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胆战心惊,天旋地转。
乔鹤下意识要松开他的手腕,逃之夭夭,逃到哪都可以,只要不在褚云虐杀的范围内。
但在这个修仙世界,天大地大,男主最大。
乔鹤当机立断,再一次表现出真男人的胆量,稍松的手腕又瞬间紧紧抓了上去,藏起惊恐,气喘吁吁道:“褚兄,快跑啊!”
他拽动一下,褚云没动。
他又拽了一下,褚云笑起来。
不夸张地说,这一笑相当漂亮,也相当惊悚。
“你看,它过来了。”
他在挑战他的极限,丢下他自己逃跑,绝对走不出乔府。
乔鹤已是濒临崩溃,扭过头,看见那水鬼抬起泛白的脸,乌黑眼眶上翻,诡异地爬动着,草丛簌簌,它与他不过三步的距离。
湿冷腥森的气息刺透了他的皮肤。
乔鹤吞下一口唾沫,看见水鬼身上被水泡烂的衣服,是乔府小厮统一的着装,后背直插一根一臂长的粗箭,每一次它扭动身体,大箭就晃动一下。
那水鬼害怕褚云身上散发的气场,停在二人三步外,用阴冷的黑眼珠,一错不错地注视着。
乔鹤浑身哆嗦,腿软无力。
一旦这水鬼扑上来,褚云必定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自己真要沉尸湖底,做一只不见天日的水鬼了。
惊悚揪心的呼吸之间,他握着一分侥幸,期盼这水鬼畏惧褚云,见二人密不可分,束手无策下能自行离去。
他看着它,它也看着他。
褚云的心声一直在告诉乔鹤,他要他死在这里。
实乃腹背受敌。
一片乌云被风吹来,遮住朦胧月光,眼前顿时黑沉下去。
不好———
乔鹤心中乍然劈过一道死亡的闪电。
只见,乌云遮月的瞬间,那鬼东西似乎发现了机会,后腿蹬起,猛地扑了过来。
求生的意志达到极致,乔鹤爆发全身力量,抬起左腿,在寒湿的腥气抵达鼻尖的瞬间,狂踹一脚,耳边听见一声愤怒尖叫,小腿肚霎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鬼东西用利爪挠破了他的肌肤。
乔鹤疼极了,恶从胆边生,趁那东西被踹的倒地翻腾时,一步蹿冲过去,按住它背脊上那根利箭,戳一声,往里一按,接着又使力拔了出来。
这一击,杀不了那水鬼,只让它想起死亡时的痛苦,惨叫声更凄厉。
乔鹤握住大箭,觉得这也是一件趁手的兵器,又去拽褚云的手腕,低喝一声:“快走!”
又觉得态度太凶,怕他反手一巴掌拍死他,很快缓声道:“褚兄,你放心吧,我就算死,也不会丢下你。”
是啊,要死一起死,你死不了,我就做鬼缠着你。
乔鹤在心中暗骂。
大概是他忠心耿耿的模样,感动了这位恶鬼,总之,褚云随他跑了起来。
不料,甩开水鬼后,乔府里枉死的其他东西,全焦躁不安,跟着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废墟中伸出十几只焦枯的胳膊,胡乱抓动,
没有脑袋的尸体,静默着排成一堵高墙,
撕心裂肺的鬼啸声,
烧得形状怪异的鬼物在地上爬虫一样蠕动……
见到这么多只鬼,乔鹤这辈子算是圆满了,他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松开褚云的手腕!
一旦松开,他就会成为诸多鬼兄中的一员。
最后如何跑出来的,乔鹤已经记不得了,只剩惊惧无助的情绪,萦绕在激烈跳动的胸腔。
意识模模糊糊,似有被吓疯的前兆。
朦胧月光下,长街空无一人。
只见面前的褚云,正安静地看着他,脸不红气不喘,那双暗沉沉的眸子,渐渐变得温和文静下来。
一看见他这表情,乔鹤心里直打鼓,因这狗东西表面多天真,内里就有多恶毒。
可乔鹤此刻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一逃离乔府后,强撑的身体,终于虚脱,嗓子干痛,发不出声音,小腿被抓伤的地方,此刻已不是火辣的疼痛,似有冰锥在一寸寸凿进,凿穿骨髓,失去知觉。
这次恐怕不是风寒这么简单。
*
见乔鹤虚弱至极的模样,褚云只好背起他赶往城门口,叶青青早就等候在此,见到褚云,吃了一惊,惊后又是一喜,一喜后,想起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又转为怒容相对。
这连番变脸的本事,令三魂七魄还在天上遛弯的乔鹤,张嘴嗬嗬两声气音。
嗐,男人!
嗐,女人!
