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
隋云沉吟。
说明霍凝找了很多次，说起来，之前花生师父曾经说过，二十五年前金墉城怨灵为祸，虞家山主望春君和释昙大师来此平息怨灵，还说从那以后，金墉城便安宁了。
但霍凝却又找到四方城，那就是祸端并没彻底解决。
虽然疑云重重，但隋云没有问，问了，这位霍大人怕是也不会回答他。
玄凛点点头，也不多问，似心中有数，清朗一笑：“我知你所求了，至于酬神还愿之物不必了。”
霍凝闻言一顿，对二人行了个礼，补充道：“金墉城上被人布置下了不少阵法，将军祠下有密道，可通往上夷宫外长街，喜婆会带二位前往。”
隋云心想这是知道他们必然知道他们会前往了，提前把引路人都带了过来。
喜婆这时才上前对二人作揖做了礼仪，二人微微颔首回礼后，喜婆道：“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喜婆带着二人来到将军祠外一处钟亭，亭子的旁边有一座假山，喜婆佝偻着走进暗处，消失不见，两人对视一眼，也走了进去。
“喜婆……”
“呲啦”一声，一豆烛光在黑暗中燃起，照亮方寸之地，三人前方有一个向下的阶梯。
喜婆正欲带着二人继续往下，身后却传来环佩碰撞清和之声，隋云回头，霍凝略有些急促地呼吸着，眼中水光潋滟、眉眼深深看着隋云，抿了抿嘴说了一句：
“阿雀，你告诉殷霁，我在将军祠等他。”
·
踏入暗道，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掺杂着刺鼻的腐臭气息，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触手冰凉滑腻，时不时还能听到水滴落下的“滴答”声，时不时能听见极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隐约的嚎叫。
密道幽长黢黑，全靠喜婆手里一盏灯引着两人不走偏方向，下面道路错综复杂，显然金墉城下有一个外人不知道的复杂线路。
见隋云又避开一具尸骨，前方喜婆幽幽道：
“殷将军说，当年打仗，时而被破城，城中百姓为自保纷纷在自家下面挖了密室，有时候在下面一呆就是数月，邻里之间便互相打通，长此以往，这金墉城下便有了不少密室，后来将军来了之后，更是直接让军队打造了一个贯穿南北东西的地下密道，使了一次空城计，诱敌深入，绞杀了敌军无数，从此外敌便称这金墉城为‘坟城’。
所以，哪怕金墉城城门大大敞开，也无人敢进来，这密道中，每隔几步便是一具尸骨是常有的事。”
“殷大哥，是将才。”
“老婆子不懂这些，但殷将军说过，这诱敌深入的法子是您传授的给他的呢。”
玄凛闻言看去，隋云一脸茫然。
……
“喜婆婆，阿…霍大人究竟是何人？我前日听霍大人说她阿娘……”
喜婆摇头：“小公子，霍大人具体是何身份，我亦不知，我只知道霍大人是好人。”说完喜婆脸色闪过一丝哀伤，“霍大人曾经救过一个逃难的小女子，把其当做自己姊妹般养护，后来那小女子似有什么异变，重伤霍大人后逃走，殷将军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把霍大人救回来的。”
说完，喜婆又骂了几句，不过那小女子恩将仇报之类的，显然喜婆十分厌恶那小女子。
隋云摇头，这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和霍凝身份好似没有关联。
玄凛拿着折扇敲了敲隋云，挑眉示意，一看便知他是说：问我啊，快来问我啊！我全都知道的！
隋云眨眨眼：“也是，霍大人身份不重要……”玄凛脸色肉眼可见蔫了些，隋云话头又转，“但我就是好奇，道友博闻强识，可知一二？”
“啪”的一声展开纸扇轻摇，喜上眉梢四字被玄凛生动演绎，“咳咳，不才，略知一二。”
喜婆：“……”
隋云不自觉淡淡扬了扬嘴角。
“先前我与你说过圣皇，还记得吧？”
隋云点点头，巾帼仗剑定乾坤的一代女皇，储斯栾。
“大乐定国之后，当时无量海祸乱圣皇差点损在其中，圣皇长子，也就是人间称颂的重明殿下储境心，平下祸乱，救回了圣皇，但在那一场战斗中，储境心重伤，昏迷了整整一年。”
圣皇重伤，太子昏迷，公主年幼，那一年的大乐内忧外患。
这时一个人站了出来。
“霍凝你们或许陌生，但霍紫薇这个称呼你们应该有所耳闻？”
隋云惊道：“霍凝就是霍紫薇，那位紫薇令丞？！”
霍紫薇这个称呼，就连隋云这个不问朝纲之事的人都能知道，可见传闻之广。
当年无量海祸乱时，他尚年幼，自然不可能知道其中内情，但隋煜和那位重明殿下是至交好友，在两人的交谈中听到过只言片语。
再者只要在人间游历过的人，都知道这位紫薇令丞，人间但凡生女子，便会在家中供圣皇和紫薇令丞神像，希望自家女儿未来也能出侯拜相。
不过隋云只知道紫薇令丞霍紫薇，却不知道原来霍紫薇名霍凝。
玄凛颔首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便是了。”
