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不自觉的勾起,桃雕被她紧紧握在手心,朝那宫女笑道:
“贵妃有心了,替我谢谢她。”
“是。”
宫女退下之后,她想了想,向下吩咐:
“再过一阵就该入冬了,闲着也是无事,去问尚服局要些布匹针线来,做些手笼吧。”
布匹针线要来,从来自嘲手笨的她,窝在暖榻上,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的做起了绣活儿。
手上的窟窿眼自是少不了的,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绣的时候满腔甜蜜,想象着日夜念着的人儿看到自己的成果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就这么没日没夜的绣着,终于,赶在入冬前绣好了几个,差人给周贵妃送过去。
“我们娘娘说礼尚往来,贵妃娘娘送了麻核桃雕,也该送些回礼才是,恰好闲在宫中无趣,就绣了些手笼打发时间,差奴婢给送来,给您过冬用。”
次日,周贵妃就召了弟弟过来,待他一进门,就对着他皱起眉心:
“啧,这么冷的天,就光着手来,也不怕冻着。刚巧昨儿个皇贵妃绣了些手笼送来,我自己用不完,正打算让人给太子送去个呢,你既来了,就也挑一个,一会儿戴着走吧,免得手上冻出了疮,万岁跟前儿不好看。”
“哦。”
周辰安按捺住内心的窃喜,在那些个手笼里挑拣起来。
不同手笼的缎面上绣着不同的图案,周辰安试图从中找出她的暗号。
亲姐姐也好奇低头瞅,拎起一个绣着两只鸟儿的手笼到他面前:
“这是比翼鸟吗?”
她想着男女之间传情嘛,无非就是鸳鸯戏水呀,并蒂莲开呀,比翼双飞这些,见他挑来挑去没个着落,便主动来提醒他。
谁知周辰安却摇了摇头:
“那是大雁,比翼鸟是一起的,这两只是前后飞,哪儿能一样?”
“哦。”
亲姐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摆摆手道:
“我瞧都差不多,你随便挑一个吧。”
话音刚落,周辰安面上一喜,拿起一个手笼,笑道:
“就它了!”
亲姐姐连忙凑过去看,那个手笼上绣的是一轮徐徐初升的红日,不由得疑惑:
“这、这有什么门道?”
“红日初升,说明这是清晨呀。”
“嗯?所以?”
笑意不可控制的从他唇边延开,俯身在她耳旁低声道:
“元青萝的青,周辰安的辰,合起来不就是清晨吗?”
亲姐姐听了,连翻几个白眼:
“我咋瞧着像太阳落山呢?这叫晚巴晌儿也行啊。”
亲弟弟立马垮了脸,没好气道:
“你眼神不好。”
周贵妃撇了撇嘴,不敢接腔,瞥眼偷偷去瞧,亲弟弟抱着那手笼,轻轻抚着上面的红日,自言自语地笑:
“她绣工不好,看错了也正常。再说了,就算是夕阳,好歹是圆的,也能对上她的元。”
她实在受不了,朝外面的宫女招了招手:
“哎哟喂,快快,给我端杯热茶来缓一缓,不然我要酸死了。”
绣着朝阳的手笼,成了周辰安这个冬天最喜爱的东西,宝贝一样随身携带,没事就揣着捂手,有时皇帝碰见,看看上面图案,也不曾多想。
青萝呢,也对那个麻核桃雕爱不释手,一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握在掌心中盘。
期间周贵妃差人来给她送过东西,瞧她气色不错,还夸了两句。
没过两天,周贵妃便邀她去清望阁赏雪。
窗外积雪的山峦连绵起伏,阁内温暖如春,火红的炭火烧得啪啪作响,两人之间隔着紫檀高条桌,同时对着窗子,避免口鼻相对。
茶盏冒着腾腾热气,青萝不吹也不喝,只微笑道:
“贵妃叫我来,不会真是为了喝茶赏景吧。”
周贵妃放下手中茶盏,长长一叹:
