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就谈点事情吧，既然是流流的朋友，我们肯定会帮你的。
来都来了，就吃个午饭吧，怎么样，叔叔阿姨的手艺很不错吧？
来都来了，不能一直闷在房间里打游戏吧？
要打游戏哪里都可以打，难道非得挑这一天？
来都来了，我们一起去外面转转吧？
这里位置好，去哪里都很方便，附近好像新开了一家商超。
“流流，你一直拿着车钥匙干什么？你不是没考驾照吗？”
“哦。”顾流表面淡定地将车钥匙递给妈妈。
其实两股过于相似的记忆交杂在一起，大脑已经有点开始混乱了。
不是，我寒窗苦读考出来的驾照呢？！
为了考驾照，那年夏天疯狂练科目二，晒黑了好几个度！
怎么就把我驾照给撤回了！
来都来了，妈妈给你和你朋友买点东西吧？
贺清有点尴尬，他本来是想拒绝的。
看贺清的样子，顾流就想替他拒绝了，岂料刚一开口，就被截住了。
顾流妈就开始酸酸地说：“知道你们嫌弃我老了，妈妈的品味是不是很老土啊？”
哼，这么护着，有了对象就忘了娘！
“妈！你怎么这么想呢！”我妈最近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阿姨，不是这样的！”贺清是真急了。
当然，如果真是“朋友”的话，她根本不会这么没有边界感。
小辈们爱干嘛干嘛，她乐得不操这个闲心呢！
很可惜，身边这位比自己儿子还高了半头的大汉，居然是自己的儿媳妇！
看着白白净净的儿子，顾流妈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生无可恋。
顾流成年后，她就经常在手机上刷一些“好婆婆”教程了。
毕竟自己的儿子这么帅，虽然性格冷了点，但是肯定是很讨人喜欢的！
说不定哪天，冷冰冰的儿子就会领回来一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娘呢！
顾流的奶奶去得早，顾流妈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有关于婆媳关系的相处之道，都是靠电视剧或者手机学习来的。
顾流成年前，她刷到的都是：
善良儿媳被恶婆婆欺辱，重生后华丽蜕变，强势归来！
软弱的公公，恶毒的婆婆，人渣的丈夫，柔弱的她！
丈夫跟小三滚上了床单，她正被恶毒婆婆罚跪到流产！
顾流成年后，她刷到的都是：
有了老婆忘了娘！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被坏儿媳赶出了家门！
早死的老公，没用的儿子，恶毒的儿媳，可怜的她！
悲剧！为了天价遗产，儿媳竟和儿子联手谋害婆婆！
顾流妈：学废了。
那么，恶毒婆婆和恶毒儿媳棋逢对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到底哪一方能赢呢？
顾流成年之前，她觉得恶毒婆婆强得可怕。
顾流成年之后，她觉得恶毒儿媳也是高手。
具体来说，她还是挺跃跃欲试的。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以前刷到的东西，可能都白刷了。
现在在她眼前展现出来的，是一片广阔的学术空白。
呃……同性恋家庭的婆媳关系，这个赛道还是有点太过小众了吧？
不过……她又默默的打量了一下贺清的身高和身材。
感觉这个儿媳妇，不，儿婿，能一拳把自己攮死！
顾流妈默默做了评估：没有五个壮汉，轻易打不过他！
哈哈，一下子就从宅斗文，画风突变成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了呢！
两个人拗不过她，就开始买买买了。
一开始是买点小奶茶，后来是买点不贵的小饰品。
再到后来——“诶，流流，你看这个车怎么样？你朋友喜欢吗？”
顾流有点头疼，赶紧拉着他妈走。
“妈，贺清他也没考驾照，你不是喜欢买衣服吗？我们去买衣服吧！”
顾流的整幅心思都放在了贺清身上，他能感觉得到贺清的情绪越来越低沉。
想想也是，毕竟这个世界贺清跟自己妈又不熟，别说不是现实里就差认干娘的关系了。
这个世界里，他被弄死了可是跟自己爹妈有莫大关系的！
总之，现在就还是只比陌生人好一点点的关系！
这种半生不熟的长辈拼命释发善意也就罢了，最怕的是，长辈还特别热情地给自己塞东西！
我靠！很惶恐啊！
而且本来面对长辈，压力就自然会很大！
而贺清也并不能说是惶恐，但是他确实感觉到了负担。
他无父无母地长大，身边的亲戚又踢皮球似的将他往外踢……
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实在是太温暖，也太陌生了。
陌生到让他难以应对，难以回馈相同分量的善意，以致于感到了一丝沉重……
而且除此之外，他的内心还抱着一份不可言说的心思，尽管他并不承认。
他愧疚了。
