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凛拍拍衣裳,恢复端方君子模样,形容却依旧放荡不羁:“哈哈哈那得看情况,善由我分,我要是憋屈了,谁也别想好过,毕竟我可是一个大善人,能惹到我的绝对不会是善茬,那自然该我好好收拾收拾,也算为民除害,帮扶苍生了。”
不等隋云说啥,玄凛又说:“阿雀以为呢?”
隋云想了想:“你确实是一个大善人。”毕竟满身功德哄不了人。
不等玄凛说什么,隋云又继续说道:“这些人死得十分蹊跷。”他猜测可能就是金墉城某一次战争的战场,这些尸骸就是那时遗留下来的。
见人转移话题,玄凛从善如流:“确实有点诡异……”
实则是十分诡异,两人此时已经到坑较深的位置。
这些白骨绝大多数都是站立行走的姿态,白骨的手指还紧紧握着武器,那微微弯曲的手臂和前倾的身形,似乎在生前还在行军路上,却又在刹那间,生命被无情夺走,徒留这诡异的定格画面,就像时间凝固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在四处查看起来。
隋云看向姿势凝固的白骨,根据白骨头骨的姿态来看,当时意外发生时,这些人都是非常平静的,但这是在战场,这本就反常。
死在战场的人,大多骨骼上会留有刀剑等利器留下的各种痕迹,钝器伤、利器伤、箭伤、枪伤各不相同,且尸骨的姿势可能反映战斗状态,如手持武器或防御姿态等。
但这尸骨上却少有这些痕迹,死前姿势看上去十分放松。
“好疼啊好疼啊……”
“谁来帮帮我……杀了我吧,杀了我!”
“我想家了。”
“啊……”
……
隋云感觉自己好像飘浮在混沌的湖水里,意识逐渐黑暗昏沉,隐约听到凄惨的哭嚎、尖锐的惨叫、沉重的叹息,还有模糊不清的低语传来,仿佛无数冤魂在倾诉苦难与怨念,又像沉溺深水之下,模糊又晃荡。
他心里一惊,意识到他可能又中招了,但他醒不过来,只能意识模糊想着,下次一定不能在这种鬼地方离玄凛太远,随即便精神恍惚着被一白影拉着手,身边跟着数不清的白色身影,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不知行走了多久,一阵猛烈的大风刮来,将白影吹散,化作漫天白雾,隋云感觉自己灵魂飘荡在空中,坠落虚空,时空错乱翻转,白影有了隐约的五官,有些面容还有不少是他在长街上见过的,其中还有一个是在施孤时吵架的其中一人。
他跟着无数孤魂野鬼在白雾弥漫的荒野上游荡,四周是无尽的荒凉,狂风呼啸着席卷而过,扬起漫天的沙尘,打得鬼魂无形的身躯都生疼,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斗转星移,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烘烤着大地,地面滚烫得仿佛能将一切炙化;而当夜幕降临,气温骤降,彻骨的寒冷如冰刀般刺入他们的灵魂,他们已经麻木,失去知觉,不知冷暖,不分四季。
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他们等的人,还没来。
隋云惊觉,这是卷轴里记载的那些事,他想知道父亲为什么当初会违约,遂耐住性子,继续看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荒野里终于来了一个活人。隋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他一直寻找的仇人——虞栖渊。
虞栖渊,鹤别七君之一,世人眼中光风霁月,谦逊有礼,守护一方太平的樗夷山主。
也是当年灵山大火背后凶手之一。
可惜,卷轴上只记录了这几人的名字,却没有提及原由。如果不是因为卷轴只认他的灵魂,上面的字迹确实出自他手,不然他可能也会怀疑,这也是他此行要查明白的事情。
隋云迅速掐诀,符纸翻飞,同时手中凝出长剑,隋云脚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巨大的灵力袭去,直接将虞栖渊整个摧成飞灰。
下一秒,虞栖渊又出现,如此循环往复,直到隋云力竭,这才喘息看着虞栖渊的身影又出现。
呼——就算是幻影,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隋云泄愤一番,收起长剑,这才继续看起来。
虞栖渊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隋云跟上虞栖渊。
两人穿过荒野,来到金墉城门下,虞栖渊掌心出现一张闪烁着红色幽光的木牌,木牌上用灵力描绘着复杂的符咒,是契灵符箓。
隋云见此也不禁皱眉,心神微凝。
据灵山藏书记载,在上古时代,天地间灵气充沛,精怪鬼神游走人间。契灵是精怪鬼神之间常见的一种相处模式,以血为契,以灵为约,精怪鬼神之间通过灵契建立联系,契约之力受天道约束,违约者将遭受天谴。
后漫天神佛陨落,精怪随灵气消逝本就逐渐减少,所存下来的也在人族的猎杀下越来越少,为数不多的也隐匿,轻易不露于人前。
各大仙门中契灵也是少之又少,知道契灵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依着樗夷山的底蕴来说,不可能知道这个……
那边,虞栖渊对着木牌施了一个手诀,下一秒,殷霁出现在虞栖渊面前,还对着他行了一个军礼。
隋云睁大眼,殷大哥怎么会和虞栖渊有关联。
隋云突然想起虞栖渊方才施的那个手诀,是拘魂诀!
普通的拘魂诀可以拘来游魂,询问信息、驱使做事,不过强大灵魂可能会反抗,若控制不当,灵魂会挣脱束缚,反过来攻击施术者。
殷霁本人修为不凡,哪怕身死,魂魄也一定不弱,怎么会被……除非当时他受了重伤……或者不能反抗……
再则契灵……契灵是不能契人魂的,不说这在百年前就被明令禁止,而且契灵相关的秘笈已经全部被焚毁……是了……契灵秘笈来源是灵山,灵山若是被烧,秘笈也被烧的干干净净,但若是那场大火本就是冲着那些修炼秘笈去的呢?
