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瞧着有些暗沉,楚兰起了个大早。
这是她来铺子的第一天。
昨夜搬来一直没睡好,见窗外天光微亮,索性爬起来收拾收拾。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到院子中打了盆水,洗了把凉水脸,人清醒不少。
又按照昨晚徐婶给她说的,循着记忆摸到厨房,将白粥焖上。这样等一会儿两个姑娘和徐婶醒了,就能直接吃上热乎的早食。
回到院中,又拿起打湿的抹布,转过屏风,打算将铺子中过夜的灰尘抹去。
这家姑娘是个心善大方的人,她也要勤快些才行。
铺中还有些昏暗,她弯身正准备点个灯,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她吓了一跳。
定了定神,她细步走到门口,没有开门,轻声问道:“谁呀?”
“艹!给老子开门!”
“你们掌柜的呢,让她出来!尽卖些劣质货!”
出事了。
绫厌丧着脸,神色恹恹,冷眼瞧着桌上的东西。
一只从簪头断了的发簪。
“这是两天前刚从你家定制回来的,老子媳妇当时还宝贵地放在妆匣子里舍不得用,今早走亲戚正打算戴呢,结果刚拿起来就断了,你总得给个交代!”男人一脸凶相,语气不善。
绫厌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您先冷静,方便让我看看吗?”
男人冷哼一声:“你随便看!”
绫厌点点头,拿起断簪仔细查看。
这是根银簪,簪头镶嵌颗温润雕花白玉,断的地方,正是底托与簪棍的连接处。
连接处薄弱,上残留胶痕。
这种情况......她心下微沉。
再抬起头时,她将簪子轻轻放回桌上,脸上带着和气的歉意:“抱歉,确实是我们这方的问题,簪子工费首饰铺会返还给您,另外若不嫌弃,我们这再帮您重新修一下,您看可以吗?”
男人本来心窝子满是火气,见这掌柜生得标致,脾性态度也很好,气便消去不少:“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怎么知道修完会不会又坏了!”
“您放心,一定给您弄好,等下次来再给您八折优惠。”绫厌尽量有诚意地安抚道。
男人这才满意,留下断簪,摸着刚赔的银钱离去。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楚兰咬咬牙问道,方才那人气势汹汹来砸门,吓得她连忙去唤醒姑娘和徐婶,这般情景,难道真是首饰铺有问题?
徐婶也在一旁担忧道:“不对啊,咱铺子一向注重品质,怎会出现这种情况?”
绫厌揉揉额角,叹了口气。
“工艺师傅这方出了问题。”
是她这阵忙昏了头。有时忙到师傅那方送货过来,她还来不及检查细节,又被客人绊住脚。等客人来取货,徐婶便会直接将柜台中绫厌查看过的首饰交给客人,而这一支簪子,就是漏网之鱼。
晏鸽子的货她不担心,他本人就是个极度完美主义,而刘师傅虽容易犯些小问题,但这种明显偷工减料的行为,却从未有过,那问题,就只能出在她托刘师傅找的其他代工师傅身上。
而那些师傅未与首饰铺沟通,都由刘师傅在中转圜,也不知是谁出的货。
她得走一趟城东。
转过城东闹市那条巷子,又走上半刻,便到了刘师傅的院子。
刘师傅单字一个习,刘习是个三十多岁的清瘦男子,听到绫厌来意后,也是一惊,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
绫厌也不多争辩,只拿出簪子安静递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看看。
刘习接触这行近二十年,不用拿起来,便能一眼瞧出问题,还真是......是最基础的焊接工艺,却没按流程焊接,而是糊弄地在上面涂层薄胶,簪头本就带些分量,多拿几次就会直接断开。
良久,刘习叹气道:“老许是我认识了近十年的好友,我想不明白。”
老许工艺不比他差,只是近些年来家中出了些事儿,才沉寂下来,刘习本着帮他一把的心思,才给他介绍这活计,却没想,竟出现这种事。
绫厌沉默,人心难测。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要这样做。
工艺师傅只拿工钱,若想要克扣些原料,有很多种方式。耗损率在行业中有浮动标准,工艺好的师傅,完全可以低损耗,给主家报上高标准,主家也大都睁只眼闭只眼,不会过多计较。
若想长期合作,这种行为,工艺师傅不仅得不到多少好处,还会败了名声。
那只有一种可能。
她脑中蓦地想起那场离奇大火。
定了定心神,绫厌冷静道:“那位师傅还有多少货?”
