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亓孟琏和萧洺州一起去了城墙。
秋风萧瑟。
随问就刚才之后,一直在城墙守着。
见亓孟琏他们来了,迎上前道:
“殿下,侯爷。属下盯着,此……呃,一直这样趴着,没有任何动作。”
亓孟琏顺着方向看过去。
“究竟是不是装的,如果是的话装的还挺像。”
亓孟琏眸光定住。
他看到对方身上的一个东西。
亓孟琏摸了摸腰间,什么也没摸到。
“你的东西应该在自己的衣服里。”
亓孟琏回眸,发现萧洺州这时居然看都没看着自己。
这让他有点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和自己说话,但这种疑虑很快就被打消了。
萧洺州对上他的视线,道:
“殿下的东西都在自己的衣裳里,臣没有动。”
亓孟琏挑眉,觉得萧洺州这话说的似乎别有一番深意,但现在正好有事,所以亓孟琏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向城墙下方趴着的人,阐述道:
“没有看错的话,他的手上攥着什么东西,本王看不清楚,但按日光照着折射出的光来看,像极了金玉。”
亓孟琏嗓音和缓,没有起伏。
……
几天过去,那个很像景子沓的人依旧在城门口趴着一动不动,敌方依旧按兵不动。
但是忽然有一天,若城的城门依旧紧闭,敌军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在试探四周环境没有埋伏后向后招了招手。
几名壮汉出现,走到那边。
几乎是同时,几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定在原地了一会才忽然恢复了行动,把地上软趴趴的尸体架起来。
那具尸体趴过的地方还残留着血水,天气不冷,甚至已经开始腐烂,面部从眼眶开始被蛆虫腐食。
亓孟琏静静的看着这些人的举动,伸手拦下了要吩咐射箭的随问。
他聚精会神,在一行人要往后撤的时候终于确认。
“此人就是景子沓。”
尸体已经从僵硬软化,手中攥着的东西也脱力摔在了地上。
托着身体的一个人听到了这声清脆的声响,低头看去。
那就是大郢皇子亲赴边疆时会带的金玉。
在北疆能卖不少钱。
壮汉喜出望外,正打算弯腰去捡就被一根出矢之箭射穿了心脏。
亓孟琏放下刚才发号施令的手,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方向,再次命令道:
“开城门!进攻!”
顷刻间,城门开启,早就守在城门的郢军踩着刚才那几个人的身体蜂拥而上,刚才射杀那几个人后驻扎在若城外的北疆军队就已经有所行动。
两军交锋,没有了景子沓的叛军就如同一盘散沙,很快就被郢军击退,彻底失去了一争若城的机会。
*
“你们听说了么,二殿下已经死了!就在若城城门前,之前派过去的人亲眼所见啊!”
“你别瞎说,派过去的人都死绝了,谁很说的准信?听那个沅国人说二殿下就是病了,没办法出面而已。”
“你傻么?病了怎么可能这么久还没好,二殿下是什么人?到北疆多长时间了,怎么可能被区区小病困扰,再不济,就算真的病了,也不可能连面也不露啊!他平日可是最爱抛头露面了。
如今把一切军务都交给这个莫名其妙的国师,你不觉得蹊跷么?”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这和二殿下薨了沾什么边?”
“啧,油盐不进,方才两军交战,我侥幸冲到了最前面,分明看见,那具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尸体,就是失踪数日的二殿下!”
说话的人应该是觉得晦气,抖了抖身子,接着道:
“自前几日二殿下称病后正好就多出来这么一个东西,殿下从未露面,军师也拿不出金玉……你我……”
“呸!你别跟我提什么军师。”
这人恶狠狠道:
“不过区区一个沅国人,曾经还是咱们的手下败将。现在居然也能骑到咱们头上来当军师了!”
“那你这么说,咱们现在也不完全是打赢了沅国的人,你忘了?咱们早就跟着他景子沓叛变到北疆了!
当时发的誓是什么……经此一事,跟着景子沓,就不再是郢国人了……”
“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不成,这可不成!不是郢国人了我怎么回家?我上哪找媳妇孩子去?”
“东瓜脑袋!你跟着景子沓叛变了还想回去啊?!”
“呸!简直是小人中的小人,哄骗兄弟们跟着叛变,结果什么好都捞不到他自己反倒先没了,最好是良心发现,畏罪自尽。”
“就是的!呸!景子沓小人,当初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好,让我们任由区区一个沅国人差遣,还要和族人自相残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早知如此,就不该跟他。”
“你说,现在再投降回去,家乡还会接纳咱们么?”
