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个头。
季明川头一回如此后悔,他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竟放松失去了戒心。
头晕目眩,腹内绞痛。
堂堂东厂提督,没有死于枪林箭雨即使中毒也未让他沦殁,倒是因陈路白给他吃错了药,拉得差点脱力厥过去。
季明川双眼发直,全靠咬住舌尖吊着一口气,硬撑到现在。
“我……这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路白心虚得躲在张大夫的身后,躲避季明川的眼刀。
哪能怪他,他又不是专业学医的,没有背过医书药方,全是之前在药铺听人提了一嘴。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草药还都长得差不多,不小心把马勃看作了大青叶也很正常。
“放心,只是草药中毒,有些人的体质不适合使用此类药物,才会上吐下泻不止。”
张大夫观季明川那脸色发白手脚冰冷的模样,根本不必诊脉就知道状况,也没开药方,让他家里用米面炒干放点水给病人喝。
“这点小病挨过去便行,浪费这钱做什么。”
没想到这么简单。
陈路白有点狐疑,眼瞧着季明川脖子上的劲都暴起,拳头捏得嘎吱嘎吱作响,他上前一下给人手腕按了下去。
“……我这娘子还没过门呢,张大夫你就帮我娘子好生看看吧。”
张大夫还是头回见人花不出去钱不安心的,他还是那句话,“要你实在不放心——”
路边转了一圈,又是在野草地里抓了一把,“把这个从头到尾煮了喝下去。”
又是吃草,陈路白都要有阴影了。
张大夫胡子都吹起来:“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的眼睛,我干这行少说也有三十年,这是仙茅,有涩肠止泻之功。”
同时,可治关节不利、脾肾阳虚者,有补肾壮阳、兴阳之效。
后半句话张大夫当然没有说出口啦,小姑娘家家的,压根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来临泉村的第二天,倒霉见得就请了村里的大夫来看病。
不稍半晌,陈路白那宅子门口站了好些好事的婆子,都趴着院门往里瞧。
小仙男又开始闭眼装瞎了,陈路白就知道他这是懒得理人,识趣地退下。
看他连夜行衣都是绫罗绸缎做的,之前做刺客这行当看来赚得盆满锅满。
陈路白本还想拍着胸脯保证让小仙男过上好日子,瞬间挺起的胸膛也泄了气。
他颓然得看着这连一进一出都没有的稻草屋,京都城里的茅厕都比它大
“死骗子,别让我再看到你!还说什么里外通透,到处漏风可不是通透了!牙人的嘴,骗人的鬼!”
连灶台都是在稻草屋边上临时垒的土砖,没有人气经营,陈路白才把膛火升起来,连水都没加,土灶就在他面前——
炸裂起飞了!
“隆”的一声巨响,陈路白连人带锅飞出半米远。
“好烫!”
他赶忙推开身上压着的铁锅,但手里还是因为烫伤瞬间起了好几个水泡。
原本还指指点点的村里人,一看出了事,说什么也不看热闹了,赶紧围上来,七手八脚得将人扶起。
崔大娘见着陈路白小脸被灶膛灰熏得黢黑就心疼,拿着袖口给陈路白擦脸。
粗糙得麻布卡搽得他脸颊红得更厉害,陈路白吸了吸鼻子,“谢谢婶子。”
崔大娘听陈路白一张口,心都软了,“怎么只你一个,你家大人呢?”
“没人了,就我和我娘子两人。”
“你竟成了婚了,瞧我都没看出来,方才看你这模样,还以为你只有十四五的样子。”崔大娘吃惊。
“……我这只是发育有些晚,我已经十六了,婶子。”
个子一直是陈路白心中的痛,都说二十三还能窜一窜,不知道他到时候还有没有机会。
“那也还是个孩子,和我大儿子一样大。”崔大娘和其他人笑。
在听到陈路白未过门的媳妇身体不好,他是准备给媳妇烧膛热饭的时候,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要帮忙。
灶塌了,这家扛了两块砖补上。
柴不够,那家帮忙烧火。
硬是给陈路白凑了一锅面糊汤出来。
“太谢谢各位婶婶嫂嫂了。”陈路白感激。
“都是村里人,搭把手的事情这没什么。”
稻草屋是前几年京都迁民的时候,路过的人随手建的,偶尔睡两天还行,常住就不太方便。
有人问:“小陈,你那是不是需要盖房子,我家那口子平日会做泥水工,什么时候要开工了可要记得喊上啊!”
