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风清清凉凉,九月的风飘飘荡荡。十月的风摇摇晃晃,十一月的风刚刚开张。
“倒是没想到这次的起义规模如此之大,范围也广。”沅陌霄又划去地图上的一个点,“到月底定能结束了。”
“将军,既然既时要反叛,现在为何还要平乱?”竹渌不解。
“如果是阿烟解释,他会说,一来便于日后乾雨管控,仁政下去,百姓对政府的信任会大大提升。”
“二来我们下手轻,我们不打,落灵人自己也要打,总归不如我们来。我们打下的地方还好好整顿,洛灵可不会。”
“第三便是若是他们真的翻了天,那乾雨便又为难。”
兰帘笑道,“将军真是越来越像军师了。”
竹渌问,“那将军的解释呢?”
沅陌霄搁笔,挑了挑眉,“谁不想当皇帝?”
两人愣了愣,笑了,“我们都不想。”
“我去找阿烟,直到他在哪吗?”沅陌霄问,“是不是又去伤营了?”
“没,说是去北头看雪了。”
“行,你们也去歇歇吧。”沅陌霄点头,到后头拿了件厚披风,想了想,披上后又拿了一件。
国北很冷,才十月便大雪漫天,已成白色世界。
这场雪很大,为安全与整顿考虑,他们预计在这里停留五天,今天是第二天。
往北是几座连着的小山丘,绕过头座,是他们几天后要走过的长沟谷。他们在凼地,风雪小。
往北走,风雪渐大了。
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军师往北去了。
上了小山丘吗?
沅陌霄皱了皱眉,加快步伐往前。穿过琼枝林,攀上山顶。白发黑衣人就站在那儿,单薄的衣袂翻飞,迎着大雪飘零。
“阿烟!”
纪岚烟刚扭头,肩上就多了双手,掸去肩头薄雪,压上了厚实的披风。
沅陌霄一边给他系披风,一边皱着眉说他,“怎么不多穿点就出来了?冻着了怎么办?”
“我本来只是想走两步走回去,突然就想上山了。”纪岚烟笑着,“我懒得回去。反正也只看一会儿。”
“那也不行!”沅陌霄掸去他头上的雪,声音中带了一丝怒意。
“好嘛,我错了~”纪岚烟摇着他的袖子,“下次出帐我就披上,别生气~”
“哼。”沅陌霄也不贫了,问,“怎么突然穿黑衣服了?不是喜欢白的吗?”
“我再穿白的,你怕是要急哭了。”纪岚烟笑着扫了一圈周围,“周围都是白的,我也是白的。”
“到时候啊,我就看着你一次次路过我,喊我找我,你说好不好啊?”
“你太坏了。”沅陌霄无奈笑笑。他自己以前也想到了来着。
“不坏怎么拿下你。”纪岚烟亲上他。
两人吻过一番,沅陌霄正见他张口要说话,却突然收手捂住了嘴。他急道,“怎么了?”
纪岚烟松手,泪汪汪地看着他,“咬到舌头了……还咬出血了……”
“我看看。”沅陌霄忧道。
纪岚烟吐出了一小截舌头来,是咬破了,沅陌霄见他那样,只觉可爱。
他想伸手去触碰,舌头立刻缩了回去。纪岚烟指着山下沟里的一栋小屋,“那里怎么有人家?去看看吧?到时候军队还得走这过呢。”
“依你的。”
两人聊着,扶着琼枝小心地下山。
再小心也抵不过雪的凶险。
“小心!!!”
沅陌霄弯臂将纪岚烟护在怀里,一路滚到了近山脚。
背部撞在树上,但好歹停了下来。
“怎么样?快把手给我!”纪岚烟焦急不已。
“没事,雪厚衣服厚,没什么事。”沅陌霄安抚他,摸了摸他的头。
“都怪我说要来看……”纪岚烟自责不已,抬手触上他的脸,滑到了伤口旁边,“别的是好,脸破相了……放心,我手下没疤。”
“我不怕破相。”沅陌霄握住他的手,“我还想留着了,因为保护你受的伤。”
“那不行。”纪岚烟威胁他,“敢留我阎了你。”
“我阎不阎有什么区别嘛。”沅陌霄笑着开玩笑,见他的目光似是要吃人,“开玩笑的……地上冷,起来吧。”
“嗯……”纪岚烟扶起他,“小心点。”
“我身子硬朗,真没事。”沅陌霄又摸了摸他的头,“和小打小跌差不多。”
“嘶……”纪岚烟忽觉耳朵刺痛,沅陌霄轻轻拨开他的头发,是耳朵伤了,划了一道大口。
“你也别留了疤。”沅陌霄心疼地把头发都拨到他耳后。
“之前的都没留呢。”纪岚烟笑笑,拉着他往前,“快走,看完回去处理伤口。”
“嗯……话说,不怕感染吗?”
