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几天里,栗秋焰倒是终于过上了段安稳日子。
自从退学后,事儿就一件接一件地找上门来,本来还以为退出咒术界就能过上向世界第一厨子稳步进军的安定生活,没想到反而陷入了漩涡中心。
现在事情都暂时告一段落,天元那边暂时还没什么大动作的风声,咒灵那边真人在兢兢业业地当二五仔,连系统都安静如鸡没再作妖——而似乎是被真人的惨状吓到了,现在正在每日认真研读《宫廷心术:如何获取陛下欢心》之类的奇怪文档。
只有一件事的进展不太顺利,让栗秋焰有点苦恼。
“那道味增汤里,到底加的是什么海鲜呢。”
栗秋焰凝视着光亮的刀背,刀面映着案板边已备过许多次的、整齐堆叠的配菜,他停下手,叹了口气。
一只虚幻的手覆上,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指并不光洁,虎口处有茧,指侧和掌背都有细小的伤疤——随着甚尔一次次的讲述,她的泡影也越来越清晰。
栗秋焰已经尝试过很多种海鲜了。虾、蟹、鱼……
每次更换后的味增汤,总能让甚尔想起一些新的回忆片段……但也仅止于此。模糊相似的、有差别的味道,只能唤起零碎的瞬间,甚至连时空顺序都十分混乱,更别提完整的长段记忆了。
不过甚尔说出的那些瞬间,倒都是关于他妻子的。
因为记忆的颠三倒四,甚尔总是零碎而混乱地说着,栗秋焰便也就这么听着。不过也就在这种时候,甚尔会不自觉地唇边泛起些淡的笑意。
她会跟着熨烫机一股一股喷起的蒸汽哼歌,会抱怨又涨了的米价,很喜欢笑,笑起来眉毛会舒展开来……晴天时,她会把不知从哪捡来的花朵细心地洗净择刺,插进透明的瓶子里放在窗台上。阳光下,明黄、透蓝、绀青……柔软的花瓣舒展开来,每一朵都在笑。
在尝试扇贝的那次,栗秋焰差点以为自己成功了。因为甚尔那次想起的场景格外清晰又格外漫长——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婚礼。
其实那并不能叫做婚礼。他和妻子只是法律意义上缔结了夫妻关系,并没有举行什么所谓的仪式——毕竟想也知道,他可没什么亲朋好友能参加这傻得离谱的东西。妻子也同意了。
登记的过程十分迅速,几乎没什么结婚的实感。但第二天回家的路上突然下了大雨,甚尔无所谓地穿过慌乱躲避的人群,抬头突然看见了慌乱半扣着雨衣,抱着伞满脸焦急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他的妻子。
那一刻,细密的雨珠连绵地从雨衣的帽檐滚下,像是散开了一团银白的雾气。妻子在雨帘中抬起眼——甚尔突然觉得那像一件婚纱。
但这也就到此为止。
栗秋焰叹了口气。
既然有新的回忆被唤起,那就说明味道还是比较相似,缺失的那味食材肯定是海鲜,这点是没错的。
但已经试了这么多种了,还是不对!到底是哪种海鲜啊!
虽然用穷举法肯定有朝一日能试出来……但这也花太长时间了吧!他还想为今年的生日宴准备新菜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栗秋焰用菜刀将备菜推到一边,冥思苦想:“到底为什么要放海鲜?又到底会选择哪种?”
刀面闪过一道银白的反光,隔着遥远时间的短发女子露出抱歉的无奈笑意,似乎在因不能直接告诉他谜底而遗憾。
砰!
栗秋焰一惊,身后的门倏然洞开,甚尔的声音顺着风懒洋洋地吹进来——
“栗秋焰,你那破推车我给你修好了。我以为什么呢,就这玩具似的小玩意儿,还值得发次火?”
栗秋焰回过神来,平滑如银镜的刀面仍然反射着光亮,映出一旁堆叠整齐的配菜一团团模糊的色块。
“……希望你在说这句话之前,先意识到弄坏它的就是你。”栗秋焰没好气道:“赶紧关门。”
天虽然还热着,但风已经冷起来了。雨下过也是一场比一场凉,夏天已走向尾声了。
“啊,这么说起来,那我的生日还真是快要到了。”栗秋焰想了起来。
“生日?”
两个小孩立刻看过来,津美纪紧张道:“哥哥,你要过生日了吗?哪一天?”
“唔,就是在种花家节气里,立秋的那一天。我的姓写作汉字后跟这个节气是同音的,我给自己起姓时想了好久呢。”
“诶?”惠愣了:“栗秋哥哥,你的姓竟然是你自己起的吗?”
“对啊,不然我妈是种花人,我爸是意国人,我怎么有个霓虹姓呢。”
“可是,一般不都是跟父母……”
“我家不搞那一套啦。我爸妈结婚后,两个人也都没有改姓,比起某人的伴侣这个身份,他们各自自己的姓名才是有知名度的金字招牌。”栗秋焰笑道:“所以这也是他们的想法——比起让我‘继承’些什么,他们更希望我做自己。”
不过很可惜,他最后还是凭自己的意愿去当厨子了。爱做饭,拦不住的。
“寄托他们期待与祝愿的,大概就是我姓名中的‘焰’了。”
栗秋焰将餐盘放到桌上,闲聊道:“人类的文明开启于燃起第一缕篝火,一切的烹饪也都从火焰伊始。它无法定型、无法束缚,小至温暖身心、大至焚毁世界……等等。”
他猛地一顿,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难道说……我明白了!”栗秋焰一锤掌心,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个!”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伏黑惠忍不住问道:“栗秋哥哥,你又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味增汤可能会用哪些海鲜了!”栗秋焰眼睛发亮:“你说,有没有可能她挑选时,并不只是考虑了味道与价格,而是连期望祈愿这种象征意义之类的东西,一并考虑了进去?”
