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重这一次依旧是在睡梦中被敲门声吵醒的,仔细一听对方是在敲邻居的门,敲门声一声比一声迫切,这倒是勾起了关重的好奇心,除了江月白之外,应该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而她这次又是发什么疯了?
等他起来一看时,他家门外站着三个人,中年男女正急切地交代开锁师傅要赶紧开门。
听到这话关重也觉得不对劲,就在门口站着看了一会。
中年男女无暇管他,见开了门就鱼贯而入,没多久后惊慌失措的叫声便传了出来,关重就这么比江月白更快得知张韶的死讯。
这事实在是……
他一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江月白说,江月白就回来了,呆若木鸡地站在楼下,模样看起来尤为可怜。
“发生了很恐怖的事,对不对?”江月白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
关重垂下眼眸微微点头,开口道:“走吧,我陪着你。”
江月白抬头看着阳台上矗立的人影,轻声问:“如果我现在转身离开,会不会太过分了?”
关重平静地看向她,轻轻摇头:“不会,走吧。”
江月白听完这话后机械地转身离开,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没有实感,地面也在她眼前开始晃动,似乎就快要彻底把她吸进地底。
走了有一段路后,江月白才幽幽问出声:“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是听见动静才出门看了看,没想到……”
江月白听着这话,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抬起手随意地擦了一把,颤抖着声音问:“怎么会这么突然呢,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
“怎么会呢?和你没关系。”关重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她的这种猜测根本不可能,张韶的态度看起来尤其决绝,能下得了这种狠心的人怎么会因为江月白而走上这条路呢。
他掏出纸巾递给江月白:“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别忍着。”
“你说要是我经常去敲门的话,会不会改变这一切,今天她就算冷漠地站在我面前,也好过这个结局。”
眼看着江月白越陷越深的模样,关重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劝她。
就在他陪着她继续走了没多久后,江月白呼吸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坚定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关重也不知道江月白到底下了何种决心,但回程的路上她的情绪稳定了很多,甚至还能平静地问出口:“从她家里进出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他们交流的内容来看,他们好像是朋友。”关重没仔细问,只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江月白听完反倒笑了笑:“她对我那么冷漠,我完全想象不出来她和朋友相处的样子,也许很明媚,也许是娴静的,但那些温柔的画面都与我无关。”
关重想说点什么,但在这死者为大的紧要时刻,他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
等到江月白重新回到楼下的时候,殡仪馆的车来了,张韶的遗体也被搬了出来,一群中年人站在那冷静地交谈着。
江月白走近的时候,一名中年妇女多看了她两眼,忽然止住话头,走过来问:“你是她女儿吗?”
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她的存在,江月白忍住心底的惊讶,轻轻点头,反问道:“你们是谁?”
此时女人一把把旁边的男人拉过来,低声朝她开口:“我们是她的朋友,这几年我们和她一直有联系,最近突然联系不上她,我们才急急忙忙地赶来。”
江月白恍然点点头:“哦,以前我都不知道这事。”
看见她精神恍惚的模样后,女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这事太突然了,大家都很伤心,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这样,或许你知道原因吗?”