*
被水鬼抓伤的地方,沾染的阴气已经被褚云吸了出来,但乔鹤因着连番惊吓与惊风受寒,病情更为严重,不过七八日,已沉疴难起。
天气渐冷,院中那棵老榕树,曾碧绿的叶子,此时早已掉落干净,化为泥尘,只剩孤零零的枝干。
晨起时,褚云站在树底下,看晶莹的寒霜,覆在枯黄的树枝间,冬天竟来得这样快。
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进山修炼,因为乔鹤的病情,不仅不见好,反而愈加严重。
村里的药郎来了几次,开的药方大同小异,褚云照顾母亲那几年,日久天长,也懂一些医术,又在方子中,添了些滋补养气的药材,按理说,乔鹤的风寒,不多久便可大概痊愈。
谁知,这场不大不小的病能拖这么久,乔鹤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像一株艳荷,走过夏日的风光,一夜之间,枯萎凋谢,只剩孤零零的枝干。
忽然想起母亲,褚云的心涌上一股暖流,他也不知,为何会在此时想起母亲,大概她是世上最爱他的一个人,缠绵病榻,命数穷尽时,还想着要他吃饱,别受凉。
可是母亲死了,正如现在的乔鹤,病入膏肓,日渐消瘦,而乔鹤也正如之前的母亲,在渐渐变成冰冷的尸体。
……
等到日光照射到院子里时,村里鸡鸣狗叫声逐渐苏醒,褚云推开院门,快步去请村里的药郎。
*
乔鹤昏昏沉沉地窝在床被里,原主本就体弱,被阴气入体,又连受惊吓,终于是病来如山倒,气息奄奄。
要不是他强撑一口气,此刻早魂归阎罗殿。
该死的褚云,害得他梦中都是群鬼乱舞。
乔鹤毕竟是现代人,虽说爱看些鬼神志怪的小说,真要遇上,那就是两回事了。
雪上加霜的是,乔鹤这些日子,一见到褚云,心中便惊惧丛生。偏偏这不人不鬼的褚云,一直在他眼前晃荡,相当于在他脖子上的套了一根索命绳,一日复一日,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推门声响起,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传进屋内,乔鹤立即闭起眼,费力拽过头顶的衣服,盖住自己的脸。
白面人也许还在长阳县,他不能让旁人认出自己来。
老药郎粗糙的手指搭在乔鹤手腕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没一会儿,站起身,收拾好诊具,做了个手势,示意褚云跟他出来。
最怕空气突然沉默,乔鹤心道,从古至今,这些医生就没想个好招数吗?生怕病人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
褚云将人缓步送到院门外,那老药郎摸着花白的胡须,叹道:“你娘子这是心血滞塞,又受了风寒,阴阳失衡,才一直难以痊愈,再这样下去,怕是……怕是……”
他唉了一声,手掌轻轻拍了拍褚云的胳膊,以示安慰,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褚云蹙着眉头,忍下那“娘子”的膈应称呼,客气恭敬道:“我该如何做才好?”
“我看她动脉逆乱,乃七情过激所致,老夫也是过来人,你听我一句,在家中,多顺着你娘子的心意,女人心眼小,她就爱生气,一生气,没完没了,吵得两个人都不讨好,郁气凝结五脏,便憋出大病来,等会你再随我去取些疏肝解郁的药材……”
“……”什么跟什么,褚云心道,还是到城中找个郎中来看一看,面上仍旧温和有礼,随他去往家中取药。
一路上,这老药郎滔滔不绝,且带着愤愤不平之语气,边发牢骚,边将自己忍辱负重,丰富多彩的持家之道,一一传授与褚云。
拿好药,褚云决心再也不来,谁知这老药郎叫住他,从草堂后,搬来一盆开得正好的绿梅,笑呵呵道:“我家老太婆爱养花,你拿一盆回去,放在屋中,你娘子见了好颜色,或许能精神一些。”
褚云犹豫一瞬,没有推拒老药郎的好意,接下绿梅,笑道:“多谢老先生,也请老先生帮我谢过大娘的梅花,花很漂亮,一看便让人心情愉悦。”
老药郎摆了摆手,饱含笑容的老脸上,闪过一抹孤寂的凄凉,“是吧,这老太婆就喜欢别人夸她的花。”
褚云心思敏锐,心下惊讶一瞬,又不动声色夸赞几句绿梅,拿着药包,比之前更加恭敬,告辞离开。
*
乔鹤感觉褚云这几天大变样了。
昨日熬了鸡汤,亲自端到他手边,态度温和扶他起身,一勺一勺将醇香不腻的鸡汤,缓缓送进他嘴中。
大吃一惊的乔鹤,拿一双越发明亮硕大的眼珠子,偷偷覷他,并怀疑汤里炖的不是鸡,是腐烂多年的死老鼠。
这小子突然献殷勤,不安好心。
但褚云日复一日,情情恳恳,汤药顿顿煎熬,晾到温度适宜,再送进乔鹤嘴中,终于不用烫得满嘴泡了!
乔鹤惶惑不安下,又甚觉欣慰。
不仅如此,连他换下的外衣和亵衣,因生病捂的热汗酸臭。
褚云面不改色帮他脱下,换洗,晾晒,折叠,毫不泥带水,仿佛贤惠勤劳的小媳妇。
乔鹤胆战心惊地享受着,两人之间可以称得上“兄友弟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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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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