动作顿了下,慢慢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神态很平静,“不是说了,书房一直空着。”
四周忽然变得很静。
墙壁上的挂钟指针一帧一帧地移动,微弱的声音在此刻被放大。
许珩眼睫垂落下来,掩住了那刹那的红,隔了几秒,声音很低地说道:“爸,谢谢。”
许砚却像没有听见,说:“六点了,照顾小漾这么久,应该不是让小漾每天吃外卖吧。”
许珩站起身,“我去做饭。”
厨房的灯亮了起来,门被虚掩上,片刻后传出了隐约的动静。
而客厅只留下许砚和温漾四目相对。
全程没有听懂父子俩在说什么的温漾默默低下头,继续看平板上的人体构造。
不对视,就不用交流。
温漾装死地想着,尽可能把自己变成一块沉默的裹着毛毯的石头。
但很不幸。
“很久不见了,小漾。”
许砚说。
小漾。
这个称呼对于温漾而言其实已经有些陌生了。
会叫这个称呼的人已经离开很久。
温漾有片刻的恍惚。
好像回到了之前还住在许叔叔家里的日子,而那个时候,妈妈也还在身边。
“好久不见,许叔叔。”
温漾放下了平板,这样说道。
这时,厨房门忽然打开,里面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许珩走出来,看向客厅,说:“我出去买点虾回来。”
顿了下,他的目光停在温漾身上,语气温和许多,“阿漾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
虽然是久违的旧人,但对温漾而言和除了哥哥以外的人独处是一个难题。
她没有犹豫地站起身,“要。”
许珩去找了件外套给温漾穿上,然后牵起她往外走。
大门打开时,秋末的风已经很有冷意。
但那瞬间从客厅里飘来的话却是暖的。
“以后会常见的。”
谢谢KAZUHA的营养液,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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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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