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混不吝！竟敢把人苏五锁在学堂杂物房！让一个女子失踪半日！你，你！”孙开林气得拿鞭子的手不停在颤抖，这个小“儿子”外表看着瘦小孱弱，实际上说得好听是古灵精怪，说的不好听就是招猫逗狗，三天两头给他惹祸，马上就是窑厂考核，她居然跑出去闲逛！
孙然然虽然跪着，却是倔强地抬头，望向生气的父亲，语气里充满不服：“谁让她说我二姐是扫把星，嫁不出去！谁都不能欺负我二姐！她活该！”
“所以你就可以伪造信件，把人骗走?”孙开林作势就要挥手下去，这次幸好厨娘路过，开门的时候女孩已经疲累的像泄了气的球，蔫蔫的。苏家上门找说法的时候，他才知道此事。
孙妈妈和孙然然姐姐们拦着他，姐姐们求情：“小弟身子板瘦弱，十几岁都没长什么肉，爹爹不能打啊，他受不住的！”
孙然然此时火上浇油、理直气壮地反驳：“她倒是有脸造谣我阿秭名节，她自己呢？好到哪里去？给她一个信件，字体像她那心上人陆之安，就骗过去了。痴傻愚蠢，私会陌生男子。陆之安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怎么可能主动找她。我这次就锁她一回，让她有点自知之明，看她下次还敢再说！”
孙开林忍无可忍推开拦着他的几人，给了她一鞭子，孙然然虽是疼的龇牙咧嘴，额头的汗都流了下来，还执拗的说：“我不认！既然女子名节重要，她只不过是头脑简单，那我二姐呢？谁赔她？”
二姐几次说亲都没成，然然曾经看到她听到别人诟病后，私下偷偷抹泪的样子，特别心疼。
那是平日里最宠爱她的二姐！怎么能让人在她伤口上撒盐，就是爹爹打她一顿，她也得为阿姊出气！
孙开林看着执拗不知悔改的她，再扬起手，孙然然的二姐挡在她身前，双眸含着泪：“爹爹打我吧，事情因我而起！”
此时大姐夫乔新也上前劝道：“岳父大人息怒，小弟年幼无知不懂后果，此事冲动为之，他也是为自家人出气，说说他算教训了。”
“年幼？马上就及冠了！再有过几天就是窑厂试烧考核，还不收心好好烧瓷，三天两头给我惹是生非。你们一个个就护着他！以后待她闯祸翻天你们准备如何收场？”
孙母此时含泪看着他，极度心疼，泣声慢慢喊道：“孩儿爹！真使不得！”欲说还休，摇着头。
孙开林恨铁不成钢，无奈妥协：“你今日跪一晚上，反省自己！下次若犯，你就莫再说跟我烧陶这种话了！烧瓷之人最重心性，纵使你才华再高，也不得入我门！”
“爹爹！”孙然然惊讶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明白父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可她知道厨娘下午会去那边，就是想关苏五一会，没想到她那么不经吓。确实万一她真的惊惧过度，有性命之忧，恐怕自己也会因此惹上祸事。
孙然然有个大秘密，她现在是女扮男装！男装的时候就叫孙然，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家里几个亲人，住进来几年的大姐夫都还不知呢。若是被外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三岁时从乡下回来，有一次跟着长辈去窑厂，一下子就感受到窑内温差区别，大人们惊叹她的感知力，又见她对烧陶的过程观察的津津有味，纷纷说他家后继有人。
爷爷和父亲回家后就商量，让她女扮男装学一学烧瓷技艺，学不好回乡恢复女装也无妨；若是浪费了这天赋，实在是可惜！
最近这两年她的理解力和记忆力越来越强，成了乡里出了名的小童子，夫子说过若她不继承烧陶，学文走科举也可考个举人进士，做天子门生。
天爷，她哪敢！科举要验身的！她只是喜欢烧瓷，想要一直烧下去而已。
孙然然虽然古灵精怪又常常惹祸，但不能否认她天生就是来烧陶的，烧陶基础几十道工序，倒背如流；窑炉设计也了如指掌；最近还在研究釉色调制和篆刻。
家里有一个窑炉，她也独自烧出过几个青花瓷瓶瓷碗。最近确是有些骄傲自满，才敢胆子这么大。
只是寻常这个年纪能做成她这样的，早就被捧起来了，但父亲怕她少不经事女儿身暴露，拿顽劣做借口，一再拖延她正式进窑厂，只偶尔让她跟着进去观察。
家人担心不是多余的，然然也很头痛，因为她已经开始发育。男性的特征可以说还是少年发展的慢，也不容易看到。但是上围开始噗噗长起来，现在出门都用好几圈布裹着，万一被人发现抓了去审问，一打板子就穿帮。想要继续烧瓷，只能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她还未通过窑厂考评，不能正式参与烧瓷，正跟着父亲身后看他烧窑时，采瓷官萧靖带着新的圣旨来了。
朝廷有意和西海国交好，让孙家在的官窑抓紧时间烧制一批精品瓷器，一部分是送给各国交好，同时也想试试在外域大夏的瓷器销量会如何。
然然和父亲叔伯们跪着接旨，起身时看到眼前的男子，被众人簇拥着，二十出头，身着玉色锦袍，身姿修长，眉目疏淡眼眸清冷，面容俊美。
孙然然在心底暗叹：“男子怎能生的这样一张面容！”转而又感觉明明是书卷气的装扮，却还能感到他周身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威压。
他垂眸看了一眼他们，语气温润谦和：“此次时间只有月余，要求是精品瓷器一千件，你们这青花最出名，就做这个。这有些图案，其他的你们按照常做的来就行。正式烧制之前，先做一批给本官确认。若有难处，亦可随时告知本官。”
