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还不快出来帮忙拿锅子！”
王娘子提着油条和一大锅面片汤回来，正和门口的人撞见，热情地打着招呼。
“陈小哥，下工了呀，今儿你回来得有些迟了。”
陈路白腼腆嘿嘿一笑，颠了下背后趴着的人，“去接我娘子了。”
王娘子顿时来劲儿，八卦之心遽然燃烧。
前些日子她还和隔壁家的崔婶子聊过陈路白，小伙子单身又努力，家里遭了罪来京都谋生，长得白净一把子好力气，也不见他大手大脚地花钱，一看就是个会顾家的、入赘的好苗子。
这才几日没见的功夫，都找着媳妇了？
王娘子努力伸长脖子，好奇陈路白背后的人，“是本地的姑娘？”
这姑娘……模子长得好像有些大啊！
“老家来投奔我的，打小就认识。”陈路白扯着背后的斗篷又往下拉了拉，将身后人的脸完全盖住，“来的路上太累正睡着呢。”
从透露出来的笔挺鼻尖看，应当模样不差。
王娘子瞟了几眼，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道：“陈小哥你是男人不懂这事正常，我闻着有血腥味儿，你娘子莫不是来月事了，闹肚子正不舒服呢。”
陈路白听着前头心里咯噔一声，又很快稳住：“多谢王姐提醒，娘子都没同我说……”
王娘子一幅过来人姿态：“小娘子面子薄，哪会同你说这些。等着，我去取两块红糖，你熬了水给她喝，肚子暖了人才会舒坦。”
“诶！”
陈路白一笑，硬是抢着接过了王娘子手里的锅，说什么也要帮她拿进去。
“跑慢些别颠着，注意你媳妇还在你背上呢！”
孙云抱着二娃哄得满脑袋汗，掀起门帘走出一看，桌上的碗盆都已经摆好，他还纳闷：“不是叫我吗？”
王娘子扯起嘴角：“等你来，我们全家都要饿死了！”
她当年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柔弱账房先生了！
待听到院子里王娘子的嗓音渐歇，陈路白轻手轻脚地落栓，这才将盖在床上之人面部的衣服取下。
冷不防，和那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对了个正着，吓得陈路白手一抖没抓稳，衣服飘忽然又落了下去。
躺着的家伙：“……”
陈路白小声致歉，怕人被衣服憋死，赶紧将那人的脸露出。
这下子，陈路白看得嘴巴都忘了合上。
他还从来没有瞧见过这般模样的男子，美若冠玉唇红齿白，就说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
那双浅褐色的丹凤眼斜睨看过来的时候，陈路白只觉得浑身都酥了。
简直是太太太好看了！
陈路白在心中仰天长啸。
这么貌美的男子，竟然去做刺客，完全就是暴殄天物、浪费人才！
陈路白就是被这张脸给折服的，本来他都打算就地跑路了，一看到地上躺着的刺客的容貌，立马连道都不会走。
扛起晕着的家伙，直接往家走。
天赐媳妇，老天爷显灵了！
还管他男的女的，每天对着这张脸，吃糠都能吃得香。
实在是美男的眼神太过犀利，陈路白被盯久了都有些面热不好意思，担心美男瞪着眼干，手拢着他的眼皮将其合上。
合上。
睁开。
又合上。
再睁开。
好吧，陈路白确定他这是彻底不困了，起身去拿桌子上的陶壶，“你口渴不，我给你倒点水喝。”
看到桌子上王娘子给的两块指甲盖大小的红糖，想到他今天不仅赚到了钱还捡到了宝，歇了把红糖藏起来的念头。
今天就让他大方一回！
陈路白用剪子仔细切了四分之一，放进水里等其化开。
好久没吃到甜味了，陈路白安慰自己，他只是在替美男试一下味道，禁不住诱惑就着碗沿抿了一小口，一下子舒眉展眼情不自禁地笑道：“好甜！”
早知道这么好吃，他就多放一些了！
陈路白用勺子喂给美男，只是他照顾人的技术到底不过关，填猪都没有这种喂法，那人根本来不及吞咽，又是一勺子被迫撬开牙齿强硬得捅了进去。
直捅到那人的嗓子眼！
水顺着喉咙下去呛得美男一个劲的干渴，咳得昏天暗地，几乎快要把身子骨咳散。
陈路白有些慌，他摸着美男的肋骨处，那里衣物开始有些湿润，掀起外衫，之间男子白皙的肌肤之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流血。
这道伤口并不在致命处，全赖于美男贴身穿着的金丝护甲，让刀口偏了半寸擦着肋骨捅进去。
伤口不剩，但宽度看着极为惊人，陈路白只是看一眼就差点要晕过去，更不敢想伤口的主人是有多疼。
“等等，我给你找药！”
陈路白翻箱倒柜，他记得屋子里有瓶金疮药来着。
刚住进来的时候，陈路白学着自己切菜做饭，才第一刀就切着指头，自此之后下定决心再也不自己做饭，能在外头解决就在外头，买粮食与人换都更方便。
“找到了！”陈路白趴在地上，从墙角跟往右边数，把第四排第六块转头抽出，裹着药瓶的衣服都是灰和老鼠的破洞，这时候也顾不着，赶紧掏出药就要往伤口上撒。
陈路白倒了两下，却不见药粉从瓶口里落下，他疑惑得往里瞧，却见里头的药粉全部都结块了。
这下陈路白急了，找了根筷子往里戳死命得搅。
可是美男的救命药啊，差点没把瓶子捅破，可算是把里头结成一团的药饼全部捅开。
“你先忍忍，这药撒上去有些疼。”陈路白不忍心，别过头将金疮药一股脑全部洒在了美男的身上。
就听得美男咬牙唔了一声，呼吸沉重双眼紧闭，额角渗出滴滴晶莹的汗水。
白沫和血水混在伤口里，疼得男子汗水打湿了青丝，更显妖艳。
陈路白瞧着伤口似乎是出血量有所减少，剪了块赶紧的布条赶紧将伤口包扎，他用袖子擦去美男眼角的水渍，呼出一口气。
“还以为这药泡雨里会坏，看来还是有效的啊。”
“咳，咳咳！”
