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跑了吴婆子，谢京澜虽然算打赢了一仗，心里边儿也说不上非常舒畅，这只是开端，眼下要料理的事情太多，得一件件理顺。
只觉得饿得发虚，梦里活了一辈子，就真像是一辈子没有吃饭一样，或许是跳了井的缘故，浑身冷，就想吃个热的。梦里在程家那些年吃不上个饺子，今日刚好姐姐也在，就算是重生以后的团圆饭了。
仰起脸向京和撒娇：“阿姐，我想吃饺子。”
京和本来正在惊异妹妹为什么要她和离，见妹妹说饿，就将这事当做了妹妹投井后的胡话，温和道：“这有什么难，让厨娘去做就是。”
说着就让身边的婢子去吩咐，婢子不动弹，谢京和给了她一个铜板，这婢子才跑走。
谢京澜忍着气愤，将身上全是泥水的襦裙脱换了，从箱子里拿出件绿色的，虽然破旧但好在干净。
不一会儿婢子回来，说厨房不做。“厨房不做？”谢京澜眉目一蹙，这一屋子的婢仆都是苏氏这个亲戚那个朋友介绍来的，一个个整日懒吃懒喝，拿乔托大，她这个做姑娘的都指使不动。
“去厨房看看吧。”
两进两出的院落不大，用铜臂钏挽起袖子，心里盘算着用哪些馅料合适，又想着顺便让厨娘多做一些，给大家都尝尝鲜。
谁成想一到厨房，炉火早已熄灭，厨娘何婆子正斜靠在冷灶台边，正用牙签剔着牙缝。旁边两个洗菜婆子眉飞色舞地闲聊，根本没人忙碌。
谢京澜谢京和姐妹俩站在门口，一时竟没人注意她们。
“何嫂，做些饺子吧。”谢京澜平静开口。
何婆子却连头都没抬，只漫不经心地答道：“二姑娘，这午饭时候早过了，厨房都收拾干净了。要吃饺子也得等晚饭再说。”
谢京和皱起眉：“既然还没到晚饭，怎么不现在就动手？饺子不过是和面剁馅，几个人齐心合力，半个时辰便可端上桌了。”
何婆子抬起眼皮，嘴角往下一落：“大姑娘不懂规矩还是怎么的？午饭后可没人做新饭的，不管谁要用厨房都得打声招呼，您这话，还是同大娘子说去吧。”
这话一出，旁边的婆子摇扇搭腔：“大夏天的，又不是年下节点，二姑娘要吃饺子，可得等喽。冬至吧，冬至节是一定有饺子吃。”
另一婆子捂嘴偷笑，低声嘀嘀咕咕：“还当是侯府千金不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饭都揭不开锅的地儿，有什么捡什么吃点就完了，还挑得嘞。”
京和一时气怔，接着浑身发抖，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谢京澜走进厨房，目光往几人身上一扫：“你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仆从不好好伺候主家，做一顿饺子这么多道理，你们是我谢家养的吗？”
话语还没落地，何婆子竟甩着抹布往灶上一摔，靠在炉灶旁，嗓门尖利地提起声音：
“二姑娘，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您当我们真是不想伺候？您瞧瞧这院子里哪个人拿到了工钱？月例都拖了三个月了。姑奶奶，咱们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还得从自己口袋里垫。要不是看在大娘子的面子上，谁还愿意干？”
几个仆从一听，立刻附和起来。粗使婆子抱着臂站在门边，嘀咕：“姑娘们能吃饱穿暖，自然看不见咱们的难处。没钱给咱们发例银，却叫我们四处张罗操劳，谁心里没点怨气？”
“你们平日操劳？”京和指着屋角的灶台，“这锅灶几日没擦了？看看墙上的油渍，还有这地面，积月成年的污垢。就这也算操劳？你们的操劳，只怕都用在偷懒上了吧！”
何婆子见被戳破了作为，更不客气直接顶了回去：“大姑娘，您一个嫁出去的人回娘家来指点什么江山？这宅子里是大娘子当家，她可没说要紧着您使唤我们。要伺候人，您得出银钱！咱们这些人，与大娘子可都是牵着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姑娘们没银钱，就只能自己想法子自己贴补自己的嘴。”
另一个仆妇插嘴：“何嫂说的对。咱们这些人，没工钱，可还有手艺呢。二姑娘要吃饺子就拿些银钱出来，叫咱们买点好馅儿，也让大伙儿都尝个新鲜。”
话音未落，门口已有人捂着嘴笑了起来。是管院门的小厮倚着门框，吊儿郎当地哼出声：“银钱？咱们二姑娘有吗？再说了，就算有，她敢不留着给咱们家公子攒着娶媳妇？这还要攒十几年呢，哪里舍得用在吃喝上？我瞧着，连这厨房里的米面，过两日都得送去外面贴补家用喽！”
一片哄笑声中，谢京澜的脸冷得能冻住空气，京和浑身发抖地攥紧袖口，指着众人要骂，话没出口就被别人接上话茬，阴阳怪气大姑娘回娘家也不带礼，空手乍拳的来打秋风。
京和气道，这是她自己的家，回自己家还带什么礼？可众人只一味强调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作为客要多给仆从们些好处才像话。
这一幕完全就是刁奴欺主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自然来自于谢家的一对公婆。
她们姐妹俩尚未及笄就失去了亲母，她们父亲马上迎娶填房苏氏，苏氏泼辣无礼，自生了小儿子后尾巴更是翘到了天上。前年谢父的被授了从七品官，又走运被招入长安，按理说他们家也算是官宦之家了，两位姑娘也是正经的乌衣子女，没想到这位活爹不仅一去不回，连信件都少之又少，只有从前在东都做九品芝麻小官时留下的些俸禄银钱，供这一宅子的人花销。
宅子用度两年下来越发捉襟见肘，苏氏死死抓着剩余的银钱不放，府里的婢仆则将主意打在了家具摆设上面，从偷拿宅邸的东西出去卖到明目张胆地搬东西出去，也就半年的光景。如今宅子简直是家徒四壁，甚至连花草盆栽都不见了。
整日喊着工钱的仆从们虽然没有发月例是真，可倒卖东西挣得的银钱比月例工钱要到哪里去了，一个个荷包鼓鼓不做事，整日将目光放在这宅子上，思想如何再从主家挖出些光阴。
何婆子在与姑娘们的嘴战上占了上峰，不可一世地继续剔牙。
谢京澜冷笑一声：“何婆子，你在这里剔着牙，牙缝里吃进去的是我祖父留下的玉石瓷瓶，还是原先放在院子里的黄铜大缸？”
何婆子脸色一变，猛地直起腰：“二姑娘，您这话可是冤枉了好人！我何婆子伺候府上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能随便泼脏水呢！”
谢京澜冷笑着靠近一步，目光凌厉：“好不好人，冤枉不冤枉，你心里清楚！今日这饺子我自己做。也从今日起，厨房账目、内宅用品，全数清点。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苦劳’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话一落，周围人立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互相努努嘴，都不相信二姑娘的狠话，一个个转身就走，将厨房整个空了出来。
谢京澜看着这些刁奴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姐姐京和道：“阿姐，家务不整不行，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这些恶奴会将你我和妹妹也卖掉换钱。”
谢京和本来想说不至于，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奴仆将主家姑娘诓出去卖了然后奔逃的事年年都有，缉榜上日日贴着，白纸黑字。
何况家里的大娘子并非她们亲母，从来也是不疼惜她们的。
想到这京和点点头：“是要好好管管才行，不仅要管，还要破除陈坷旧疾，将这些恶人打扫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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