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线节节后退，没有一个捷报。
朝廷议论，说得好听的，是杨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得难听点，杨宽在太子的授意下不肯卖命，要逼的皇帝做出退让才行。
至于退让到哪一步，兵权政权还是……
那九五之尊之位？
毕竟杨宽二十岁不到的时候，便秋风扫落叶一般荡平整个黑梁族，同样是以少胜多。
承康帝得了至宝，竟然不理前朝事，整日缩在后宫，除了段季旻谁也不见。
杨宽又一次上折子，向朝廷讨要兵力，依旧是石沉大海。
不久，宫中竟然传来喜讯，小陈妃有了身孕。
皇帝新宠，仍是陈姓，大家说起来，便以小陈妃称之。
小陈妃如今因为有了身孕，在中宫的地位无人能及。
但诡异的是，前朝无一人见过小陈妃。
这个节骨眼上后宫有了新的子嗣，对段书斐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是一如既往，烂摊子还是得太子收拾着，在极其有限的权力中最大限度地支持杨宽。
这盛夏时节，杜若宫里炽热难挡。不仅杜若宫热，整个东宫都很热，只怕，太子终日盘桓的杜若宫，可能还稍微好一些。
崔狸记得，她去年进宫的时候正值夏末，因为久不下雨，天气也是一般炎热，那时候思正殿里一片清凉，她无处可睡，便“哪儿凉快在哪呆着”，为此，太子还驱逐过她好几次。
如今，东宫里哪都没有冰了。不为别的，是因为太子愈发地节俭了。
崔麟一进宫，便见到妹妹只着单衫，挽着袖子，在那不停地扇风擦汗。
崔麟享受惯了，何尝见得妹妹受苦，便忍不住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呢？”
“在前面书房，跟陆大人在一起。”
“我去找他们——你既这么热，要不要出宫，跟我去住些日子？”
“我就不去了吧，太子也热着呢。”
崔麟想想也对，人家夫妻自然要同甘共苦，便不再说什么，去了前面思正殿书房。
段书斐跟陆太峰在书房，也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谈事，桌案上地图书信随意摆放。
“你们这么省，就能把杨将军的军饷给省下来？”
陆太峰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崔麟，嘴上却对太子殿下道：“我真的很难不打他的主意。”
段书斐笑道：“只怕他这是故意送上门来叫你打他的主意吧。”
崔麟走上前，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各种军情战报，故意用避嫌的语气道：“这些，我一个外人能看？你们不需要把这些收起来？”
陆太峰十分殷勤地把东西推过去：“能看，怎么不能看？太子能跟大舅哥见外？”
段书斐满脸瞧不上他那轻狂样子。
崔麟随意拿起一封书信，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陆大人说的对，都这时候了，殿下还不开口，可就太见外了。”
段书斐从他手上将书信抽回来：“你又不是中原人，凑什么热闹？”
崔麟又拿起一份折子，看了两眼：“太子殿下，杨将军都要哭了，你就别逞强了。”
段书斐又拿过折子：“杨将军惯会博取同情的。”
崔麟又道：“杨宽摊上你这么个不会疼人的主子，也是倒了霉了。”
段书斐哭笑不得，索性将折子一丢：“看吧看吧，我不管了。”
于是崔麟跟陆太峰两个便不管太子，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完全无视太子。
太子无趣，便丢下这二人，去找崔狸去了。
上了二楼，崔狸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太子殿下便问清婉：“人呢？”
“回殿下，刚刚中宫派人来请崔姑娘，说是娘娘要见她。”
“娘娘？”段书斐莫名其妙，“哪位娘娘？”
“是小陈妃。”
清婉话一出口，便捂住了嘴巴。
小陈妃是私下喊的，太子面前岂能随意？
果然，段书斐脸色变了。
清婉一个小丫头，哪里知道太子的心思，见他面寒如霜地离去，以为自己喊错了名头闯了大祸！
姓陈，偏偏姓陈！
段书斐本来对这些无谓的把戏无感，但是自上次永安宫与皇帝发生激烈的冲突，段书斐不得不正视皇帝的真正用心。
一旦陈氏诞下皇子，他一定会被取而代之。
一旦杨宽打了败仗，那么皇帝便可以以此为理由褫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比起担心自己的正统之位，太子其实更加担心仗能不能打赢。
中原百姓受到黑梁族的利用，表面上是为自己挣一条活路，实则为他人做嫁衣，这叫他怎么不心急如焚？
至于太子之位，再怎么说，从孕育到生下来，起码还有九个月的时间，这九个月做什么都够了。段书斐只是不能忍受有人如跳蚤一般在他的范围内上蹿下跳。
他即刻赶到长宁宫。没错，小陈妃依旧被安置在长宁宫。
他一进绛珠阁，便有人迎了上来，屈身行礼：“殿下……娘娘与姑娘在冰室，此时不方便入内。”
竟是高嬷嬷。