“哇啊！你、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嘛？千万别激动，不然伤口又要崩开了！”
“……”
“完了，怎么都翻白眼了……你等着，我马上去找个郎中过来！”
——
“……桑白皮、蒴藋细叶、黄芩、干姜……磨成药粉外用贴敷，调行气血，通利经脉……若是血出不止，煮桑根十沸，服一升。”
“不可使其心生郁结，伤口要勤包扎，久褥易烂。”
季明川头疼欲裂，恍惚间依稀听到有人声说话的动静，之后有人擦拭着他的身体，又给他换衣敷药。
口中温热的汤剂下肚，四肢百骸的疼痛连带着也一应消散。
背脊被硬挺的床板戳得发疼，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粗糙的木屋顶，砖瓦砌得并不密实，总缝隙间透出些许微天光。
孩童哭啼、走贩叫卖、邻里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季明川躺在床上盯着房梁愣神。
十天前，还有人指着他的鼻子癫狂咒骂，诅咒权势滔天的九千岁定会遭到反噬身败名裂，走投无路陷入绝境。
他是怎么说的？
应当是一剑砍断了那人的脑袋，让他那张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现在，季明川却是委实如他所言，中毒后四肢无力无法动弹，只能脖子和手指能够动弹分毫，无法开口言语，每每吞咽都犹如刀割火燎。
而身上的伤口，季明川皱眉，更是让他气血虚弱，整日提不起劲。
功力凝滞，这毒若是靠他体内那点残存的内力，许是化解开来要花上数月有余。
陈路白见季明川阴着脸，正用梳子梳头盘髻的手连忙一松，“是弄疼了嘛？我之前就只给我自己梳过头，这给别人梳还是头一回。你这头发好漂亮啊，滑溜溜的还有香气，用的是什么味道的皂角，好好闻。”
没有得到任何回话，陈路白也不恼。
郎中和他说过，失声、不遂是中毒的表现，郎中不擅解毒，只额外开了些药方让陈路白给病人大量服下，让体内的毒素早日代谢排出，或许有不治而愈的机会。
陈路白喂完季明川喝药，继续趴在桌子上不知道鼓捣什么，手上有活，也不耽误他那张嘴，絮絮叨道。
“这两天出门，路上的差役越来越多了，都已经有人查到附近的街巷了，也不说到底是因何搜人，若是问了还会被盯上。点雪说那阉贼人又不见了，宫里差人来了好几回都被搪塞回去。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官兵都是来找你的。”
陈路白一心扑在手里的刻刀上，刀锋转着弯儿削去萝卜上多余的部分，一枚方正的刻章逐渐在他手中成型。
他取出印泥，将萝卜章按下，又小心地盖在了纸张之上。
“成了！”陈路白捏起纸张一角贴至季明川眼前。
只见一张轻薄的宣纸上字迹端正地标写着陈路白和季明川的名字、容貌和其他相关内容，首位各盖了一枚官府的印章。
这赫然是一张官府出具的路引。
名字的地方，留的自然不是季明川的本命，而是陈路白绞尽脑汁起的，季明川现在有一个异常温婉可人的姓名——陈永兰。
尽管当时季明川竭力用抽搐的眼角抗议这个名号，可是脱力的手指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写完一个字。
才写了一半，手腕就再也抬不起来。
陈路白赶忙扶住季明川跌落的手，捏着季明川的指尖给他放松，心疼得无以复加：“看给你急得眼皮都抽抽了，没关系，不认识字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现在很多人都不识字呀。我来给你起个名字，以后你就跟我姓！”
季明川当时还以为陈路白不过就是起着玩儿，没想到竟然是用于假造路引，而这字迹、刻章竟然分毫不差，倒是让他重新对着人多有打量。
只那些城门口的官兵，估计并不能看出这是张假的路引。
此人有这能力，又怎么会这是在城里做些短工的活计。
离开京都是陈路白这几天的想法，来查永兰的人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
腰里有钱了，去哪里住房不是住，陈路白这算是提早实现了财富自由，找牙人去京都附近的村子买了田地和宅子。
牛车一早就等在门外，陈路白开始一箱一箱地搬行李，家具、碗筷这些都得带走，不然村子里现成的估计不好买。
还有一直放在院子里的木桶，陈路白来京都第一天就打了洗澡桶，但谁想到屋子里太小放下了连身子都转不开。
他放不下来脸去院子里洗，总觉得平白让旁人瞧去了害羞，一直扔在角落吃灰。
厨房里剩下的调料陈路白不准备带走，全部送给了王娘子他们一家，王娘子还拉着手同陈路白寒暄：“可千万别忘了哥姐，什么时候吃酒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啊！”
“一定一定！快了！等我们收拾完就定日子！”陈路白笑得牙花子都全部咧出来。
待所有东西收拾装车，已是后半日，陈路白怕赶过去时辰来不及，也顾不得吃午饭，准备在路上买几个馒头填肚子。
陈路白背着换了女装的季明川正欲上车，忽然想起了什么，脚下一转又往屋子里钻，高声对外头等了许久的车夫道：
“师傅！你再等我一会儿，我这还有事儿，好了马上过来！”
说罢迅速解了季明川的裤.头，抄起尿壶对准了他的物什道：“快，路上远出恭不方便，不能及时照顾到你，出发前你先方便一下，免得到时候憋出了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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