“是啊,小陈,都不用去其他地方请人,村里人这些活都门清。”
“什么打井、砌墙,找我们老李家就可以!”
陈路白没当下就答应,而是好言好语地将诸位乡亲送走。
他先是把季明川喂饱,哄睡了之后,独自一人扛着行李家具来回跑,全部都塞到了院子里。
热得身上全都黏黏的,懒得烧水洗澡,陈路白跑到河里游了两圈,将头发上这几天的尘土全部洗净。
河里的小鱼都热得在水面翻肚子,根本没费多少功夫,陈路白就捉了一衣兜的小鱼和小螃蟹。
做这个简单,水里放点盐煮一煮就能吃。
小鱼嗦一口骨头都掉了,螃蟹的壳嚼起来还都是软软的。
要是能裹着蛋液油炸就好了,那滋味一定香得不得了。
陈路白只是心里想想,大锅起油太浪费,而且鸡蛋都不知道从哪儿来。
脑袋沾上枕头,陈路白就开始打哈欠犯困,迷迷糊糊得想着,明天一定要问问里长,哪里能买到小鸡崽子,他要过睁眼都能吃上鸡蛋的好日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路白早早起床准备起干活。
他扭头看了眼季明川,人双手合拢盖在胸前,呼吸起伏平缓,熟睡中的季明川更显几分清冷。
陈路白俯下身,鬼使神差般的在季明川的手指上啄了一小口。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天呐,他竟然趁着小仙男不注意偷亲人家。
脸颊很快爬上了一抹绯红,陈路白贴着快要烧起来的脸,跺着脚飞也似得蹿了出去。
季明川眼睫一动,缓缓抬起头,目光注视着陈路白的声音直至离开。
他屏息凝神,忽听得几声鸟叫,短促带着几声高昂的尖锐叫声,待鸟叫停止后,又重复着同样的声调。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绕着屋子盘踞一圈后,方才进入跪地朝季明川行礼:“督主。”
季明川视线低垂,落至着白皮靴,穿青素披褶的男子。
此人跟踪季明川至此,正是他手下的锦衣卫掌刑千户萧盛。
萧盛是皇帝儿时身边的近卫,季明川执掌东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帝把他要了过来。
箫盛自然不负他所望,办事机灵为人仔细,派给他手下的差事,从来都是办得极为漂亮。
皇帝还曾戏谑要把箫盛从季明川手中讨回去,季明川死活不放心,到他手里的东西,除非他放弃,只有死物才可以从他手里逃走。
“……我已将您的情况数悉告知陛下,陛下未曾有任何表态。东厂内的事情也请您放心,已经全部都交给内官高公公操办。”
“督公,伤您的刺客我们已在城外捉住,他未能扛过酷刑咬舌自尽,暂未问下的是什么毒。解药已命人暗中调配,这是厂内医师配制的,或许能对您现在的身体起到些许效果。”
药丸服下才落至舌尖,已经化作一股清气直冲丹田,只觉得内息在全身周天各穴轮转,不过数息之后,季明川的喉禁冲开。
季明川凝视着箫盛片刻,这才沙哑道:“……扶我起来。”
——
陈路白赶到里长家的时候,他正躺在院子里的榆钱树下,摇晃着蒲扇督促小孙儿背书。
一旁还有本地的乡绅罗员外,腆着肚子乐呵呵得纠正小儿的发音。
昨天已经有村里人同里长提及过陈路白造房子得事,见他来,里长早已有所准备。
造房子要实现登记,再由里长手下的差役帮忙勘量土地,免得陈路白的房子侵占了他人或是村内的道路。
不过看在陈路白大手笔买下村里田地的份上,里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的房子后头又扩了一扩。
反正那儿住的人也少,房子造大造小,又碍不到别人。
里长推荐了村里的几个男丁,都是老实肯干的。
事先提他们同陈路白敲定了工钱,每天包一顿饭,外加5文钱的工钱,到时候材料他们会帮忙采买,收点抽成就行。
想了想口袋里的银两,陈路白难得大方得一点头。
“好,爽快!”里长一拍掌,立刻命人赶紧去村里通知。
“后天正好县里有集市,到时候让他们带你直接去,缺什么现场买就成。”
长乐县毗邻官道,在京都附近都算得上是个大县,集市每五逢十,除了日常所需的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大的小的都能在及时上买到。
