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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木屋

“老兄,你是不是喝多了?封令还在那呢!”年纪轻些的校尉不以为然,笑呵呵地拍了拍先前出声的那校尉,“谁都晓得大王与封令形影不离。来来来,继续喝。”

“蠢货!凡事皆有例外!已近亥时,大王屋里还亮着灯,就很不对劲!”那校尉推开递过来的酒碗,呵斥了年轻校尉,当即拿过桌上长刀,吩咐道,“带上家伙,跟我走!”

这时,另一校尉也反应了过来:“一个时辰前,我如厕路过后院,隐约是听到一阵马蹄声远去。但当时见封令还在,便未曾多想。想来是那时了!”

其余几个校尉看了看窗上一动一动的影子,也回过了身,纷纷拿起刀,朝门外走去。

封缭在二楼,自是将六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在他们动身的同时,他一跃而下,抱着剑倚在大门门框上,歪着脑袋问道:“夜深露重,诸位要去哪?”

那六个校尉戒备起来。为首的校尉面色一沉:“封令容禀。我等接到密报,此间近日有山匪出没,不太安宁。太后听闻大王巡幸于此,颇为忧心,故遣我等前来护驾。大王深夜外出,若遇不测,太后定会降罪我等,降罪封令。”

封缭皮笑肉不笑:“可我看着,你们挺像山匪的。”

夜风习习,檐下灯笼飘摇。

闻得“嗖嗖——”几声,十几道黑影赫然现身在驿站庭院中。他们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只有掌中长刀反射着微弱的烛火光芒,凛凛生寒。

这些是随流玥和封缭一起出行的近卫——玄鸟卫。

那六个校尉面色一僵。他们探得流玥所在,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硬来。一是公然弑君,会授人以柄;二是秦君身边有玄鸟卫,他们一行才六人,动起手来毫无胜算。所以,他们今夜的任务是盯紧秦君,等明日人手够了再动手。

他们已是万分谨慎,却还是被秦君来了一个金蝉脱壳。

校尉们懊恼,却听封缭继续说道:“大王有言,诸位是虎贲营将士,乃我秦之猛士,理当追随主君了却天下事,保家国安宁,护百姓安康。大王惜才爱将,不欲诸位折损于此。可若诸位执意往前,那便只能——”

“让你们把命留下了!”

说话间,封缭不再倚在门边,而是站直了身子,缓缓抽出了剑。

冷白刀光划过那六个校尉的面颊。

那六人神色各异。

封缭整日笑嘻嘻的,看着极为和善,但做起正事来,相当干净利落。他见六人脸上有迟疑之色,当即冷笑一声,出剑迅如闪电,一下便刺破了一个校尉的咽喉。

这变故来得太快,众人反应过来之后,才察觉被血溅了一身。

死的正是那个最先察觉到不对、又敢主动与封缭搭话的校尉。

封缭观察他们六人许久,早就看出来这六人的主心骨就是这个校尉。

诛杀了主心骨。剩下的,也便不会妄动。

果不其然,见那校尉死了,其余五人面有戚戚之色,不敢再上前。

封缭自怀中抽出一方绢帕,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收剑入鞘,转身进了黑夜里:“看住他们,莫让他们再寻到大王踪迹。”

封缭处理完驿站的事情,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也在浓浓夜色中离开了驿站。

慕容蓿是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醒过来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率先撞入眼帘的是墙上的一张兔子皮和一把简陋的弓箭。她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木头发霉的气味,视线再一转,便看到自己身下是一张简陋的木头床。床板硬邦邦的,硌得生疼。

这是一间猎户打猎时,临时居住的小屋。

她喝下那碗不知什么成分的药汁的时候,是在驿站,怎么醒过来在这里了?慕容蓿迷惑,不过,让她更奇怪的是,她腰上横着一条手臂,脑袋下也枕着一条手臂,脖颈间还有似有若无的呼吸拂过。

是有人拥着她,睡在猎户的小屋里。

“我大概是还在做梦,真是奇奇怪怪的梦。”慕容蓿自言自语,看着自己脑袋下的那只手臂,却是越看越眼熟。

绸缎般的玄色袖摆下,是一只莹白如玉的修长的手,虎口处有厚厚的茧,看来是一个擅使刀剑的男人。

有点像流玥的。慕容蓿被自己这个推断吓了一跳,忙支起半个身子去看身后男人的脸,这一看就不淡定了。

因为,真的是流玥!

这下她确定,她是在做梦了!

