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暖,瑶山叠翠。
清澈见底的溪流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岸边几棵柳树零零错错的生长着,远处,几个小童正在河滩上嬉笑玩闹。
树影下,一位女郎正靠在溪石边休息,清风掠过柳枝的缝隙吹拂在女郎秀美的面庞上,撩起她几缕散落的发丝。
女郎一身简单的浅青色衣裙,乌发随意的用木簪挽起,黛眉下是一双精致的柳叶眼,琼瑶玉鼻,唇色比一般人要略浅一些,她此时手上正拿着一根枝条伸入溪水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湖面,波纹自接触的地方缓缓荡开,直到融入水中消失不见。
远处一个小童离开人群嬉笑着跑过来,
“阿姐,阿姐,瞧我捡到了什么!”
小童约莫四五岁的年纪,身体看起来有些瘦弱,他将合拢的双手举到女郎面前,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里面一块花纹艳丽的石头。
“好漂亮啊,阿协可真厉害。”
女郎温柔的笑了笑,认真的欣赏完上面彩色的纹路,她摸了摸小童的发髻,从袖子里拿出条手帕给他擦了下头上的汗水。
又抬头看了下天色,女郎道,“不过现在我们要回家了,阿娘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等到了家我给你做个小荷包用来放它好不好?”
小童欢快的应了一声,用一只手将石头抓到手心,另一只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去拉着她的袖口。
女郎伸手轻轻牵起小童,带着他沿着小径往树林另一头走去。
这个女郎就是姜葛,六年前她的身体莫名回到了十岁的样子,从天上掉落到姜家的小院里,被当时院子的主人,姜家二爷姜仲文的妾室文夫人捡到拉回内室,当时文夫人隐疾发作,执着的认为她是自己意外死去的女儿,曾经府上的四姑娘。
巧合的是这位已死的四姑娘居然也叫姜葛,且长相与她有七八分相似。文夫人失宠已久,院子里除了自己就剩一个老婢陈姑,她又无处可去,于是就半被动半主动的顶替了姜四姑娘的身份和文夫人一起生活。
刚穿过来的时候姜葛还想着如何回去,时间一长逐渐意识到应该不可能了,而文夫人的病情似乎也因为她的到来得到好转,之后偶然又被姜二爷宠幸,第二年的秋天生下了一个男婴,也就是如今姜葛的弟弟九公子姜协。
可能是因为文夫人那段时间病情还没有大好,连带着影响到了腹中胎儿,姜协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是靠着姜葛一点一点照顾着长大。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比姜葛还要晚,懂事乖巧,极度依恋长姐。
即使如今文夫人视姜葛为亲女,但姜葛从前有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感情非常和睦,与姜葛亦师亦友的同时给了姜葛全世界最好的爱,这些无论如何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所以姜葛虽然与文夫人母女相称心里却只能将她当作一个慈爱的长辈。
但是姜协不同,在她长时间感觉与这个世界割裂的时候,姜协的到来让她感到安心,他是一个新生的生命,对姜葛的感情完完全全来自于姜葛本身而不是从前的姜四小姐,文夫人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妾室,是一个普通的小吏之女,在一次姜二爷参加的宴会上被其父所献,性子木讷又谨小慎微,在府上无人关注,身边婢女又少,并不能将所有事情都料理得当,于是这些年姜葛把他视为自己亲弟弟抚养照顾。
五六年的时间过去,姜葛也逐渐适应了如今的生活,偶尔她也会控制不住去回忆之前的世界,然后便会感到怅然,只能安慰自己虽然父母会对她的死亡感到悲伤,也会为了她的牺牲感到欣慰。
……
草石茂盛,绿竹猗猗,
树间的莺鸟发出春日的新鸣,落在耳畔清脆悦耳犹如仙音。
姜葛走进院子,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穿过一条小道走到正堂门前,一眼望去,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一个衣着并不算华丽的妇人正在窗边拿着小壶给花浇水。
门槛有点高,她拉了弟弟一把,姜协开心的朝她咧嘴一笑,然后走过去扑到到文夫人怀里问道,
“好香呀,阿娘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仆人正在摆碗筷,姜协出生后院子里得以多了两个下人,文夫人放下小壶,一边搂住姜协一边带着他和姜葛往桌旁走,