刘习想了想,道:“还有三件,我和他约定两日后送来。”他观察着绫厌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老许为人向来刚正,想来或许一时糊涂,不如等过两日他将新货送来后再决断?”
绫厌虽心中有些不安定,还是同意刘习的话,毕竟合作多年,还是要给个情面,等货送来,她自己多检查一番便是。
将断簪留给刘师傅让她帮忙重新焊接,绫厌心绪不稳,暂不想回铺子,打道去城东闹市逛逛。
最近忙起来,她都没来的及去隐石轩看看。
行至闹市,人群依旧鼎沸,珍宝阁的生意也一如既往,最热闹的,当属隐石轩。
隐石轩在门外左边搭了个大木桌,上面分层放各种不同的原石,方便顾客挑选,而右边则有切割师傅现场帮忙开石,围在那里的人很多,不时传来“涨了涨了”“唉又跌了”的起哄声。
看来生意不错,绫厌笑笑,没去凑这个热闹,反而沿街一路闲逛着。
心情难得放松不少。
转着转着,她目光不由被一些外地行商吸引注意力。
这些行商流动性强,在一个地方待上几天,又会前往下一处。他们大多会卖些新奇小玩意儿,甚至她经过一个玩具摊时,还看到万花筒这种极为现代化的产物,看得她暗暗咂舌,说不定穿来的,还真不止她一个。
她很快被一个无人光顾的摊子吸引。
那摊子不大,前方是拉车的驴,后面露天板车上简单铺了块深色麻布,上面放着一堆灰扑扑的石头。
绫厌心下一动,主动上前。
在一旁困得直打呵欠的摊贩见有人来,连忙起身招呼:“姑娘别客气,随意看哈。”
绫厌点点头,拿了几块正对阳光瞧了瞧,又依次放下,向那摊贩问道:“你这些是如何卖的?”
见她的确有购买意向,摊贩心下一喜,诚心诚意道:“不瞒姑娘,这些我也不知是啥材料,颜色丰富瞧着像玉石,但黑扑扑成色不好,若姑娘喜欢,随便给个合适的价就成。”
这些都是他从老家河滩边淘的,瞧着有些颜色,还以为能赚笔钱,哪知送去原料铺子,都嫌颜色太暗沉不愿收。
这已是他走的第三个城池,再卖不出去,他都打算转道回老家了,没想今天刚来蔺城,就被人瞧上了。
绫厌闻言,却是一愣。
他不认得这些料子?
绫厌轻咳一声,笑道:“我就瞧着新奇,老板给报个价吧。”
摊贩见状,举着手指掐算一番,应声道:“这样吧姑娘,这些东西我也没花钱,都从老家带来的,不过一路走来花费不少,您全要的话,就给个三两银子,给我凑个路费,您看如何?”
绫厌低头大概数了数这些石头,大大小小约莫百块。
她从怀中摸出五两银子递给摊贩:“给你五两,待会儿麻烦帮我送到城西乌鹊巷的绫氏首饰铺。”
“欸欸欸好!姑娘大气!”摊贩笑开了嘴,又有些犹犹豫豫问道:“姑娘是识货之人?”
绫厌见他实诚,不欲瞒他,坦言道:“确实瞧着有些眼熟,但能不能用上,还是个未知数。”
摊贩心思微动,走南闯北多年也是个机灵的,便笑道:“哦哦原来如此,我老家应该还能出不少货,待会儿送去,我就给铺里留个地址,若以后还需要的话,姑娘托人给我带信就好。”
都是生意人,打交道就是利索。
摊贩赶着驴车离去,绫厌心情好上许多,转身正打算买点零食就回去,却差点撞到个人。
天上薄雾散开,晴光乍起。
一人素衣长袍,眉目温润含笑,端方君子临立,后方人群熙攘。
他的手极为克制地,轻轻扶住绫厌,待她站稳,才礼貌后退半步。
一双清茶般柔和的眼眸,在日光下泛着淡色的光。
“绫姑娘,当心。”
“在下裴寂,许久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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