说到最后,她几乎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是无限的温柔,似乎想借此从江月白这里听到答案。
只可惜江月白只能默默摇头:“我对她的了解比不上你们。”
女人听到这话也失望地叹了声气,转身走开时口中轻声念叨:“太突然了,怎么这么突然,这匆忙零落的一生……”
她步履不停地走向殡仪馆的车,背影也越来越矮小消瘦,似乎也接受了自己的归宿。
这一刻江月白的心思和她不谋而合,不管是在她恍惚度日,还是浸泡在仇恨当中时,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想到今日的光景。
而就在她最近精神逐渐恢复的时候,张韶的离去还是给她当头棒喝,几乎让她晃不过神来。
几天后张韶的死亡鉴定出来了,她本身就有糖尿病,那天晚上正好停电,她在微弱的台灯下摸索着打胰岛素,可能是因为看不太清楚的原因,她往体内注入过多的胰岛素,引发了极其严重的低血糖,就这么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心跳。
知晓结果后的江月白只觉得阵阵阴寒传来,停电的那天,她一个人在关重家玩手机,玩累了就安静地上床睡觉。
当时她还觉得停电的晚上太过无聊,甚至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事,万万没想到在她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张韶已经在隔壁走入了死亡的深渊。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也不对。”
如果她不是张韶的女儿,她们的关系未必有那么僵硬,也许那天晚上她能意外地救张韶一命;如果她是张韶的女儿,她们之间没有无尽的怨恨与冷漠的话,她待的地方是张韶家,那么张韶更不可能死。
可惜一切只是如果。
可如果……如果她是那天晚上再去丧心病狂地敲门的话,张韶一定不会死。
正因为这针锋相对的母女关系,她们的大半生都被磋磨了,张韶的是后半生,她的事前半生,想来还是张韶更吃亏一些。
如果江月白真的不存在,对张韶来说该是另外一个平和宁静的世界。
最后江月白还是出席了张韶的葬礼,墓地是用张韶这几年攒下来的钱买的,她的朋友们给她挑了一个很好的位置,就在人群中间热热闹闹的,和她晚年的生活大相径庭。
江月白觉得这样也不错,在神情肃穆地盯着张韶的墓碑的时候,她终于舍得站在张韶的角度思考了。
对于张韶来说,婚姻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以坟墓的形态出现的,本该相爱的两人却在婚后变得越来越陌生。
在意识到爱情这个梦破碎后,江月白已经出生了,从那以后,丈夫和孩子,连同这个家一起成了地狱,她生活在彻彻底底的坟墓中。
孩子虽然没错,可她依旧渴望自由,渴望与原本的生活断得干干净净,这就是她二十多年来的执念,她也从未心软过。
自由好啊,张韶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真是可喜可贺。
可江月白偏偏是她的女儿。
但做女儿的还是决心理解一下这个在地底长眠的人,张韶虽然不爱她,但她终究生下她,也花钱辅助她长大,不然哪里会有人生下来就是十八岁的模样。
虽然生育不该被歌颂,但张韶在其中经历过的痛苦却也是真实存在的,在她成为她妈妈前,她也只是个思绪万千,笑容灿烂的少女,却因为江月白的出现把这一切都打碎了。
在这部分江月白还是应该心存愧疚,心怀感恩的,谁让她是她的女儿呢。
至于爱这种东西,江月白不再执着了。
一开始她仍以为父母的爱会不一样,但张韶用行动告诉她,真的会有父母并不爱自己的子女,甚至是常态,而父母要是不爱自己的子女,也和其它的不爱没什么两样,不爱就是不爱,撒泼打滚没用,装疯卖傻也没用。
在离开张韶的葬礼后,江月白重新回到了关重家,现如今她反倒不想单独过年了,她真的需要和一个会说话的人待在一起,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在关重眼里,江月白看起来很平静,不过他从来没提起过张韶的话题,更没适得其反地说起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
江月白在心底默默感谢他,而快到年关时,两人才匆匆去超市里扫年货,虽然他们平时都是冷感的人,有没有那些红红绿绿的贴纸也没所谓。
但这次关重还是买了不少年画、对联等喜庆的装饰品,顾客们最喜欢买的年货,他也跟风买了不少,就为了让这个年看起来更温暖一点。
当然他也问了江月白喜欢吃什么,过年总要吃点好吃的,江月白自然也会有嘴馋的时候,她挑好自己爱吃的零食糖果,说什么都要自己付钱,关重也就随她了。
购置完年货回家后,两人又齐心协力把家里能拆下来洗的东西都洗了一遍,又把什么角角落落都清扫擦拭得干干净净,就这么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
年夜饭是关重和江月白两人一起吃的,江月白家里早就没人了,关重家里的情况她还一无所知,不过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问出口,关重恐怕会黑脸。
想了想江月白还是没问,只努力地吃菜吃肉。
家里人口少就是这样的,他们才两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做了一桌子菜的话根本就是浪费,做太少了又觉得冷清。
不过关重还是做了满满一大桌,江月白见状故意胡吃海塞地吃了一顿。
相比起以前,现在这日子已经好很多了,能有个人陪在她身边一起过年,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幸运的开端。
如果她不会时不时地想变成一只鸽子的话,这应该会是很好很圆满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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