“前院大人似乎有友人过府,厨房今天多了些菜,是你和姐姐喜欢的鱼,看你玩的一身的汗,先去把手洗了。”
木架上铜盆上早已装好清水,姜葛把手浸到水里面,她十指纤纤,手指上有一层不太分明的薄茧,翻过来却能看到右手皙白的指节上缠绕着几圈红痕,浅浅的暗红色在水里忽隐忽现,像是被什么东西曾经狠狠的抓过留下的痕迹。
这些印子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带在姜葛的手上,一直都没有消散,它总让她忆起很久之前她死死扣着独珠的手抵抗那场风暴,她偶尔看到的它时候就会想,若不是最后关头独珠将她推开,她还能来到这个世界吗,那个时候独珠身体喷溅出来的血是那样红,像灼灼燃烧的烈火,在她心里烫出一道又一道伤疤,
独珠,独珠,
她最好的伙伴,
她在她手上刻下碑文,缠着那些裹满黄沙的梦境一起,让她忘也不敢忘。
……
吃完饭已过了午时,文夫人坐在圈椅上拿起针线开始绣绢帕,姜葛让陈姑照看着姜协去午休,然后回到自己房间翻出了之前做了一半的荷包。
后院里的日子枯燥,穿过来后偶尔跟着文夫人学了一点缝补的手艺,她并不是很擅长绣花,为了显得好看,决定拿几根彩色的丝绦穿上去做装饰。
……
啾啾,
窗棱边传来轻响。
姜葛抬头,只见窗外树影斑驳,光线明亮,窗台上摆着的几株兰花叶片此时像是被微风轻扰了一般,微微晃动。
她缓步踱到窗边向外望去,却倏然间撞入一双春水般的眼眸。
一位清朗俊逸的公子正拿着个精致的哨子放在嘴边,含笑望着她。
“还以为是哪来的讨食的小雀。大兄好雅兴”她也忍不住笑,神情是只有在亲密之人身边才能露出的欢快。
她在穿来第十天遇见她的大兄姜徽,当时她刚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每天都只沉默的爬上后园荒废的假山看云卷云舒,天空浩渺只觉得哪里都不是她的栖息之地。
姜徽这个时候路过,强硬的把她从山上带下来带她去放风筝。
“小孩子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姜徽当时面色一片严肃,眉毛拧紧像个古板顽固的夫子,牵着她的动作却小心翼翼,不让她磕碰分毫。
似乎总觉得她是个阴郁小孩,稍不留神就变成孤魂野鬼,于是在那以后她会经常碰到他,在枝叶萧条的树下,在浸满月色的水边,在多个她觉得彷徨的时间里,以各种刻意又不经意的方式。
那时姜徽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拉着她的手掌干燥又温暖,将她和这个世界链接起来,就像风筝接上了断掉的线,被拉回了地面,她稳稳的落入人间。
最开始她以为姜徽不过是偶发善心,但府上尊贵的大公子,姜二爷正室祁夫人嫡出的子嗣,为什么会对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关怀备至,他私下爱她甚过他同胞妹妹。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姜葛。”偶然有一日他坦白。
姜葛惊愕,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罕见的流露出呆滞的神情,姜徽看她一副惊诧模样,不由失笑,抬起手捏她脸颊,触感软软嫩嫩的,像捏一块奶糕。
“从前我就见过我四妹妹,那时她一个人摔倒了,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哭,你从来都没有哭过。”
“那你为什么不揭发我?”姜葛问他。
他弹了弹衣摆,抬头看了眼天空。
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最开始是因为想知道你冒充我妹妹的目的。”
只是后来习惯了注视着小姑娘一双沉着的不似她那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眼睛,看她看上去一个空茫无依的躯壳逐渐落满朝阳,他忍不住感到欢欣。
“感情来自相处,我和她并没有什么骨肉亲情。”他骨子里也带有氏族公子的傲慢,身份低贱的庶子女和普通奴仆并无区别。
“那么现在该我问你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仙娥来自哪个洞府,可有名号?”他逗她。
“我就叫姜葛。”她轻笑,语气幽幽“来自哪里我也不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我认识的人。”
姜徽被她的回答取悦到,颇为感慨的说看来她注定是要当他的妹妹的。
于是她的身份就这样心照不宣的被默认了下来,这些年府上的下人或多或少的照顾着她这个四姑娘的存在,偏僻的碧水院也因为大公子偶尔明面上的关心生活好过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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