流玥,堂堂一国之君,是不可能委屈自己宿在山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里的,更不可能与她这个死对头同榻而眠!

可是——为什么她不管做什么梦,里面都有流玥呢?她潜意识想寻个肩膀靠靠,也完全可以是明皎啊。流玥阴魂不散的,算什么情况?

慕容蓿两条眉头打结。她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着明皎,须臾又睁开去看。

还是流玥!继续闭眼,然后睁开。如此反复几次,她发现根本没办法把流玥赶出梦境。

流玥侧着身子睡得正沉,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动静,长臂一揽,将她抱得更紧了。

慕容蓿:“……”

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死对头赶出梦里呢?慕容蓿寻思着,忽的福至心灵,想起孩提时,宣华太后宫里的老人曾与她说过:“若是被梦魇住了,那便要表现得比梦里的恶鬼更凶恶,叫它怕了你去!它自然也不敢再缠着你了!”

不管梦境里的流玥算不算恶鬼,慕容蓿觉得,她非常有必要表现得凶恶点,让这个奇怪的梦境碎了。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张开“血盆大口”,发了狠地咬住了流玥脖子。

颈上剧痛,流玥骤然惊醒,猛得推开了慕容蓿。

慕容蓿撞在墙上,头顶那张弓摇摇晃晃脱了勾,砸了一下她额头。

痛!慕容蓿捂着脑袋,随即瞳孔一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天!她没有做梦?!没有梦境里的恶鬼,只有现实里的大魔王!哦,不对,是秦君。

慕容蓿凌乱了。

此时此刻,她深刻反省,为什么要先入为主觉得是做梦,为什么没有仔细再想想,哪有人在梦里能有如此清晰且逻辑紧密地思考的。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流玥摸了摸被咬的部位,面色阴晴不定:“你想咬死我?”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一双眼漆黑如墨,似有暴风雨酝酿其中。

慕容蓿缩了缩脖子。她理亏,她无话可说。

“公子,发生了何事?”封缭和青鸾听到动静,遂推门进来。

彼时,流玥已经放下了捂着伤口的手,那个深深的牙印就那样被封缭和青鸾看了个正着。

那牙印还不断渗着血,浸透了领口处。因着流玥穿的是一身黑衣,那血迹显得并不明显。

她家女爵伤了大王?!青鸾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条腿微微发软。

封缭神色微妙。

“出去。”流玥冷冷开口。

封缭摸摸鼻尖,识趣地退下,顺道拉走了慌神的青鸾。

小屋门重新关上,隐约从门外传来封缭和青鸾的说话声。

青鸾的声音颤抖着:“封令,女爵这行为算刺杀未遂吗?”

封缭暧昧地笑了一声:“莫紧张莫紧张,这是公子和夫人间的情趣。咱们外人看破不说破。”

慕容蓿:“……”她晓得封缭爱瞎说,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瞎扯。她就是脑子没转过弯来,以为只是做梦就咬了流玥而已,情趣是什么鬼?

正当慕容蓿腹诽封缭的时候,胳膊上忽的一沉,她整个人被流玥拽了过去。

“你就那么恨我?恨不得啖我肉,食我血,吸我髓?”他紧紧盯着慕容蓿,眼中似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慕容蓿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坦,也被他的话震得有点懵。

自流玥九岁回到秦国,因着明皎的关系,她与他向来针锋相对,几乎没一日是能好好坐下来喝个茶谈个心的。但说恨,还真的谈不上,不过是立场不同,想争个胜负欲罢了。

真要说恨,也是流玥恨她才对。在他地位岌岌可危之时,先王坑他,她也借着先王和宣华太后的势坑他,做了不知道多少回的搅屎棍。

问她为什么要做搅屎棍?慕容蓿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流玥每每能踩她痛脚,说她蒙祖上荫蔽,德不配位;说她居深宫,不知民间疾苦;说她骄奢淫逸,是非不分;说她……每一次被数落,她都会加把劲地证明自己并非如此,再加把劲地去流玥那找茬儿,挑他的刺。

见慕容蓿不说话,流玥抓着她胳膊的手一点点加重了力道:“慕容蓿,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想让我死?”

慕容蓿吃痛,但她不敢表现出来。

这个时候的流玥看着就恐怖。那问出的问题,她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回答是,她慕容家的三族还要不要了?回答不是,这家伙也肯定说她言不由衷,结局回到上一个回答。

这种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应对。

两人两相对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流玥终于放开了她,翻身下床,漠然地说了一句“走吧”就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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