……
孟实将这一切听了个一清二楚。
等这两个士卒走后,他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景子沓此人,很是不会收买人心。
他不知道还能把这件事瞒多久,或许是时候作出决断了。
*
亓孟琏提笔。
他将已经确认下的事写了下来,送回京城,不知道那边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亓孟琏勾唇,把信纸折好塞进筒里。
他还套着萧洺州的衣裳,经过这些天,他把有些宽大略长的衣袍裁剪改进了一下,已经能穿习惯了。
亓孟琏颔首,方才写字的桌案上放着一个东西。
这块圆润的玉石显然被清洗过,但是玉身上的划痕无法消除,正无声地诉说着它所经历过的一切。
亓孟琏歪头,忽然对它起了兴趣,他把它拿起,放在手心端详。
看了一会,他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东西与之对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东西放了回去。
这就是景子沓手中攥着的金玉。
郢军大财叛军后,亓孟琏趁着清理战场的功夫亲自捡的。
如果说除了那具面目狰狞的尸体还有什么能让人确定景子沓的身份,这块金玉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郢人不但将此视为象征亲征皇子的身份,还以此发号施令,堪比虎符。
只要是大郢人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可能把此物随意丢弃。
亓孟琏正在思考,有一个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亓孟琏其实很少穿深色,他认为浅色衬得人更温柔,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随和,所以他一般都会优先选择浅色。
但是萧洺州的衣裳偏偏都是肃穆的黑色的。
细风拂过,亓孟琏发丝微动,落在肩头和布料几乎融为一体。
萧洺州之前都没有发现,原来对方在没有其他配饰吸引目光的时候眉眼如此清晰,好像是最好的画师用精巧的细线勾勒出的绝世佳作。
整个人都显得分外瞩目,也没有了从前那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只留下让人不敢靠近的高冷。
亓孟琏感受到那人从刚才开始就站在那里也没有动作,彻底放下手中的东西。
“小侯爷有何事?”
亓孟琏开口,萧洺州终于也回过神来。
他避开眼睛,清了清嗓子。
“……你身为军师,不应该自己主动了解军情么?还要本侯送到你跟前是不是?”
萧洺州鬼使神差地说了这句话。
亓孟琏挑眉。
“抱歉侯爷,是我思虑不周了,但本王不也是在办公事么?”
亓孟琏好像十分诚恳地和他解释,最后还指了指面前摆着的东西。
“这些,要尽早上报给皇兄,让他好做下一步准备。”
萧洺州看着信筒和两个对比强烈的金玉,神情复杂。
“你……殿下打算让大殿下登基么?”
景子沓已死,他和身为太子的景子筱争斗不断,但是得利的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景子桓。
虽然景子桓本人可能不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利益。
因为这根本就是亓孟琏一手策划的,萧洺州大概能猜到亓孟琏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并不反感对方这种看似僭越的举动。
可能是来自于他对景子沓的恨意,也有可能是来自于他自己内心深处对亓孟琏不知从何而来的偏袒。
如果亓孟琏要去夺位,萧洺州可能也会支持。
但结果显然是,对方不去,而且好像也没有这种想法。
他刚才那句话一说出口亓孟琏就笑了,笑得十分……
美丽。
“哈哈,什么叫本王打算?麻烦侯爷搞清楚这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而且,”亓孟琏拿起属于自己的金玉。“事情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完全就是某些人自己弄出的结果。”
“怪不得旁人。”
萧洺州凑近了一些,在亓孟琏桌案的对面站定,挡住了对方的光,让对方看不到其他东西,不得不抬面向自己。
“军师说得对。”
“但本侯此行的重点并不是这些人,”他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块磨损严重的金玉,又言:“本侯来是因为叛军投降,为首的就是你舅舅。”
萧洺州不说了,似乎在等亓孟琏的意见。
亓孟琏不明所以。
“这是好事啊,赶紧纳降,别等一会被景子沓劝过的那些小卒又反悔了,到时候北疆的援军过来,战事就更难办了。”
萧洺州颔首思索一瞬,然后认真提醒亓孟琏:
“我的意思是,你的舅舅是沅国人,如果他就这样投降,按照先帝的行事作风,一定会成为阶下囚。”
然后萧洺州投以一个‘你不担心么’的表情给亓孟琏。
对方定眸看了他一会,嗤笑一声。
在萧洺州的注视下,缓缓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对方跟前。
萧洺州还在一脸认真地等着他的回复。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亓孟琏一言不发,只看着对方,然后抬手,把萧洺州两颊仅有的软肉尽数捏了起来。
他没使多大劲,萧洺州自然也不吃痛,只是特别震惊,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只见亓孟琏满眼笑意,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萧洺州缓了好一会才听清。
“你自己都说了是先帝,现在又不是他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亓孟琏一边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尽力感受着这种奇妙的感觉。
“而且就算是阶下囚也没什么,我舅舅他人比较……皮糙肉厚,即使当上那么几天也是无所谓的。而且就算他是阶下囚本王也会尽力搭救,再者,本王曾经都当过,为什么他不能……”
亓孟琏说起话来一套接着一套,滔滔不绝的话从他嘴里瀑布似的流出来。
萧洺州越听眉头越紧,倒不是这话难以理解,就是亓孟琏的手劲越来越大了。
他把对方的手扒拉开,揉了揉自己的脸。
直言:“好好好,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本侯去纳降了……喂,不要再捏了!到时候破相了本侯权威何在?”