只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就和他当一辈子的朋友，一直到死。
这也是很好的结局，不是吗？
两个小辈的情绪，顾流妈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她发现自己一买东西给贺清，贺清的情绪就会低沉一点。
而贺清的情绪低沉一点了，自家的儿子的高冷态度也就会跟着崩塌一点。
她很爱看冰山脸维持不住冰山这种戏码，于是买的东西就更多了。
贺清更愧疚更沉重了，顾流就更急了。
特别好玩，跟两只小青蛙似的，一戳一蹦跶，还是连锁反应。
这么护，看来流流真的很喜欢他呢。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玩儿了。”
顾流妈挥了挥手，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两人。
“你们自己去玩吧，看来我还是得给你们自己的空间。我刚才看见我一个小姐妹了，我去找她玩。跟你们玩儿啊，哼，有代沟。”
顾流如蒙大赦，赶紧拉着贺清走了。
走出几步，身后幽幽地飘来一句：“啊，年轻真好啊，小情侣。”
只不是声音很小，飘到两人耳朵里之后，就飞速地消散了。
谁都没听清。
顾流拉着贺清的手腕，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顾流才松了手。
松手的时候，顾流还依依不舍的。
啊，好怀念这种感觉啊，好怀念他被我保护在身后的感觉。
＊
“喂，贺清，你怎么又鼻青脸肿的来上学啊？”
下了课，顾流拖着自己的小板凳，非常主动地跑过来，跟坐在教室前面的贺清唠嗑。
“这次又是什么？又被人打了？你不会又要跟我说是自己摔跤摔的吧？”
贺清摇了摇头：“是被人打的，高年级有人抢钱。”
他低垂着头，前面的刘海有些长，都快戳到眼睛了。
虽然他的穿着肉眼可见的看着昂贵，但是他身上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
这种气质令人不舒服，而且这个瘦弱的小鸡仔，看着也很好欺负。
一拳就能被人打倒在地的样子。
自然，他在不受同班同学的欺负之后，又开始被高年级的坏学生们抢钱了。
不过，顾流的想法很简单，钱被抢了，要不就打回去，要不就找人打回去。
“钱被抢了吗？多少啊？你报警了吗？”
贺清还是摇头：“四五百。没有，我看过了，那条小巷子里，没有监控，也没有别人路过。”
他补充道：“而且，也不一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顾流眼睛都睁大了，四五百的零花钱！
这对小学生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脑子里转了半秒“保护费”这三个字，又在半秒之后把这个词给转出去了。
想当超级英雄做好事，哪里有收钱的道理！
况且，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还是个未知数呢！
顾流又道：“那这件事你跟你爸妈说了吗？以后上下学让爸爸妈妈接你，那些人就不敢来找你了。”
贺清还是摇头：“我爸爸妈妈他们……生意很忙的，没空来接送我。”
顾流也没追问爷爷奶奶能不能接送，他也不知道还有保姆这个职业。
只是听到贺清除了有钱，简直一无所有之后，他心中的英雄主义情节，顿时就爆发了！
这也太可怜了！
顾流道：“你家住在哪里啊？我可以上下学跟你一起走，保护你。”
顾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做出了承诺。
如果只是管他一个班级还行，要是在校外，那范围也太广了。
他怕俩人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这样自己不就得跟数学题上的人一样跑来跑去了？
从东边跑到西边，又从西边跑到东边，折返来折返去，整个人有花不完的力气、使不完的牛劲儿，显得傻呵呵的。
听见这句话，贺清终于抬起了眼睛，幽幽地盯着顾流。
“我家住在东边，走十分钟能到学校。”
顾流开心了：“真的吗？那你家离我家很近诶，没准我们还在一个小区！”
贺清看见顾流的笑脸，也不由得被感染到。
他抿起唇，轻微地笑了一下。
放学的路上，顾流背着小书包，和贺清一起走。
“我们果然在一个小区！不过你和我上下学的时间不一样，你总是比我早一点，怪不得以前没遇见过你呢，哈哈。”
贺清淡淡道：“早一点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抢钱了？”
顿时给顾流整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抓耳挠腮的。