“哎?”
“这确实是我之前尝试的盲区啊。”栗秋焰越想越可能:“霓虹不是一直有这种传统吗?比如在夏末秋初时吃生栗子,就能保佑健康好运之类的……”
他兴头上来转身就要回厨房,但在迈出一步后又突然停住,随即立刻回头把好像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甚尔一把揪了起来。
甚尔:“……?干嘛?”
“快想,你老婆不是会经常在节日里做这道汤吗?有没有什么节日,是她一定会做这道汤的,快想!什么沾边的印象都行!”
甚尔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不记得了。”甚尔缓缓道:“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会浮现出……那枝桃花的影子。”
“桃花、桃花……”
栗秋焰放开甚尔,皱着眉快速思索,喃喃道:“偏红粉色的颜色,难道是北极贝?还是说是某种海鱼的鱼腩排?也有可能是柔软偏透明的质感……海蜇?但味道上又不对……”
全新的思路出现,栗秋焰明明感觉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偏偏就差那个灵光一闪的灵感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
他无意识地来回踱步,做出一个个猜测又排除,甚尔凝视着他沉思的脸,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栗秋焰。”甚尔说:“我在想……”
栗秋焰骤然抬头。冥冥中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就像钓鱼时,手中的鱼竿突然颤了颤——等等,好像是真人在找他。
但就在这么一个走神间,甚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算了。差点说蠢话了。”甚尔抓了抓头发,烦躁道:“你去忙你的吧。”
“……我好像还真的有点事情。”
栗秋焰刚刚才通过无为转变的联系得知,真人还真的成功了。他说那个使用火术式的特级咒灵,已经答应和他一起去其他地方了——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这下不得不出门了,栗秋焰一边抓起手机摇夏油杰,另一边匆匆扭开门锁。
“惠惠,黄封皮那本,还是把我折角的那几页背了,我回来检查。津美纪好好吃饭,小学生就别惦记着减肥了,至于甚尔……”
栗秋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甚尔沉默的状态愣了一下。
“好啦,真的就只差一点了。今明天没准就做出来了。”栗秋焰笑道:“等你老婆回来了,你可欠我一份大人情。”
甚尔抬起头深深地看他,片刻后嘴角勾了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音。
“还说这个。”甚尔靠在墙上,抬起手赶苍蝇般挥了挥,嫌弃道:“不是有事,还不快走?”
栗秋焰笑起来,正好电话接通,“喂,夏油?啊对,你现在来这里……”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甚尔重新低下头。阴翳中,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在胸膛上按了按,暗沉的绿眼睛微微有些发怔。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不坏。即使你放弃,也可以。
“……怎么会想到这种蠢话。”片刻后,甚尔摇摇头,嗤笑了一声:“还差点说出来了,真是……”
“爸爸?”
甚尔看过去,惠仰着脸,清澈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嗯。”
甚尔含糊地应了一声,重新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两个小孩,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放弃,直接照搬了栗秋焰的常用语句。
“总之……”甚尔说:“先吃饭吧。”
/
另一边,真人正领着漏瑚,缓缓走向郊区中一片山林的深处。
“真人,你虽然学习能力很强,但毕竟诞生的时间不长,没什么与咒术师这类人打交道的经验。”
漏瑚踩过沉积的厚重腐叶,严肃地深沉道。
“人类都是一个样子,狡诈、弱小、不可信任!而咒术师,更是其中最不可信的那一批!”
真人左看右看,口中敷衍地应着:“嗯嗯。”
“我们与那个咒术师所谓的合作,只是因为他说出的那些情报确实有用,于我等大计有利,其他的不过是虚与委蛇,对方恐怕也是如此。那个人说什么不再和你合作,大概也是离间我们的一环。我来就是特地想告诉你……还没到吗?到底要去哪?”
真人远远地感应到了什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马上就到啦,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真人边走边好奇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漏瑚咳了声,正色道。
“永远不要相信人类。”漏瑚震声道:“只有同是咒灵的我们,才能对彼此交托完全的信任!”
漏瑚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跟着真人,跨进了一线被阴影遮蔽的旷地——
“领域展开。”
漏瑚僵硬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从石块后缓缓走出的两个咒术师,头颅上唯有一只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小焰~”真人一蹦一跳过去,仰起脸笑道:“怎么样,我还蛮厉害的吧?”
漏瑚更加不可思议地瞪着真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那只眼珠子目眦欲裂,几乎快脱眶了。
“你……!”
栗秋焰随手转着剔骨刀,旁边夏油杰任劳任怨地帮他推着小推车,两人停在僵立在原地的漏瑚面前。
“不知为何……”栗秋焰怅然道:“最近常常产生我是反派的错觉啊。”
夏油杰:“那并不是错觉吧。”
“好了,不说废话了。”栗秋焰向漏瑚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你喜欢什么?清蒸还是红烧?”
漏瑚:???!!!
救命啊,太恐怖了,有疯子要吃咒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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