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宁放说是要在青山镇待到了连恬要回学校。
听起来很长，但其实只有十几天而已。
连恬把暑期的作业都背回了青山镇，每天按时完成当天的作业，不会超额，也不会落下功课。
她把每天都计划的很充实，所以也预留出来休息的时间。
刚巧这段时间，青山镇上开了一家网吧，在这个年代，谁家能有一台电脑，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网吧的出现，让大多数同学，特别是男生，趋之若鹜。
连恬倒是没什么感觉，宾馆为了方便登记，很早就安置了一台电脑，性能虽然说不上特别好，但基本的上网聊天还是能做到的。
就是玩电脑游戏，会时不时卡顿，大概是配置跟不上的原因。特别是这台电脑的年龄较大，在各方面的退化特别明显。
“宁放，要不要去新网吧看看？”连恬把她的作业写完，第一时间问了宁放。
其实是昨天晚上，两人吃完饭想要在电脑上玩两把游戏，结果接连卡住，加载起来也特别慢，体验感不是很好。
听高中的男生提起，网吧的电脑速度简直是飞跃，听说是安装了光纤的原因。
连恬只是偶尔会听一下，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也因为高中那群男生的影响，没再觉得网吧是很黑暗的地方。
其实她第一次去网吧的体验不是很好，那个时候是跟着连胜一起去执行公务，里面特别混乱，烟雾缭绕、乌烟瘴气，男女在黑暗的角落里聚集着，偶尔一个对视就能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从那以后，连恬都不太敢去网吧。
好在近几年监管力度得当，网民也逐年增多，大家都倡导的是绿色文明上网。况且网吧的价格也不贵，一个小时就四块钱，体验的却是比家里更流畅的网络……
她说完，等着宁放的回答，顺便把铺开的作业收进书包里。
“可以。”沉默半秒，宁放又问道，“不过，你经常去？”
“别胡说，我是第一次。”连恬连忙否认，又小声道，“但还是别告诉我妈，不然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宁放低笑，帮她把书包拿起来放进屋内：“走吧，我请你。”
其实上学的时候，黄灿不止一次想拉着连恬一起去网吧。黄灿是个电脑迷，高考志愿就想填计算机，但连恬对电脑的痴迷程度还不到那样。
要不是这次想着宁放难得回来，青山镇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她也不会主动提起。
邱玉刚巧不在，两人下了楼，把宾馆的门锁上，就沿着街道边走着。
不到几分钟，两人就走到网吧的门口。他们的模样看上去都是第一次来，推开玻璃大门，望着网吧前台，不知道要怎样说。
“老板，要一台机子。”站在前面的人把零钱递过去，收到了一张写了黑字的白纸卡片。
“左转79号机子。”前台的人这样说道。
等前面的人一走开，连恬立即上前，有样学样地说了和上个人差不多的话，还把准备的零钱递了过去。
“两个小时？”
“嗯，等会儿不够的话再续费？”连恬这样猜测道。
“可以。”
下一秒，前台把零钱收下，递过来两张卡片，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右边窗户57号和58号，挨在一起的。”
“谢谢。”连恬不经意地盯了盯两张卡片上的数字，发现是不相同的，她正想开口问，却被人抢先一步。
“这是开机密码。”前台提醒道。
“哦哦，好的，谢谢。”
两人转身，走在过道中，网吧的环境昏暗，路过的好几处座位都有烟味飘出来，连恬捏住鼻子，想走快些。
宁放走在她的后面，虚虚地护着她：“你想玩什么？”
“飞车？”连恬回头。
阴影中他的脸庞不甚清晰，但那股熟悉的感觉却让人觉得无比可靠。
其实飞车还是当时和宁放一起玩过的，后来她忙着学习，哪里还有时间玩游戏。
“不玩其他的吗？”话是这样说，但电脑一打开，他还是在屏幕上按下了飞车的按钮。
连恬摇头：“不会。”
她的座位就在宁放的旁边，但电脑开机后输入密码却一直没对上。
宁放问道：“是不是密码没对，卡片给我，我去问问。”
“不用，好像是我输错了。”连恬又试了两次，电脑终于打开。
此时，宁放的电脑界面已经停留在飞车的登录区域，上面的账号还是从前那个。
“宁放。”她握住鼠标的右手用力，呼吸渐渐屏住，“我其实挺想知道，你为什么都不回我消息？”
这是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问过却很想知道的答案。