“我呀,是猎户之女,出身乡野,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不然先前也不会想给你指婚,可缘分既已错过,总不能就一直停在那儿吧。前段时间看你打不起精神,我也不好意思提,我们老周家就剩这一个独苗——”
“明白。”
青萝打断,低首饮了口茶,冲她笑了一下:
“贵妃放心,这话我会去和他说。”
*****
天顺七年的上元佳节,当皇帝及一众妃嫔共享晚宴的时候,青萝在宫人的陪伴下来到了钦安殿。
仿佛料到她会来,他早早地在真武大帝面前打坐念经。
而她也猜到了他会在那里等着,进殿之前先屏退了左右:
“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和月人姐姐说几句知心话。”
“是。”
进得殿内,果然看到他的身影。
“娘娘。”他起身行礼。
“知院。”她颔首示意。
如往常那般,她拈香给月人敬上,拜了几拜,一回身,正好对上他含笑的脸。
道童、宫女都在外面廊檐下候着,殿内只有他二人,他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流淌着绵绵情意,要将她溺死在里边。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首抿着唇笑。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无声傻笑,空气中仿佛都是甜丝丝的气息。
傍晚的霞光渐渐隐没,漆黑的夜空落下片片白雪,晃晃悠悠飘飘洒洒,悬挂在廊檐的一排排灯笼泛着暖黄的光,给雪花添上一抹梦幻的色彩。
他抬首望去,唇角带笑:
“下雪了。”
“嗯。”
她亦抬首,眸中溢出丝丝温柔。
两人立在殿内静静观雪,他温声询问:
“娘娘可许了新年愿望?”
她心头一动,对着夜幕中的雪花双手合十,轻声道:
“希望知院早日成家,儿女双全,一生和谐美满,顺遂安康。”
他脸色微变,瞬间压低了声音:
“可是我姐姐找你了?”
她没有正面答他,脸上堆起豁达的笑: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走出来了,在这宫里肯定能安稳度过余生。”
一点挽留都没有,他心里不是滋味,轻哼一声:
“是呀,你喜欢上一个人多容易,我走之后,再换一个就是。”
她脸色微微一僵,扁起了嘴:
“我就知道,你一直嫌我轻浮,和你的棠棠比不了。”
“哦?你就知道?”他挑眉冷笑,“你好聪明呀。”
“当然。”她语气微酸,“你送她礼物时,只送她一个,旁人都没有。我呢,大家伙全有,可不是差远了么?”
“啧,我跟人家侍卫小哥哥比也差远了,又是蒸槐花,又是护身符,更是旁人都没有,只他有呢。”
两人低声斗着嘴,越斗情绪越上头,气得青萝狠狠瞪他一眼,扭过去脸,不再理他。
空气一下僵住。
两人之间又恢复无言的宁静,却不复先前的甜蜜,尴尬而沉闷。
他悄悄拿眼瞅她,只见小翘鼻一抽一抽,颊边滑过一滴清泪。
“唉。”他先投降,好声道:“我当初单独送她,是因为怕她不懂。我如今全都送,是因为知道你会懂。”
适才的气闷一下烟消云散,她擦了泪珠,扭回脸来问:
“那——我在你心里,到底比不比得过她?”
“那我在你心里,能比得过侍卫小哥哥吗?”
“这还用说?”
“那你还问!”
她嗔他一眼,压低的声音里透着点撒娇的意味:
“想听嘛。”
他拿她没辙,叹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种含蓄委婉的风格,显然不能满足她,依旧巴巴的瞅着他。
他笑着摇摇头,无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
“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唇角难以自抑的上翘,她呲着小白牙问:
“有多喜欢?”
