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停息。
黑雾散去，吴语笙安安静静的站在教堂之前，她怀里还抱着莉莉安娜，神情恍惚，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圣劳伦斯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幺妹心跳如擂鼓，他希冀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但吴语笙摇了摇头，很轻的在小公主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睡吧莉莉安娜，愿你的美梦永远香甜，你的灵魂永远不灭。”
一场有预谋的婚礼死掉了两个公主，克拉利斯家戴王冠的老头“痛彻心扉”，他拥着新娶回去的王妃毫不留情的下令要让军队的铁骑踏平她的故国，砍下了亚当斯脑袋的涅尔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庄重的在自己的父王身前单膝跪地：“愿为您效劳，我的陛下。”
战争，又要开始了。
贝拉的尸体因为婚礼上的闹剧变得面目全非，她的母妃哭了整整三天把自己的眼睛哭瞎。莉莉安娜生母早逝，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一直在她的膝下抚养，短时间内痛失两个女儿的她受不住打击卧病在床，不管吴语笙多少药剂喂下去也没能阻止她的凋零。在这个月的月末，形容枯槁的她握住了吴语笙手，用尽力气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个跑。
跑。
跑出去。
跑的越远越好。
带着她们的那份，一起跑。
这个月一共举行了三场葬礼，整个帝国都笼罩在悲痛之中，就连即将到来的海神祭和五王子的婚礼也没有冲淡这份哀伤。葬礼上，芙丽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不明白之前在舞会上还大放异彩的表姐和活泼可爱的表妹为什么转眼间就躺在了冰冷的坟墓中，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始作俑者们连滴虚假的眼泪都不愿意流。
但不流泪的，她唯独不会抱怨吴语笙。
在下个月中旬将要结婚的新娘似乎在婚礼上也不会丢掉自己的黑裙，她安静的游离在人群之外，脸上无波无澜，不哀悼，不哭泣，像尊精美的人偶，不会说话，没有意识。
“伊芙琳……”芙丽尔走上前去扯了扯她的袖子，“人偶”稍微有了点反应，她歪了歪头，平静的看向悲伤的翁主，很轻的笑着：“芙丽尔，你说，我是不是真是个灾星啊？自从我回来，你父亲的领土爆发了瘟疫，夏洛死掉了，紧接着就是贝拉莉莉安娜和王妃殿下……”
“她们好像都是因为我才离开的。”
“伊芙琳，你可不敢想不开做傻事啊……”芙丽尔慌张的保住了她，眼泪浸湿了她胸前的布料：“你要做王子妃了，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开心点，我不能再接受家人的离开了，我真的会被折磨疯掉。”
“你这样说，我就更不开心了，”她抚摸着芙丽尔的头发，语气微弱又无奈：“我不喜欢你表兄，不管哪个都是，但如果我不嫁给他，国王的惩罚不是我能承受的住的。”
“我想跑，我随时都能跑，但是，我厌倦了逃避，”年轻的子爵擦拭掉翁主眼角的泪，她眼神坚定，野心勃勃：“我想要的，只会更多，更多。”
“我会赢的，我发誓。”
＊
“黑魔女回来了！！！”
方寸集市还是像往常一样混乱，只是这次多了更多的恐惧，吴语笙疑惑的勒紧黑曜石的缰绳，抬腿拦住了一个乱蹿的地精：“怎么个事？你们这边还兴拆迁？”
“拆迁个屁啊？！你家人鱼上个月杀了半条街的赌场常客后跑了！连个鳞片都没留下来？！”
“哈？”大后方失守的黑魔女快马加鞭的跑到了戴安娜的茶点店，原本爆火的店又安静了下来，蜘蛛老板娘显然等后多时，仍然向往常一样为她端来了红茶和巧克力慕斯。
“对不起，我没看好她。”
“不怪你。”让小配角看好大反派确实是强人所难，方糖落入冒着热气的茶杯中，她搅拌杯中粘稠的血浆，一言不发的享用着她为数不多的休息时光。
“她去哪了？”
“听我朋友说最后见到她是在海边。”戴安娜抛弃了复杂的人际代称，只要朋友两字草草概括，吴语笙平静的点点头，吃完茶点后从她的手中拿走了小房间的钥匙，骑上黑曜石，缓慢的向那里走去。
“叩-叩-叩-叩--”
今天，她翘敲了四下门。
今天，没有人为她开门。
今天，房间里的水干涸。
今天，没有人鱼等她回家。
今天……
她躺在盛满水的浴缸，用法杖的尖端捅穿了自己的喉咙。
一下，两下，三下，红色的血液融进水中。黑魔女闭上眼睛，她很累，很想好好的睡一觉，想听自己养的鱼再为自己唱一曲，想要把时间拨回三百年前，扼住那条小鱼的喉咙，让她在自己的怀里窒息。
她说出了誓言。
她答应了誓言。
她忘记了誓言。
她背叛了誓言。
吴语笙想，她不会再原谅她了。
她想掐着她的喉咙让她流泪，让她呜咽着求自己放过她，想撕咬下她的皮肉饮着她的鲜血，想让她在自己身/下摇尾乞怜，无所不用其极的去讨好自己，献上自己的全部。灵魂，血肉，骨骼，心脏还是生命，都归自己所有。