“雪都浸了一遍,等于洗过了。血也马上冻住了,不怕。”
小屋的顶上是厚厚的雪,屋子已微微倾斜,看上去不是很稳。
敲门无人应,再推门试探,一眼看尽里头,并没有人。里头不过一口架锅,一个柜子,一张床,仅五六步见方。
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进去,四下扫一翻,便知曾经有人住过这里。
但这里风大,灰并不厚。也是风吹淡了浓浓的腐味。
“东西还算齐全,应该是长期住在这里。”纪岚烟判断着,皱着眉又往里走了点,这种地方,应该没人住才对……”
“更别说这栋屋子已经快倒塌了……”
“小心些,别往里了吧。”沅陌霄还是跟着他往里走了一步,“屋里这么小,只够一人日常起居,便再也干不了别的了……”
纪岚烟又走三步走到了最里头的床边,“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腐肉味?”沅陌霄打开柜子,里头有半盘烂腐肉,一件薄单衫,还有张纸。拿起看,是家书,半年前的。
“不是,是桐油的味道……”纪岚烟皱眉,猫了腰摸床沿。
这种条件,这种环境……
他突然想明白了,就像那“咔”的一声。
沅陌霄看完信,感叹着放下,忽闻响声,回头看去。
回头是扑来的白发人和倒塌的屋顶。
他始终记得这一天,他离门三步远,他离门五步远。
始终记得那悲情的话与眉眼。
“冬眠春晓……”剩下的话失于塌陷。
“阿烟!!!”
……
沅陌霄紧紧握着床上人的手,双目通红,泪刚止。
几位大夫让他出去等,他一步三回头,出了帐,迎上赶来的竹渌和兰帘。
他们瞧见他的灰裘上都是血,忙问他怎么了,伤怎么样。
沅陌霄看着手上和裘上的血,哑着开口。
“我没受伤,这些……都是阿烟的血……”
他又想起那一幕。
房屋倒塌,悲情的话,留给他的是一只露出的手和雪色上扩张着的血色。
他握紧了自己染满血的手,泪又要落下。
“将军,忍一忍……”竹渌兰帘拍拍他的肩,靠近他一点,帮他遮挡他人的视线。虽说将军和军师是兄弟身份,但将军哭,总归是不合适的。
“我知道,但是……”沅陌霄哽咽着。
他逼自己冷静,深吸了一口气,逼回眼泪。
“你们去打探一下,‘冬眠春晓’是什么……”
“是。”
他立于帐口,望着入口久久出神,直到两人回来。
他看去,“怎么样?”
竹渌拿着一卷纸,问,“这是军师说的?”
“是……出事的时候说的。”
两人对视一眼,道,“建议等没人了再听。强烈建议。”
沅陌霄也无心思听,点了点头,又盯着帐,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冻的有点僵了,赶回来时伤的左臂现在也隐隐作痛。
一个大夫出来,他冲进去,像一阵风。
他瞧见床上半身都被包扎的白发人,刚缓的眼愈加通红。
他哑着嗓子问,“伤怎么样?”
“右臂、左腿骨折,左膝损伤,腰部受创,别处也有压伤砸伤……这些都还好,主要是脑后损伤严重。”
“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以及……”
“以及什么?”他的嗓子已经哑到快发不出声。
“以及醒来后……极有可能出现遗忘……”大夫叹了口气,又道,“军师这种情况需要静养,已不适合从军……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出了意外。”沅陌霄吸了口气,“先下去吧。”
大夫离开,泪就决了堤。
沅陌霄坐在床沿,轻握着白发人的手,在无声中打湿了衣裘。
竹渌兰帘看着床上的白发人,也红了眼。
“说吧,冬眠春晓……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道,“是洛灵一篇人尽皆知的诗赋,是一位女子心悦一名男子,但男子并未发现,所以女子写了这首诗赋以遣相思和幽怨。”
“在洛灵,‘冬眠春晓,夏止为秋’,是人们用来表明情意、心悦暗许的话。”
两人递过去纸卷,上头是整首诗赋。
沅陌霄看完诗赋,深吸一口气,冷静开口。
“阿烟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不可能说这种话,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说一句我不明白的话……这一定有他的目的在。”
“你们再去查查相关的。”
“是。”
沅陌霄回头,轻抚白发人苍白的面庞,“阿烟……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阿烟一定发现了什么他没有发现的,但又来不及说,只好用了这四个字……
他会找到的。
·
冬眠春晓,夏止为秋。
四雨无情,不染香袖。
浮云短暂,溪水永流。
烟散人走,黛眉久皱。
乌沽长存兮绵绵,回风无歇兮悠悠。
闺院绝绝兮攀枝,明月妄妄兮饮酒。
花绕鸟鸣兮满忧,雪落泉吟兮萦愁。
青岩之固兮与海同枯,草木之情兮何日方休!
没事的阿烟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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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冬眠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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