许多商人还会将没有卖完的杂货拉来集市上售卖,南边的糟醪,北边的羊绒,城里有的集市上总能找寻到替代品。
里长又开始问起陈路白对于一百多亩地,有没有什么安排,一年两次赋税,这又马上要到秋种的时候,如果不加把劲干,剩下的地没有开垦出来也是要罚款。
“我不打算自己种。”
陈路白长这么大只在别人打架的时候见过锄头,让他下地干活实在是太难为他,还是把这些事情分给擅长的农民干来得好。
里长也是正有此意,划分给陈路白的地四散在村里各个方位,这么多地方靠他们一家人自己干,累死都种不了几亩。
里长又给了几户人家的名单,都是从湖广等地移民过来,这两年在临泉村住下,每年都是靠给人种地生活。
这个时候,地主、农民、佃户,或许还是佃户活得最轻松。
地里的天灾**与他们无关,赋税也是由地主承担,还有工钱。
靠了一把子的力气就能吃个饱饭,睡到自然醒,难道不算是什么美事嘛?
等到陈路白回家,已是未时。
他紧赶慢赶想着要给季明川烧饭,但还是耽搁了。
经过乡亲家的时候,看见正散养喂食的鸡群,一没忍住问乡亲卖不卖。
这么多年乡亲估计都没被人拦家门口问过这话,想都不想得直接点头答应。
村里人哪家那户不养鸡,就算没养,买两只鸡蛋回家自己孵更划算。
陈路白头回买家禽,不敢买多,怕生病死了。
只挑了几只小鸡和一只公鸡,后来有看到有初生的小猪崽,也跟着一起买了。
后来还想买点鸭,乡亲大概是见着钱了,待陈路白的脾气都没有一开始那么警惕。
建议他得空自己去临泉村10里外的河滩看看,那边一般会有野鸭存在,到时候抓几只回来钱也给省下了。
陈路白嘴甜,又在乡亲家里要了两块米糕做添头。
他掰成小块儿一点一点喂到季明川的嘴里,因为怕季明川肠胃还没修养好,仙茅泡水喝也成了常态。
陈路白把早晨见过里长的事又和季明川唠叨了一遍,他下午还要继续去看里长给他划分的地。
虽然佃户上工会自带农耕用具,但家里还是要备一些方便。
像是竹兜啊、石磨啊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用不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要用的时候发现怎么有这么多没有。
身负田顷过百亩,怎么也是村里的一个小地主。
不能总是靠两条腿背着娘子走来走去,太扎眼。
家里还少出行的车具,简单打一辆套车,买个牛、驴一类的就行,正好后院也有畜舍的地方,可以放。
陈路白叼着笔杆子思索,在纸张上罗列了不下百样,他又开始琢磨娶亲的东西。
“一套像样的首饰,再做几身信衣服,什么时新就做什么,还要给你打个大大的金手镯!”
陈路白勾勒着镯子样式摇头晃脑。
季明川瞧见床铺上爬过的小虫,忍不住思索,这小子看上去有那么有钱嘛?
年纪不小,家里人全死光,只身一人来到京都打工,做的还是工钱赚不到几两的下人工种。
“你哪来儿的这么多钱?”
莫不是从小就做的鸡鸣狗盗的卑下行当,一向不喜这类人的东厂提督不悦得拧眉。
一直都是陈路白自问自答,冷不防屋子里有一个陌生的男音开口,吓得他手一抖,墨滴洇在了草纸上。
不过,陈路白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扑了上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季明川:“你能说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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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搬到临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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