段书斐压下火气，尽量平和地对高嬷嬷道：“去知会一声，说本宫在这里等她，叫她立刻出来。”
高嬷嬷神色现出一抹犹豫，不过还是点头：“是，老奴这就去。”
过了好一会儿，高嬷嬷才走出来道：“殿下，娘娘有请。”
太子狐疑地看了一眼高嬷嬷，便走了进去。
内室，果然一片清凉。
纱幔低垂，里面除了几位侍女，便是坐在榻上的两位身姿窈窕的主子。
听见动静，一个身影走上前来，掀开纱幔，正是崔狸。
段书斐一语不发，上前拉过崔狸就要将她带走，却在无意间一眼，瞥见陈氏的脸。
刹时，段书斐猛然睁大眼睛：怎会是她？！
纱幔已经垂下，他心中就算有再多疑问，也只得按捺下，先回杜若宫再说了。
他刚要走，身后那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殿下，我与阿狸本是至交，今日说了几句没什么分寸的体己话，还希望殿下看在蓝落旧主的面子上，不与阿狸计较。”
段书斐回头，直接不客气：“蓝姑娘，你这是何意？只怕你今日所为，并非你主子授意吧。”
“身世如萍，无所傍依，殿下以为我能做的了主吗？”
段书斐竟甩出两个字：“你能。”
他说完便拉着崔狸，从永安宫步行到杜若宫，一路无话。
还没进杜若宫的大门，崔狸受不太子一言不发的样子，当下便服软道：“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瞧你那点出息？怎么，怕我罚你？”
两人一路走来，均是大汗淋漓，于是段书斐命道：“备水。”
一会儿宫人打来热水，段书斐将人往里面一推：“去洗个澡，洗完再说。”
崔狸身上黏腻得厉害，巴不得如此，随口问了一句：“殿下不洗吗？”
段书斐一愣，下意识朝思正殿书房看去，那两人影隐约可见。
段书斐脸色更红：“我……万一洗的时候你哥哥来找你怎么办？”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段书斐便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只因为他有时候偷懒，赖在这里处理公事，便也就在这洗澡，是以崔狸也是这个意思，他却会错了意。
“那你先吧。”
崔狸洗完了，正要唤人换水，段书斐便极其自然地走了进去。
“水还没换呢！”
里面已经传来泼水的声音：“省着点用吧。”
他这理由，崔狸倒不好再说什么，就是觉得有点脏。
太子一会洗完了，神色有些不自在，耳廓泛红，倒像是不敢看崔狸似的。
“下次要节省，不妨殿下先洗。”
段书斐立刻拒绝：“当然是阿狸先洗！男人……比较脏一些。”
崔狸哪里知道他另有所指，也没有多心，随口道：“殿下才不脏呢！”
段书斐干咳一声，打岔过去：“那个……聊正事吧。”
“是我错了。”崔狸立刻认怂。
“又不是你自己要去的，认什么错？我不过问她找你做什么？她进宫这事，你哥知道吗？”
“不知道，是五皇子带她入宫的。”
段书斐皱了皱眉头。
崔麟让蓝落接近段季旻，是为了让自己的妹妹脱身；谁料他竟转手送给皇帝，难怪她会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那她找你做甚？”
“她也是一番好心，她对我说，现在局面僵着，你们父子二人谁也不肯服软，但是杨将军在前线可等不得，她是叫我劝劝你，让我哥帮你。”
段书斐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但脑子一时没有什么头绪，便道：“容我再想想吧。”
见阿狸看着自己，段书斐道：“怎么了？”
“我跟哥哥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最好不要把你们扯进来，这不是钱的事情，朝廷虽然国库空虚，倒也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是炽焰金的问题吗？”
段书斐看着崔狸的脸，诚恳道：“是。”
太子这真的是在保云水族了。
崔狸一时感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放心吧，杨宽虽然天天哭爹喊娘的，不过是想要朝廷多拨点兵力军饷罢了，没他在折子里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了，我也想借此事敲打一番，你跟你哥静等着就好。”
“殿下一定是在宽慰我。”
“我要是说假话，我便是小狗。”
阿狸惊道：“殿下怎么可以耍赖，你要是说了假话，你也不能真当小狗不是？”
“那就说明我不会说假话。”
“我说不过你。”
太子有后妈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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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小陈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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