纠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呃，我觉得你说话有点难……”
贺清等了一下，才发现顾流没有说下文的打算。
“难？难什么？难听？”
顾流摇了摇头，“不是，是难接。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你这句话。”
贺清垂下眼睛看地面：“如果不知道怎么接话的话，就当我这句话没说过吧，跳过这句，不就好了吗？”
顾流道：“那不行，你本来也没说几句话，我要是跳过这句，这场面不就立刻冷住了吗？”
“难道我们要保持一种被冻住的状态，从学校走到家里，走过一整条路吗？”
贺清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么，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比如，哈哈哈？”
顾流道：“那就更奇怪了呀！
“你想想，你说你自己被别人抢钱了诶！这是一件很惨很倒霉的事情啊，不是吗？
“你经历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呢！”
贺清换位思考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他点点头，心悦诚服道：“你说得对，我这句话确实很难接，我也想不出来我应该接上什么。”
顾流笑着去拍贺清的肩膀：“哈哈哈哈，是吧！”
两条小短腿一迈一迈的，身边还倒腾着另外两条更短的小短腿。
终于，两个人走到了一个阴暗的巷子口。
顾流探头看了一下：“你是说，你就是在这里被人抢钱的。”
贺清点点头：“嗯，是的。”
他抬眼往里面看，里面光线昏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蹲在里边，等待着猎物的接近。
顾流的内心也有点玄，但是在贺清面前，他怎么可能会展现出害怕的样子！
咽了咽口水，他从地上捡了根木棍，然后故作镇定地拉起了贺清的手腕。
“我们走！”
巷子里果然蹲着三个大一点的孩子，正蹲在地上打着牌。
看见有人来了，他们抬眼一看，一眼就锁定了贺清。
然后，三人的视线又从贺清滑到了顾流身上，又滑到了顾流手中的木棍上。
这时，三人才发现，甚至连贺清，手上也拿了一根木棍！
就这样，小混混们暗骂了一声晦气，然后就跑了，另找地方搞钱去了。
他们的家庭情况不太好，又沉迷上了网吧，自然是节衣缩食，都得想办法搞钱。
所以这三个人，每个人都饿得面黄肌瘦的。
而顾流家里虽然是普通家庭，但是也没少给他补充营养。
顾流就长得壮壮的，比同龄人都要高一个头。
而贺清就更难搞了。
虽然，他看着瘦瘦小小的，但确实是个犟种。
从他身上抢钱，三个人每个人都没讨到好，身上都挂了彩。
他们只是想劫个钱，而贺清却是想拼命，跟疯狗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早上三个人本来抢到钱了，贺清身上是肯定没钱的。
但是三人一合计，想要威胁一下贺清，说不定能抢到更多。
甚至连话术，三个人都想好了。
只要贺清乖乖上交一半的零用钱，就能免去一顿打。
不上交也没事，只要能包了每天的网费。
平常被人欺负了，也可以找三人来保护他。
这实在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没想到贺清居然带了一个人来，不仅看着壮，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棍。
三个人火速跑了。
回家后，顾流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爹妈。
表扬之余，父母也忍不住后怕。
万一，这些混混学生手上有刀呢？
两个人都很重视这件事，立刻发动街坊领里，使用人脉关系，将三个小孩的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积极地联系了老师，找老师要了贺清父母的联系方式。
总之，多方联合，三个混混小孩在成年之前，再也去不了网吧了。
不过家长的努力都是背后做的，顾流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沉浸在保护伞的角色之中，难以自拔。
拉着贺清的手腕，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阴暗幽深的巷子。
只觉得自己的身形更高大了！
胸前的红领巾也跟着变得更鲜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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