霍凝当年临危受命，举紫薇令，迅速联合朝中大臣，共同商议监国之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务，稳定军心、安抚百姓、处理政务，每一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面对那些心怀叵测、企图趁机生事的势力，霍凝毫不手软，以雷霆手段将其压制，如此稳住了风雨飘摇的大乐。
后来又辅助公主处理国事，位同太师，公主监国理政后，霍紫薇也慢慢淡出朝堂，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后来人知道她的人自然不算多。”
霍紫薇，虽在大乐百年王朝历史中，恍若昙花一现，但也足够灿烂和耀眼。
喜婆一脸震惊：“霍大人竟如此厉害！难怪行事与普通女子不一般。”
玄凛回应道：“没错！！！霍大人实乃女子楷模。”
“……”果然，只要玄凛愿意，什么话都落不到地上，隋云继续问，“不过……这霍大人不像普通人间女子，身有修为，应该也是求仙问道之人吧？”
“阿雀真是聪明，没错，霍大人其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玄凛说了之后顿了顿，看向一脸好奇、伸着脖子听的喜婆，“喜婆，我问一句，我们在这里停了许久是——”
喜婆一拍脑袋，听八卦忘记正事儿了，语气还略有些可惜：“哎，到了，到了，顺着这长梯走出去，便离上夷宫外很近了。”
隋云收回心神，回到正事儿上：“喜婆婆，殷大哥他去哪了？”
“小公子，殷将军知你会问，嘱咐我将这个交给你。”
喜婆从怀里掏出一团麻布递给隋云，他打开外面裹着的布，是青玉山鬼花钱！
山鬼花钱，百年前山鬼被视为正义的存在，能够斩妖除魔、保一方平安，人们将山鬼的符箓铸造成铜钱，希望借助其力量驱邪镇鬼、祈求平安。
山鬼是人间对山中精怪的总称，其中自然也不乏浑水摸鱼祸乱人间之辈。
隋煜不爱铜钱，来往市集，沾染太多烟火人气，因着喜爱青玉，费了大心思才制作七枚，用红线缠成一串，常年挂在腰间。
早些年隋煜在人间游历，将那些坏得不那么彻底，可以度化的精怪收入其中，结为契灵，在人间行侠仗义多年，这些青玉山鬼钱广积善泽，能给人予护佑和加持，也能稳人神魂。
隋云看着手中七枚青玉山鬼钱，若有所思。
之前在长街遇见殷霁，隋云还以为这是哥哥赠与他的。
“殷将军说，这是你赠与他的，另外，将军还说只要你看见他……就知道怎么做了。”喜婆说完，抬着眼睛想了想，又说“二位公子，上夷宫凶险，老婆子只能送二位此花作为护佑，还有这个，希望能对你们此行有所裨益。”
说完喜婆从衣袖中取出一团黄纸，递给二人，确定再无补充之后，便消失在暗色中，只留下残烛余光。
隋云将山鬼钱挂在腰间，这山鬼钱对于稳定他的神魂是有作用的，但是他为什么会把山鬼钱给殷大哥呢？
想不通便不再想，隋云抬起头，看向玄凛。
玄凛左右手各拿着一枝花，一红一白，见隋云看自己，嘴角一扬，随手将白色的花插在自己发间：“来，阿雀，我来给你插花。”
说完便分花做饰，帮隋云插在发间，“不错，我瞧瞧。”退后两步没入黑暗，隔着三级台阶朝隋云看去：
入口处，阳光斜斜从阶梯照进来，尘埃婉转，给冷寂之地带来一丝温度。隋云站在阳光里，发丝只是简单用白色发带束起，被玄凛一拨弄，便松散下来，有些凌乱，发带携着发丝被风吹得扬起，也吹来药香淡淡，似有若无，撩拨人心。
少年眉眼清隽鲜明，鼻骨精致玲珑，头发乌黑，脸颊雪白，红花灼烈，宛如一卷古朴写意的神祈写意画，隋云因着头发被弄乱，眼瞳微带无奈、斜斜扫了玄凛一眼。
就那么一眼。
暗色里，玄凛瞳孔微微放大，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似乎有种强烈的电流飞窜全身，心跳莫名加快，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这个在别人眼中普通清秀的少年却有着震摄他魂灵的美。
见玄凛没说话，隋云自己捋了捋头发，更乱了，像只舔毛费劲的长毛小猫，有种莫名的憨气。
隋云随意弄了下头发，感觉暗处某人视线有点灼人，难不成是恼自己方才瞪了他？小气！转身拿起喜婆留下的一堆黄纸，展开看了起来。
黄纸上画了一些隋云看不懂的图案，说像符箓吧，也不全像，说是画呢，也不像。
这黄纸上颜色丰富，有黄有绿，内容看似单一却也不重复，有的画有鸟儿，有的写有字，有的却只有圈圈点点和条条杠杠，但细看下来，又好似有奇怪的规律。
隋云看不明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拿走黄纸。
隋云抬眸，玄凛正表情古怪地看着手里的黄纸。
“这是何物？”隋云已经知道了，遇事不决，可问玄凛，此人堪比万事通。
玄凛抬起头，垂眸看着隋云，歪头邪魅一笑：“阿雀，可曾听过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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