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们被押送到一个个陌生的小村落，又几经辗转过了几天，来到了边城。
这是突厥边境巴尔罕彦城，是突厥从前朝手上夺取的北方七城之一，虽说北方游牧民族众多，但这座城已被突厥实际控制多年。
依靠这北方七城，突厥对大夏西北才能不停的侵袭骚扰。这个城在前朝时期就叫金阳，今上早已打算腾出手就收复金阳，并在已有的洪崖岭到汉水关再复筑长城，将金阳和北方游牧部族隔绝开，早日实现大夏国的大一统。
金阳靠近突厥沙漠，附近还有矿山，易守难攻，所以是突厥历年来必守之地。
随着他们进城的，还有一车车兵器，看着漏出来的部分，这些武器都比较新，甚至像大夏改良新制的样子。
能在大夏边境制造这么多兵器，不仅仅是金阳制造的，可能大夏附近城镇也有。这些兵器若还运给大夏的叛贼，他们里应外合，那就怪不得之前突厥军进攻神速，而大夏边防几乎一碰就碎。
在余枫暗自琢磨眼前的境况的时候，萧璟寒顺着余枫留下的线索，已经找到了好几个突厥的据点。
不仅有临时的，还拔掉了好几处长期暗桩。
汶水镇已被他上下清洗过，余杨看着手上拿着鞭子，脸色阴沉的靖王，叛徒的血液顺着鞭子还时不时往下滴，好久没见自家王爷这幅阎王罗刹的样子，总觉得背后发凉，心里毛辣辣的。
萧璟寒皱着眉头心里气急，正好次次晚一步，他们已经人去城空。
他看着边防图，目光已经落在了金阳。这些人逃跑有序，粮草辎重能扔的都扔了，显然是得到了消息，金阳是几个地区交汇处，又易守难攻，若带着人和武器，最好的地点就是这里。
他看到葛兀良的血书，也猜出不一定是他叛变，这真正的内鬼藏不了几天。知道他行动的没几个人，等他救出孙然，腾出空来，回头找这些人一个个仔细清算清算。
这几天然然看见余枫的脸已经纠结成了老菊花，原来英俊帅气的一等侍卫变成这样，觉得非常愧对他。
看着他吃不下的样子，只能心虚地劝着：“你多吃点，吃好了，才有力气找机会带我出去啊，真没想到这些突厥人看押工匠们那么严格，一路上守卫这么多。更没想到居然到了这金阳城，既来之则安之，你想啊，正常情况下还进不来呢，有机会我们把这城里的情形再记一记。”
余枫叹口气：“孙工，金阳也许只是中转，我们就算能在这里，也只会是现在这样被关着的。”
孙然然淡定说着：“我观察了，这几日陆陆续续各种工匠被带出去了，我猜是让他们已经做起活来了，你猜为什么咱们这烧陶这么久没人问？”
她看着他有点疑惑的表情，继续解释：“这烧陶瓷，一要建窑，二要有瓷土。我大夏土地不比突厥辽阔富饶得多，为何只有几个地方能烧出这精美的瓷器？就是这气候和原料瓷土。突厥游牧为主，草地沙漠的地貌较多，即使有矿山，也无耐心去探查开采。他们这里烧陶极少，主要以粗白釉为名。想烧出我们那瓷镇的瓷胚，是有壁垒的。”
“他们一无土二无人会调青花釉三气候温度满足条件的地方太少。金阳无窑，所以短期内没办法让我们做什么，而且突厥其中一个能烧瓷的墨州窑，离这里不算太远，他们只在前朝听说烧出过青花，但是量非常少，而且青花样式不如我们细腻，我猜，如果要送去烧瓷，大概率会去那里。”
她说着又有点泄气：“不过我们要是到了墨州窑那就是真的在突厥境内了，就更难回家吧。”
余枫云里雾里地听着，有几个人过来，在最前面的人来喊她：“那个小子，就那个会烧陶瓷的，你出来！大人要问你话！”
余枫作势要和她一起去，被周围的士兵拦了下来，说话的人呵斥他：“你动什么，就传这个小子，你给我老实待着！”
余枫心里一惊，差点没忍住要动手，这孙姑娘可不能不在他眼下！
孙然然看着周围士卒很多，寡不敌众，给他一个眼色：“表哥，你在这里等我，烧瓷需要助手的，到时候我再请大人喊你过来帮忙。”
他只得退下，执意争论可能两人此时就都会交代在这里。
她跟随这几个传话侍从来到别院的书房，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关押的地方，没想到金阳城内的这座宅子的庭院风格和他们南方相似，不知这主人是什么样，内心有点忐忑，但是她还是告诉自己要稳住。
孙然然站在门外，带自己过来的侍从进内禀告：“主人，人已带到！”
稍微等了一会，她听到里面有个内侍的尖细声音：“进来候着吧。”
孙然然进来后，旁边人让她站在外室的门口处，她只得老老实实低头等着。
室内一沉稳的男声传来：“老七你看我这字如何？”
回话的男子声音比较年轻跳脱：“三哥，我从小马上长大，舞刀弄枪我懂，文墨这些是关内文绉绉的汉人弄得，我反正不想懂。”