“喜欢到——想把你从这儿偷走。”
他眉眼弯弯,眸底的笑意温暖而明亮,教人挪不开眼。
她痴痴望着,脱口而出:
“好想亲你一口呀。”
他眼神一动,侧脸瞧了眼殿外,漫天白雪,院内无人进来,至于候在廊檐边上的道童、宫女,视线根本看不见他们。
转回脸时,他的眼神已然变质,望向她的目光燃起满满的占有欲。
她察觉出不对,才要开口,他已抬脚到了近前。
“冷静,冷静,我只是说说而已。”
她连忙往后退,一面焦灼得瞟着殿外,一面低声提醒:
“一旦开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男女之间,但凡彼此有爱,就总想更进一步。
牵过手后想拥抱,拥抱以后想亲吻,今日亲吻,明日就想寻机共赴巫山。
尝过甜头,一次怎会满足?定要时时幽会。
早晚有一天,纸包不住火,最后事情败露引火上身,两人皆是死路。
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懂?
目中□□缓缓退潮,长长一叹:
“罢了,要长久,就得谨遵一个忍字。”
“嗯。”
她点点头,心中苦涩又失落。
他瞧在眼里,亦是酸涩难言,可又不愿两人间一直被这低迷的情绪笼罩,便调整了下情绪,对她绽出一个微笑:
“元青萝,新春如意。”
“周辰安,新春如意。”
她嫣然一笑,眸中碧波微荡,漾起一片明媚春光。
四月份,槐花盛开的时节,周贵妃叫自己弟弟来万安宫用膳。
紫檀圆桌上摆着各色美味菜品,亲姐姐指着那盘蒸槐花道:
“可巧,今儿个长阳宫蒸了槐花,送来一碟给我尝尝鲜,这玩意儿我头一次吃,别说,味道还不错,你来尝一口,看看如何?”
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周辰安拿起筷子去夹。
亲姐姐凑过来,低声道:
“灵香送来时,特意跟我说,之前的蒸槐花都是别人做的,这次的呢,是那位亲自下手蒸的。”
笑意不由自主的弥漫开来,香甜软糯的槐花填进嘴里,细细咀嚼之后,他重重点头:
“嗯,味道好极了!”
六月份,众妃嫔随皇帝一起搬入西苑避暑。
青萝虽不侍寝,也无法近身侍奉皇帝,但他一直惦记着她,就像对钱皇后那样,事事不落,待遇不缺,特意在万岁山拨了间临近水岸的小院给她居住,好让她可以时时出来吹风散心。
这日,青萝沿着堤岸漫步,周辰安率着两名小道士经过,一齐向她行礼:
“皇贵妃娘娘。”
“知院。”
她颔首,举帕掩唇,在人前还不忘偏过头假装咳两下。
他道:“万岁命我们明晚在水云榭放灯祈福,希望娘娘的病也能快点好起来。”
她听出了他话外之音,故意叹了口气:
“唉,可惜我这病不好,不能往人群里去,否则还真想好好观赏一番。”
“无妨,娘娘虽不能到近前,却可远观。”
他说着,指向山脚处给她看:
“这里人少,娘娘可以在这儿看。”
“好,多谢知院。”
到了次日晚间,青萝早早候在山脚处,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等待着祈福开始。
水云榭,一切准备就绪,地上放了一排排画着不同图案的孔明灯。
道童们一盏接一盏的往外放,明亮的孔明灯缓缓往上飘去,将漆黑的夜幕点缀得华彩梦幻。
青萝遥遥望见,停下秋千,注视着夜空。
约莫差不多了,周辰安亲自拎起最后一盏点燃,另一只手感受着风向,待风向一转,手上立马松开。
那盏孔明灯乘着风离群,往青萝这边的方向飞来。
当划过周贵妃视线时,她看清了上面的图案:
一张案桌上放着一个铜锣。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瞬间领悟,亲姐姐又是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抚额叹道:
“兔崽子的聪明劲儿全用在这上边了。”
山脚处,眼瞧着那盏孔明灯晃晃悠悠而来,青萝立马跳下秋千,快步奔到岸边,图案映入眼帘,清澈的眼眸似被星辰点亮,笑逐颜开:
“案桌,铜锣,周辰安的安,元青萝的萝。”
与此同时,水云榭的周辰安遥遥望来,温柔一笑:
“只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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