心里想着，大约是不方便上网或者把登录的密码忘了，但刚刚却不小心扫见登录的号码还是从前那个。
他们一直联系的那个账号。
“抱歉，是我的原因。”宁放的手指一顿，甚至不敢再看她，他迅速的转移话题，“还没问你呢，上高中的感觉，怎么样？”
他进入游戏的界面，鼠标在他的操作下漫无目的地游走。
“还可以，就是数学题很难。”连恬回头，把自己的账号和密码输入，还忍不住叹气。
“我记得你初中的时候，就很讨厌数学。”宁放语气轻松，像是刚刚说过的那些话都不存在。
是的。
连恬初中的时候，数学很差，可以说是拖后腿的程度。那个时候，连恬会把数学作业留在最后写，宁放还会在旁边看漫画等她写完作业。
“还不止，现在还有物理化学来折磨我。”她半开着玩笑，点开游戏的图标，“好惨的。”
宁放也不知道怎样说，只能安慰道：“上了大学就好了。”
“谁说的？”
“我听别人都这样说。”
“不过好在我同桌特别厉害，就上次在宾馆见到那个男生，胥闪。”好似那些几年没有说过的话，想要在这段时间说完，她忍不住跟他分享道，“我爸爸跟他爸爸是同事，我以前只觉得他死读书好无聊，但没想到他成绩能好成那样，大概是性格原因，他也能坐下来安静看书。”
“哦？”他静静地听着。
“就上个学期，我跟他做了同桌吧，现在年级排名已经冲进前五十了诶。”大约是成绩的成就感太强，连恬心情甚好。
青山实验中学的前五十名，基本上可以稳上重本。
“这么厉害？”宁放真心地为她高兴。
“不瞒你说，我刚进高中的时候，是倒数五十名，那个时候还有文科班的一起拉排名。”连恬说到这里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所以我还是很感谢他的。”
“那一定……”屏幕上游戏显示正在加载中，“很辛苦吧。”
辛苦、吗？
连恬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比起辛苦，她更是一个很坚定的人，认准目标，看定分数，就埋着头一直往前冲。
她感谢胥闪，一直在为她讲题，也感谢自己，从没想过放弃。
总之，她离目标越来越近，目标也反过来成为了她的动力。
那些熬过的夜，钻研过的题，流下的泪水，现在想来，好像真的很辛苦。
可是她从来没跟其他人提过，也没有人问过。
“那你呢，辛苦吗？”游戏界面已经加载完毕，一阵响声，车辆冲出去，她问了和他同样的问题。
“不辛苦，我很好。”宁放眼底黯然，却还是笑着，“说不定以后还可以赞助你上大学呢。”
“真的假的？”连恬只以为他在开玩笑。
“真的。”他却回答的极其认真。
-
第二天，连恬起了个大早。
她本来和胥闪在放假前就约好要一起学习，但宁放的出现却打乱了全部的计划。
胥闪是发了条短信过来，告诉她可以把试卷拿回去写，到时候回学校他们再抽空讨论学习。
连恬没意见，但也拒绝了胥闪把试卷送过来的提议。
本来就是她找胥闪补习，哪里好意思还让对方跑路呢。
“妈，我出门啦。”连恬收拾洗漱完，跟厨房的邱玉说道。
这个时候，早上刚过七点钟，宁放还没有起床。
“诶，你把这笼包子顺便给胥闪拿过去。”邱玉从厨房里赶出来，扯了个塑料口袋把包子装了进去，“不知道你胥叔叔今天上班没有，但胥闪肯定还没有吃早饭。”
自从上了高中，特别是两个孩子分科后在一个班，两家的联系就变得多起来。
胥闪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他父母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离了婚，妈妈去了另外的城市，很少见面，爸爸又忙于工作。
从前是不熟悉，邱玉也没怎么跟胥家来往，但上了高中，连恬经常受到胥闪的辅导，因此邱玉给连恬做吃的的时候，就顺带给胥闪也弄一份。
“让他记得趁热吃啊。”邱玉把塑料袋递过去，“去吧。”
“你怎么又蒸了包子啊。”连恬忍不住道，“不是说腰疼吗，你还忙来忙去的。”
宾馆关门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连恬要上高三，邱玉要去青山市照顾她，另一个原因则是邱玉的身体跟不上，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但她又心疼请工人的钱。
“哎呀，我也是看见厨房里还有包面粉，拿过去新房子那边也麻烦，不如在这儿用完。”邱玉解释完，又催促道，“赶紧去，不然等会儿冷了。”
“行吧，等会儿宁放起来了，你跟他说下我去找胥闪。”连恬走前，不忘跟邱玉打好招呼。
“行。”
厨房还开着火，说完话，邱玉就转身赶忙回去。