她暗自惊讶，这两个人居然会说汉语。不一会就听到年岁稍长的男子说道：“过来，听说你懂陶瓷，那你看看这两个瓶子有什么区别。”
然然听到有人叫她，赶紧往前走几步来到内室，内侍指着窗口边几上的两个青花瓷瓶。
她仔细瞧起来，观察了一会说：“回大人，这两个虽说都是青花，而且花纹十分相像，但左边这个略有飘红，瓷瓶胎质比现今最新的略为粗糙。它整体虽像我们大夏的风格，但细看这片如意祥云的画法更像西域的手法，大夏南方瓷器上的云比较飘逸洒脱。最为明显的是这个青花蓝的色彩，两个釉色虽相似，工艺却不一样。左边的像前朝的蓝色，比较浓郁厚重。我们现在精美青花瓷釉面做了改良，会更加透亮浓艳。右边这个瓷瓶，胎质更细腻，线条流畅，青花发色纯正，应是现今正宗大夏南方窑烧制出的青花瓷瓶，而左边这个应是北方窑厂烧的仿南瓷风，颇有前朝厚重之感。”
年长的男子紧接着问：“南方窑厂这种青花瓷瓶产量如何？”
孙然然回答：“成熟的窑厂青花釉技术已经纯熟，这样品质的青花瓷出窑成功率已比较高，但是这样的窑并不是普遍的。”
他打量着这个少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回答条理有序，处变不惊，还挺意外。
不过因为连日奔波，稍有些凌乱，一直垂着头。又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听说你们南方已经烧出了红色釉，你会吗？”
“他们如何得知？！”然然一听，惊讶抬头，这才看到了两人。
一人是问她话的年纪较长的男子，五官深刻，身形颀长却不瘦弱，虽穿着突厥翻领样式的窄袖锦袍，还是能感受到他非常有力量。
另一人年纪较轻，身高相仿，但身材更壮硕结实一些，穿衣风格更偏向武将装扮。
两人五官深邃都编着突厥款式的辫子，一只耳朵上带着金耳环，年轻男子看着却更为粗犷凶蛮，陌生的装扮和氛围让她惊觉自己真的是在突厥控制的城镇里了。
年长男子也看到了然然，突然咧嘴一笑：“女子？可是真大胆啊！敢这样来突厥？”
眼神转为狠厉：“说！谁让你来的！”
然然被突然这么戳穿身份，硬着头皮回：“大人明鉴，小人是江南人士，和北方壮硕男子却有不一样。虽瘦弱矮小了些，但是小人是真的男子。”
“本王阅女无数，你这小小伎俩如何瞒过！”他说着上手握住她的脖颈，拇指在‘喉结’处用力一抹，‘喉结’就这么掉了下来。
接着戏噱地说：“就算你声音故作低沉也装不了爷儿们，怎么，要本王把你这衣服脱了才肯招？”
然然挣扎着跪下，双手护着胸部：“大人，小女名叫孙然，男装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夏朝瓷器手艺默认穿男不传女，小女不才，颇有天赋。家中长辈不忍浪费这手艺，便让我跟着女扮男装跟着习艺，以防悠悠众口。”
年轻男子听闻嗤笑她：“你这小小女子敢说自己有天赋？我可没见过哪个女子愿意到那厂里淘泥烧火。”
然然声音虽然柔弱却十分坚持：“大人，若有窑，我愿意从头烧制，以证实力。”
年长男子看着然然，身形小巧柔弱，没有突厥女子高鼻圆眼的艳丽，却多了份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媚之姿，像一只机敏灵巧的花鹿。
“先前问你红色瓷器，你可能烧出？”他还是问道
孙然然又把头垂下去，小心翼翼的回着话：“红色釉烧出来的时候，整个江南瓷界都为之震撼，这个消息我们都知道。只是想要烧出稳定的红色，着实不易。我们曾经试过，但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千窑也难有一完美的红柚成色。我虽会配置青花釉色，红色却是真的不熟，小女子才能有限，不敢托大。”
年长男子是突厥三王子罗勒都*阿斯兰，年轻那个是他的亲弟弟七王子罗勒都*铁尔罕。
阿斯兰心思深沉缜密，要带领他的部落统一突厥各族，虽然现在各部落臣服于他们的汗父，实际上各有各的心思。
他们的母妃是阏氏夫人，不是正妻可敦，母族没有大王子强，他只能蛰伏。
他更赞同夏朝汉人的治国之法，突厥人天生勇猛强悍，若能长久发展，和大夏逐鹿较量一番，胜负未可知。
可惜突厥内部也有很多势力，大多数人不屑汉人的文治，勇敢之余更多是无谋，只在乎眼前利益。
阿斯兰发话：“带她下去梳洗，明日再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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