萧靖就是萧璟寒，他是太子萧成裕的胞弟，同为皇后所生，兄弟中行五。前几年在西北战场打了几场仗，让他得了战神的名号，但他杀伐果断、手段狠厉，亦有煞神之名。如今这文质彬彬的样子，任谁都没办法把两人联系起来。
简短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众人看着他留下的花纹式样，奇特又复杂。是没见过的异域人物形象和生活场景。
有的女子卷发蓬松，有的甚至衣领大开，腰间极细，下摆裙子又蓬松。男子穿的鞋子也甚是奇怪，尖头高跟。
孙父打断大家的讨论：“没有多少时日了，此事重大，赶紧忙起来。”随即便分配各自的任务。
因突然需要大量烧制瓷器，人手实在短缺，在几个长辈工长建议下，孙开林才同意然然临时破格参与初期几个制陶步骤。
乔新则在内心冷哼：“未经考核就进厂，亲儿子就是不一样呵。”想要顺利完成这差事，没门！时间紧任务重，忙中出错常有的事，他的机会来了。
前几月从矿山那运来的半成品原料“不”（dǔn）子在浸水化浆时，他偷偷在部分泥浆中做了手脚，把这些泥料混进去，烧出来的瓷胚八成都会有裂纹和气泡。
样品瓷器用的是做好的坯体，直接雕刻上釉，所以送去给萧璟寒的时并无问题，他甚为满意便把事情交给当地知县暂为监工。
他另有任务，太子实际上是让他来查验瓷镇附近几个矿山的贪腐案，需要离开一些时日。
就在萧璟寒离开的这几天，窑厂果不其然，出了重大事故。
得到许可后的窑工们按照往日流程正式烧制，开窑的时候，整整一窑，几乎全部面目全非。除了少部分流釉、飞花的，大部分瓷胚上出现了不可忽视的气泡！这种明显瑕疵的废品率在他们瓷窑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普通民窑都不会烧成这样！
孙开林拿着烧废的瓷器仔细地观察：青花发色没有问题，窑火也是几个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把桩师傅监督的，问题大概率在瓷胚上。
还未等他研究出是送来的不（dǔn）子有问题，还是在化不、陶泥又或者制坯的时候出的失误，知县来了。
知县看着这一堆废瓷，直接气的七窍生烟。采瓷官萧大人刚把差事交给他，就出了这么大纰漏，别说年底考评，一个多月后能不能按时烧出瓷器都未可知！萧大人回来他的乌纱怎么保得住？！
他直接问罪此次负责官窑烧制的孙开林：“平日里见你一副胸有成竹、才华横溢的样子，还以为你烧瓷多有本事。你爹才走几年，这一窑瓷也能烧出如此多废品，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孙开林赶紧跪下：“大人明鉴！近两年您上任后官窑优品率您是知道的，此次定是哪里出了疏忽，待小人查明...”
还未等他说完，知县便打断：“等你查明？那得有多少时日！你若无能就换人！来人！把他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再给我关到牢里去！”
又对着其他窑工们严厉说道：“都睁大眼睛打起精神来，必须给我好好烧瓷！否则这官窑留你们何用！”
孙然然见自己父亲突然被责骂，还要被打板子关到牢里问罪，情急之下站出来替父求情：“大人，我们刚刚已经大概确认问题在哪里了，您容我们再排查一下，两日，两日之内必给您满意答复！”
知县看到她，一个瘦小的少年而已，鄙夷斥责道：“哪来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有何本事说这话！”
孙然然涨红了脸，急促地回：“大人，小人是孙开林的小儿子，叫孙然。在此和您保证，两日之内必查出原因，若您届时不满意，小人愿陪我父一同入狱！”
孙父听到大惊：“你又胡闹，不可！”
知县却直接答应：“好！你说的！我就给你两日，先把孙开林押下去，如果你没有个结果，就和你这无能的老父一起见你地下的爷爷吧！”
知县愤然甩袖而去，他可不能全指望这个毛头小子，还是得继续找人给他烧出瓷器来！
窑工们多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见这情形，纷纷帮她查起。
孙然然看着各位长辈师傅，感激地说道：“谢谢各位叔伯的帮忙，眼下这两日不仅要查出原因，还得再烧一窑成品率高的瓷器，就劳烦长辈师傅们再仔细梳理一下，上次样品窑用剩余的坯体是没问题的，我会调青花和烧窑，我想重新烧一窑。这批次品瓷器用到的坯体我们须封存重新查验，还望各位叔伯施以援手，帮我和父亲度过此难关！”
窑工们平日受到孙开林不少照拂，也深知他德高望重，是非常有经验的老师傅，这不会是他技术的问题，都愿意帮她。带她去查看瓷土不（dǔn），她也化了不子，并没有问题。
又去验了泥房里陈腐的泥料，果然有一批泥料是有问题的，还好她父亲心细，陈腐的泥没有随意混乱堆放一起，都按照存放时日做了标记。
为保万无一失，她恳求几位有经验靠谱的老师傅分别挑选验一下泥，确保没有问题的再拿出去制坯，已做成的坯体也认真做了筛选，不能用的都删了出来，至少不耽误接下来的烧瓷。
全窑上下一心，都想着一定要把孙然然父亲救出来，没人推辞。
原因已找到，然然叩谢窑工长辈们的帮忙，全身心投入到新的一窑烧制中。她想，这一窑必须要非常成功，证明给知县看，一千件瓷器他们能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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