等到她弄完早饭，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才想起来，刚刚忘了喊宁放起来吃饭。
也是。
他已经离开她们生活太久。
其实宁放和胥闪都是连恬的同龄人，但跟他们接触后，邱玉还是更偏向胥闪一些。
大概是知根知底，对方又聪明能干，性格虽然沉闷了些，但却极其可靠有礼貌。
不是说宁放不好，但直到现在，邱玉都不知道他需要依靠什么来生活。
她提着菜篮子，在菜市场不停的挑选新鲜的蔬菜，另一边，连恬已经从胥闪家往回走。
刚巧胥闪也要出门，就说把她送回来。
临山宾馆的楼下，有一排很大的香樟树，特别是夏日时节，枝繁叶茂，形成一道遮阳长廊。
“那到时候你和阿姨一起坐我爸的车回去吧？”胥闪继续着两人刚刚的对话。
连恬双手握着书包的背绳，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算了吧，感觉很麻烦。”
“反正都是顺路。”胥闪说道。
“……我还是回去问问我妈？”
话音刚落，两人旁边突然窜出来两个女生，看上去比他们要小一些。
“学长好！”其中一个女孩看上去青春阳光，笑着跟胥闪打招呼。
胥闪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你好。”
“我是欧晓。”女孩自我介绍道，“还记得我吗？”
“记得。”胥闪语调温和，“你现在上初二？”
“是的。”欧晓说完，又看了看旁边的连恬，一切尽在不言中，“那我不打扰你跟你朋友了，再见！”
没等胥闪再回复，欧晓拉着她旁边的女生，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又跑远了。
香樟树长廊很远，她们跑出去一段距离，终于停了下来。
“那是谁啊？”欧晓旁边的一个女生问道。
“胥闪。”欧晓跟她解释，“他现在在青山实验中学，以前给我补过课。”
旁边的女生一脸八卦：“好帅。”
“对吧，我也觉得长得很正，听说他还是学校的纪检部部长，他爸是派出所所长呢。”
两人边走边说，挽着手臂，极其缓慢，也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他戴着黑色鸭舌帽，提着一盒烤鸭。
本来和她们的方向是相反的，但在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却突然顿住。
朝她们看了过去。
“怪不得他看上去一脸正气。”女生夸道。
欧晓频频点头：“他成绩也特别好，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这么牛？不过你怎么了解的这样清楚？”
“我妈是他初中的地理老师嘛，不然也不可能托他来给我补课。”欧晓吐了吐舌头，“但其实他上了高中，我们就没有见过了。”
“那你说，他旁边那个是他……女朋友吗？”女生忍不住八卦道。
“不知道，不过他这样的人，女朋友应该也很优秀吧？”欧晓和连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内心已经给连恬扣上“好学生”标签，“我妈说，学长上清北不是问题。”
“那你还不赶紧抱紧大腿，以后他考大学的经验也能传授给我们点儿。”
“我倒是想……”欧晓嘟囔道，“但他好像想上警校，貌似是京北公安大学？”
“啊……”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交流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烤鸭是刚刚出炉的，昨天和连恬上完网回来的路上，连恬偶然提了句想吃，但店主却告知已经收摊。
他当时想，那就明天早上出来买吧。
结果没想到，昨晚居然失眠了。
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细节。她冒出来的一些先进的语言，他已经接不上，她偶尔提到的某个定律，他只觉得新奇。
好像不只是时间，还有很多的地方，让两人越来越远。
胥闪，会是她现在最好的朋友吗？
宁放不知道。
他低着头，转身朝着临山宾馆的方向走去，视野开阔，一下子就能看见在楼下聊天的连恬和胥闪。
第一名吗？
是啊。
宁放想：总不能阻止她，遇见更好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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