她真是病了。
她变得无可救药。
＊
海，千百万年从未变过，它静谧，包容，是孕育所有生命的温床。
一抹墨绿踏着黎明前未消失的星光在海中飘荡，她洗涤着身上的血污，沾着些许肉沫的牙齿咬住下唇，低声呜咽着。
“哦，莱西雅，我可爱的孩子……”教堂破损的神像下，莫萨德挑起莱西雅的一缕长发：“你总算是回到了我们的怀抱。”
“放弃那个预言吧，神明不存，祂们留下的只有诅咒与虚无，克拉利斯家的女暴君是如何死在堕神的棋盘上我看的是一清二楚，这个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黑魔女也不会有好下场的。”长老推心置腹的劝诫让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她疲惫的托着自己的脸，把身体隐匿在神像的阴影之中：“安吉莉亚……让她来一趟吧，我有新的预言，我关于她的。”
海水还在涌动，金色，宛若黎明的金色来到了她的身边，金发碧眼的漂亮人鱼眼下蜿蜒着诡异的黑色纹路，她的身上穿着件褪了色的修女服，双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在莱西雅和神像前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个孩子不是女巫，我应该拦下兰达神父的，我不应该袖手旁观的。”她哭泣着，重复着千百年来相同的措辞：“吾身吾心皆为神明，吾骨吾血吾灵奉供神灵。”
没错，这个吴语笙找了将近二百年的“女主”此刻正以人鱼的形态在海中生活，莱西雅垂眸注视着她痛苦的眼泪，只觉得她万分聒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忏悔有什么用，自从她决定上岸那天起安吉莉亚就没停止过自己的泪水，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她还是这样，只会哭，不做出实际行动。
“先别哭了。”莱西雅开口：“神明告诉我说，你才是应该嫁给克拉利斯家五王子的人选，现在的发展完全是错误的，祂希望你我可以将这件事拨回正轨。”
“你要赎罪。”
赎罪。
赎罪。
赎罪。
如附骨之蛆，如梦魇，如勒紧她喉咙的绳索，安吉莉亚跌坐在海岸边的礁石，幽怨的哭声引来了水手与渔民，他们惊叹着她的美貌，聆听了祭司借她之口所说出的“预言”。
“曾经的暴君重返人间……”她张开双臂，黎明的光自她身后从云层洒下：“受诅咒的不老不死之人，将会颠覆这世界。”
“找到她，杀死她，把她的心脏献给神明，把她的骨血扔进这海中。”
“这样，神明才会降临。”
“我们将前往不朽的伊甸。”
＊
帝国出了个能与神灵沟通的圣女。
吴语笙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她在方寸集市收拾着人鱼留下来的烂摊子，向一个个受害者赔罪道歉，态度诚恳，他们忌惮她的恐怖，都没有在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
“别再回来了，你不属于这里。”
马蹄踏碎水花，黑色的裙角翻飞，风儿轻柔的亲吻着她的面颊，她骑着黑曜石，拉紧缰绳，马儿迈着小步带她来到中央广场，【海神祭】的告示旁贴了张新的海报，金发碧眼的女孩沐浴在新生的阳光之下，笑容圣洁。
安吉莉亚。
她出现了。
她没有死。
白鸽挥舞着翅膀，羽毛如贝拉婚礼那日落在她的肩头，吴语笙抬起手臂接住了这只小信使，它亲昵的蹭了蹭黑魔女的脸颊，从口中吐出一卷纸条。
【速归--圣劳伦斯·D·克拉利斯】
“希望是个好消息。”她举起信鸽，它乘风而起，黑曜石不满的哼唧着，她抚摸着马儿的脖颈：“好孩子，走吧。”
嘀嗒。
嘀嗒。
嘀嗒。
钟表的指针又转了一圈。
“伊芙琳小姐！您回来了！”
在殿内的安吉莉亚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她看着那个本该在千百年前葬身火海“女巫”步伐稳重的走到国王面前，看着她熟练的行礼，看着她湛蓝色的，平静的眼里翻涌着浓烈的杀意和恶念。
“为您效劳，我的陛下。”
“哦，我亲爱的小伊芙琳。”国王将她扶起：“你可是我的大功臣，不需要这么见外，今天叫你回来，是有件大事。”
“我今天回来，也是为了件大事。”吴语笙笑得轻松：“但还是您先说吧。”
“好好好，过来，我的孩子们。”戴王冠的老头笑着鼓掌，他向身侧招了招手，圣劳伦斯牵着安吉莉亚站在了她的面前，五王子神情紧绷，似乎有话要说，冲她挤眉弄眼，圣女则咬紧牙关，敛眸噤声，连身体都轻微发着抖。
“神明降下福音，为圣劳伦斯指了位妻子，”国王捋着胡子，笑眯眯的脸上闪过算计：“所以，你和他的婚约作废。”
“谢陛下！”几乎是话音刚落，吴语笙就利索的单膝跪地行礼，圣劳伦斯攥紧拳头：“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
“我志在四方。”她如释重负的笑了笑：“而且，我今天来，是来辞职的。”
“祝您新婚快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