……
隋云看着殷霁面无表情被驱使,抓来无数游魂,抓来昔日他战场上的同胞扔进聚魂鼎中,而后像木头一样站在聚魂鼎旁,看着聚魂鼎中无数挣扎、惨叫,最后被融化、融合。
融灵诀,融合后的灵魂会产生强大力量,可被施术者吸收增强实力,也可以注入特殊□□制造强大灵偶。
禁术,禁术,禁术,全是禁术。
灵魂有多重?隋云不知道,但他知道灵魂有多轻,轻薄如纸,遇火即燃。
金墉城内外,数以万计的阴司军,绵延不绝的哀嚎,经年累月,终于有一天,聚魂鼎里终于炼出比殷霁还要强大的灵魂了,殷霁被扔了进去……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炉鼎里,透明的灵魂和摇曳的真火交织,无数张扭曲的面孔交叠……
火越来越大,越来越旺,这一炼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隋云再睁眼,一只大手朝他伸过来,他想着自己的只是意识进入这方虚境,谁知那大手竟硬生生扯着他的神魂将他抛进那大炉子中去。
“不,殷大哥,不要!不要!!不要烧了——”隋云朝着那聚魂鼎扑过去,却兀地扑进一个空旷的空间里,
火焰中心,青色莲花绽放,纯洁的光辉下,一个人影盘膝而坐,合掌静默,任凭无数恶鬼将他包围啃食,血肉模糊,隋云脑海闪过玄凛说的那个和尚,佛子释昙。
他心里无比焦急,走上前帮忙,整个人却从众恶鬼群中穿了过去,摔在地上,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叫?不疼吗?为什么要以身饲恶鬼?
回答他的是啃食的声音、恶鬼的咆哮,撕心裂肺,几欲撕裂耳膜,但哪怕如此,那人仍如磐石,稳坐着被万鬼食尽血肉……
“众神佛远离故,祈灵慈悲,光明来世,净化万物之污秽。诸邪无可藏,恶念不复在……污秽消散尽……万物重焕生机……”那人的嘴里一直念着一段经文,他看着忍不住跟着念,重复又重复,念着念着,无边业火轰然而起,火舌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一切………
蓝色的火焰化作雪白纷纷洒下——
簌簌——
雪,纷纷扬扬的雪,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明明这么大的雪,为什么这么安静?
隋云孤行于盐地,浑身似刀割火燎,回首望去,四野空荡,连脚印都被风雪掩埋。
“小孩儿,这里这么冷,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少年出现在身后的大树下,带着笑看着他,不厌其烦的说着话。
“小孩儿,那你要跟我回家吗?”
隋云睁大眼:“家?”
“家,就是和家人一起住的地方啊,家人就是会一直无条件保护你的人呀。”
……
——回家?对,这里好冷,我要回家。
风雪骤急,模糊了那温声问询和斑驳带笑的容颜,别走!不要走!他急忙扑过去,却跌入无尽火海,滚烫的气浪挟着烈焰扑面而来,谩骂、喧嚣、惨叫,不绝于耳。
“傻子,说话啊,难不成还是个哑巴?”
“只会在夫人面前装乖,呆呆的,早死的相!”
“从来没见笑过,听说是少主从无量海捡回来的,不祥的很。”
推搡过后,隋云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哄笑声在人群中炸开来,有人尖叫说:“看什么看?有本事你哭啊,哭大声点哈哈哈。”
“凭什么,不过是个野种也能随便进出灵山的藏书阁……”
“肯定是靠这张脸勾引的少主!装无辜,我呸!”
带着嘲笑、讥讽、嫉妒、仇恨的脸一张又一张在隋云眼前闪过又消失,扭曲变形成可怖的模样,朝着他张牙舞爪。
轰!炙热的气流击垮屹立多年的建筑,扬起漫天烟尘——
“火!起火了!是诅咒,肯定是那不祥带来的诅咒!”
“灭火!”
“灭不了,这不是普通火!快跑!”
“跑不了了,是九宫封天阵……”
“哥哥!!!”他仿佛又回到那幼小的身体里,回到那场大火里,回到被大阵困住的灵山里,他哽咽着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哥哥,娘亲——”
喧嚣声逐渐消失,世界在火红中回归了雪白的寂静,只有自己沙哑的喘息在耳畔响起。
火焰里弥漫浓重的血腥味蒸发,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角落响起又寂灭,□□焚烧成灰,灵魂被穿越火海,却又被赤黑的双手拉下地狱。
……要死了吗?一切都要结束了吗?他想着,这样也好,好累,好痛,好冷。
隋煜俊朗的脸在热浪里起伏,带着和平常不一样的哀伤,平静地看着他,“灵山相神,若君之有相,辅之用神者也……”
“时也、运也、命也……”
阿雀来吃槐花糕啦。
少年拍着胸膛,笑得一脸灿烂,带着他奔跑起来,风在耳边呼啸,穿过田野,经过树林,越过山涧,向着天空一跃——
“阿雀,活下去!”
“阿雀……”
“阿雀,醒醒……”
金铃叮铃,空灵清脆,隋云脑海中似有一口鸿蒙巨钟轰然鸣响,这钟声振聋发聩,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力量,每一声震荡都敲打在隋云神魂上,坠空感呼啸而来,叫他一下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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