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现在在哪?”
姜葛一进门便向一旁候着的沈川问道。
“在后院,我们在馆城外的野地里找到的她,她状态不太好,顾大夫正在为她医治。”沈川回道。
“我去看看她。”
即使这么久第一次可能会得到关于姜协的消息,姜葛的语气仍是镇静,只是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中要比平时快了些许。
沈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继续道,“派去的人在馆城一座悬崖下的河边发现了马车的残骸,那个跟着他们的车夫尸体也在旁边找到了。”
待走进后院的厢房,就见那床上正坐着一个埋着头的瘦弱妇人,一床灰色的薄被盖到她的腋下,只露出佝偻的上半身,花白的头发向枯藤一样垂下来,遮住她的面容而显得模糊不清。
她一只手伸长了搁在床沿,手骨上皮肤粗糙,伤痕交错,像覆了一层苍老的树皮。
床边,顾大夫正拿着笔在纸上迅速的写着什么。
姜葛在门上轻轻的叩了两下,那妇人闻声望过来,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神中的空洞凝结成了一抹讶异。
她提步走到床边,对着妇人唤了一声,
“陈姑。”
妇人抬头看向姜葛,她嘴唇翕动,眼里有愧疚,恐惧,还有一些别的情绪揉成一团。
姜葛不想和她就这样沉默对视,开口问道,“我弟弟在哪里。”
陈姑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凄惶,“老奴有罪,没护好小公子。”
“我们在馆城遇见一群暴动的流民,仓促间马车失控从山崖上坠了下去,车夫砸在石头上死了,而我和小公子摔进了河里,水将我们冲到了岸边,我把小公子抱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就晕在了旁边,醒来的时候小公子已经不见了。”
“我在那块地方找了几天几夜,也没见到小公子的人影,只好沿着河向下游走,再后来就是被姑娘派来的侍卫找到,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夫人。”
姜葛听完她的回忆,垂下眼,即使早有准备但仍有几分失望。
这时顾大夫已经将笔放下,他站起身,吹干纸上的墨迹,将纸递给姜葛。
“早晚各一副吃七天,按这上面配好。”
姜葛接过,发现上面的药材自己如今的确都认识,都是些补身子的药,陈姑的身体应该主要还是饥饿导致的亏空。
她将纸折好放入袖口,对陈姑道,“阿弟走丢并不全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你先好好养伤。”
顿了顿,语气又变的稍微柔缓,“阿娘去了,如今你就跟着我吧,我会让人把我院内的偏房打扫干净,过两日你就搬去我那里。”
听了她的话,陈姑面上神情怔然,她把那双粗糙的手按在头上,无声的颤抖了起来。
姜葛见她这样,心中也像被蒙了一张大网,失踪的姜协始终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块石头,但她却不敢往深处多想,只要弟弟迟迟没被找到,就始终还有一线生机。
而这生机却是她最近所作一切的动力。
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她只能用最乐观的态度去面对。
否则这漫漫长路又能通向哪里,她已经永远的告别了文夫人,她承受不了再失去姜协的可能。
……
端午宴祁氏府上的宴会很是热闹,在硕大的庭院里,姜葛见到了不少祁氏旁支的公子女郎们。
姜徽和姜淑在前方与那些世家子攀谈。少年公子,香草美人,每个人眉宇间都是独属于世家贵族的恣意风流。她远远的望着,没有上前,独自一个人回了院落。
坐在窗边,看着院中那颗孤零零的梧桐树,空气中静谧无声,只有偶尔树叶飘落才证明这画面并非静止,她突然就开始感到孤独。
“今天吃粽子。”
并未受到什么阻拦,少女将桌边人手上的营养剂劈手夺下。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颗绿色叶子包裹着的食物,此时还飘着几缕带着香味的热气。
“你吃这个啦,我和辉姐她们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这个粽叶花了我好多钱才从植物星那边定到。”
“遥远的节日特色。”
少女在另一头坐下,托着脸看对面的人优雅的用刀叉将盘中的粽子分解。
绿色的叶子轻易被展开,露出里面裹着白米的内陷,一颗里面包着甜腻的鲜果,另一颗里面包了昂贵的鱼子酱。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两颗都分别切了一块尝了尝。
“好吃吗。”她眼睛里闪着亮光。
“粘粘的,和虫卵差不多。”不太美妙的比喻传入少女的耳膜。
“停。”她抬手比了个手势。
“不要这么形容。”
对面的人没再继续说下去,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拿起刀叉,继续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完。