*
京城。
亓孟琏写的书信早在好几日前就送到了,不出所料,孟实果然成为了战俘,被押至京城。
但是还没等亓孟琏想办法,景子桓慧眼识人,看出对方才学傍身,也就没有下死手,只是把他关了起来,稍后再处置。
太子和二皇子的夺嫡之争显然已经见了分晓。
在亓孟琏回到京城之后才听到景子沓的生母赵氏畏罪自尽的流言。
这种流言应该只在京城中流传,但很快得到了证实。
景子沓叛变,惨死边疆再无夺嫡希望,当初巴结过他的臣子都被景子桓尽数贬谪,有的甚至还包括景子沓生母的母家和亲信,贵妃心灰意冷,悬梁自尽。
亓孟琏拈着药方,听白显和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奇闻逸事。
听到他想听到的之后,亓孟琏很小幅度地微微点头。
之后阻止了白显的话,同他说:
“先别说那些了,白神医你看看这个。”
亓孟琏把手里的纸张推到白显眼前。
“我吃了这个药方上的药之后中的毒居然解了。”
白显不信,亓孟琏大方地伸出手腕让他把脉。
白显一开始一脸十分轻蔑以及肯定的表情渐渐微妙,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嗯?嘶,不应该啊。”他来回重新把了好几次,又开口道:“明明你要离京的时候我才给你看过,你是不是吃本神医给你开的药吃好的?”
亓孟琏想了想,但最后还是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神医,我去北疆的时候拿了太多给萧洺州用的药,忘了带你给我开的了。”
“什么?!!!!”
白显几乎一下子从原地跳了起来,他大惊的神态让亓孟琏有点不安。
“怎么了?”
白显就要语无伦次了,他努力把舌头捋顺。
“你,你知不知道,我给你开的也是毒药!以毒攻毒,一旦你把我开的药停了后果不堪设想,你知不知道?!!”
亓孟琏被他点的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味来之后也惊了。
“什么?!!!你之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件事啊?!”
白显直言:
“胡说!我明明说了,是你自己没记住吧?”
但是亓孟琏实在想不起来,他暗自沉思时白显又道: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已经好了。”
白显的语气有点飘然,他不敢相信。
“这个药方拿过来我看看。”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看完之后立刻张目结舌。
“天啊!!!!你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自己配的药么?怎么做到的?!没想到啊你小子居然如此深藏不漏!你才是真正的神医!”
白显发出惊叹后逐渐哽咽,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亓孟琏扑去。
“你才是神医,我真是愧对列祖列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孟琏,好孟琏你快告诉白叔,天山雪莲是从哪弄来的?还有么?”
亓孟琏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眉头微蹙,解释:
“白神……”
“别叫我神医!以后你才是神医!写出这个药方的人是神医!你知不知道,在此之前你中的毒无解!”
亓孟琏有点无奈。
“白叔,你先冷静冷静,此药方并非出自我手。是我和洺州在北疆前线时一间府邸着火,我们救出了里面的人后,得救之人给的。”
白显垂眸思索。
“那……”
“他们二人已经不见了,我和洺州找寻无果,一直没法当面告谢。”
亓孟琏解释了众多,最后白显终于冷静下来了,捋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系。
看到白显那么激动的样子,亓孟琏就猜到这药方肯定有用,于是留给了白显,让他自行研究他这种‘无解毒’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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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纳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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