目的达成,姜葛站起身,将盘子拿在手里,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又折返过来。
她弯下腰身体前倾,将眼睛与另一双眼睛贴近。
“珠儿,以后我们每年都要吃粽子。”
水红色的薄唇一开一合,带着明显的笑意。
“这是习俗,家人就要一起吃粽子。”
……
但是她早已没了家了。
初夏的光线让整个世界都显得泛黄,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是禁止在漂浮不动的灰尘里。
侍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丝活人气都感觉不到,这院子实在是太空了,空的姜葛心里发冷,她站起身,沉默的像外走去。
午宴过后,席上的人大多都出了府去逛街或者看端午的龙舟。
府内比平时还显得安静的多。
姜葛挑着僻静的角落漫无目的踱着。阳光透过树影间的缝隙打在她面上,让她与这葳蕤丛生的树木融在了一起。
“长公主似乎想和郑氏联姻,我婢子打听到郑家的那个次女会来颍川借住。”
假山另一边隐隐约约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姜葛低垂的眼睫突然动了一下。
正准备悄无声息的避开,但那正说话两人却在齐齐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好无声的蹲下,缓慢的移动到一块巨石后面将自己遮掩住。
“你答应我的事呢,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个郑氏女嫁给祁衍,那我女儿该怎么办。”
女人的声音冷淡中带着一丝怒气,听起来分外耳熟。
面前的杂草凌乱无序,姜葛神色一凛。
是她的主母祁夫人。
而另外那个与她一起的男人今日她也在宴上见过。
“我怎么可能不关心淑姐儿的前程。”他语气诚恳中带着一股被质疑的恼怒。
过了半响男人似是妥协,又好言好语的劝慰道,“我肯定会帮你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越走离姜葛越近,她不得不缓缓向后退。
若他们还未交谈时姜葛就发出声响,顶多是一个冒犯的错处。而如今,可能知道了两人的秘密,姜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发现是自己在这里。
往另一个方向扔了块石子弄出了一些动静,她转身飞快的朝后撤去。
“谁?”
那边人被迷惑到,待反应过来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来人。”男人脸色不善,一声怒喝就要跟上,过了一会,几名巡逻的侍从闻声从远处赶来。
“府上进了贼人,在那个方向,快跟上去。”
姜葛一路疾行,不知不觉路已走偏,听到远方的喧杂声响,她也来不及多想就借力从路边一树后的墙上翻了过去。
墙那边是一个种了各种珍奇花木的后院,甫一进去,只闻得满园芬芳,看的出来主人打理的很是细心。姜葛隐藏在院内水缸与墙中的间隔里,心中说着抱歉,准备等那些侍从一离开就出去。
前方院门出传来声响,一个扎着双平髻的小女婢从主屋磨磨蹭蹭的走出去开了门。
“府上进了贼人,可有惊扰三夫人?”侍从在门外恭敬的询问。
女婢年纪颇小,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没有,倒是你们,夫人正礼佛呢,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那侍从见状连忙道歉,“是我们的不是,我们这就离开。”
待人走远,姜葛小心的又从鱼缸借力翻了出去。
……
“夫人,你猜的真的没错,刚真有人在我们后院。”
小女婢一脸兴奋,一点都没有因院内刚刚可能有贼人而恐慌。
“我刚去后院寻找了一番,那人虽然说是隐蔽,但他没想到,水缸旁的那块花圃每日都是我精心料理,少了一点灰我都能认出来,他之前肯定是藏在那里了。”
女婢面前的妇人笑的温婉而宠溺,“你呀。”
她的容貌算不上极美,一头黑发梳成流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发上攒着镶绿宝的金钗,此时身着百蝶穿花的淡兰色罗裙,却有一种很端庄大气的气质,一看便让人觉得可亲。
“也不知那人是看见了什么才让三爷那么生气。”小女婢嘟嘟囔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还不是那些男盗女娼的破事。”妇人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的轻嘲,手指在面前的佛经上缓缓划过。
又轻声嘱咐她道,
“你也别表现的太兴奋,回头给乳娘见着了还不是又要说你顽皮,到时候可不要偷偷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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