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身份,不至于骗你那点银钱,或许万岁是有公务绊着,才不能脱身。”绿竹猜测。
“算了。”月人气馁,“我没这份好运,咱们回吧。”
青萝连忙拉住她:“姐姐别慌,来既来了,哪有白走一趟的道理?”
“是呀。”绿竹附和,“也许万岁只是误了时辰,过会儿就来了呢。”
“这样,我再去找小道士探探口风。”
青萝说罢,松开月人,蹦蹦跳跳下了台阶,向那扫地的小道士而去。
月人远远望着,只见她跑到小道士面前,笑语了几番,过会儿又蹦蹦跳跳的回来,冲她们笑道:
“妥了!”
“什么情况?”月人急问。
“小道士说的确有收到万岁要来的消息,只是不知因什么事耽搁了,也不确定到底还来不来。”
“啊?”月人语气里止不住的失望。
“所以我拜托了那小道士,万岁到时,提前来知会咱们一声,好做准备。若是他没来呢,就在这里赏一下午美景也是值的,权当散心了。”
绿竹道:“只是天气寒冷,月人姐姐大病初愈,不宜吹风,到这亭子里避一避吧。”
“好!”青萝立即响应,“刚好我这里还有一副马吊,咱们可以边玩边等,这样就忘掉寒冷,也不无聊啦!”
马吊是一种纸牌,据传是由叶子戏演变而来,是古代的博戏之一,也是后世麻将、扑克的前身,很受大众喜爱。
青萝从小跟着老丁头耳濡目染,闲时就爱和人一起打马吊,进了宫也不例外。前段时间她们遭尚寝局排挤,无人陪她玩,后来被苏尚寝升了八品掌苑,尚寝局众人才与她来往,她也重新找到了牌友。
绿竹素爱看书,平日从不玩这个,但今日为了稳住月人心绪,便也同意。
三人在那亭中坐下,青萝从怀里拿出马吊,一边给她们发牌,一边讲述规则:
马吊牌的玩法由四人组成,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四人轮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击小。四个人又有庄家、闲家之分。庄无定主,可轮流坐。因而三个闲家合力攻击庄家,使之下庄。
而她们只有三个人,便分出一个人的牌放在一侧,自动归为闲家,另两名闲家不知如何出牌时可以去看这侧牌。
玩过两轮之后,绿竹和月人很快学会,已经可以独立坐庄。
三人打的正热闹时,忽听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
“白雪红梅,翠亭佳人,好一幅美景呀。”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青萝喜道:
“大道士!”
回首一看,果见他轻袍缓带,拾阶而上。
青萝起身冲他招手,笑着向绿竹和月人介绍:
“月人姐姐,绿竹,这就是我遇到的那位大道士。”
“见过道长。”绿竹和月人双双站起,向他行了一礼。
他颔首微笑,目光扫过月人时,眸底泛起惊艳之色。
绿竹恰好在他对面,悄悄打量过去,只觉他眉目间隐隐泛着王霸之气,再悄悄往后看,一群内监远远躲在林后,显是不让打扰到她们。
心中立有定论:此人必是皇帝无疑!
她猜的没错,面前这人,正是明朝第七位皇帝,景泰帝朱祁钰。
朱祁钰信奉道教,每每来钦安殿时,喜欢着道袍带木簪,扮做道士的模样。
而青萝和月人处于两侧,刚巧看不到那些藏在林后的内监,再加上青萝误会身份在先,便未多想。
“大道士,万岁呢?”青萝问。
“万岁——”朱祁钰打个哈哈,“政务缠身,今日过不来了。”
“啊?”青萝失望不已。
朱祁钰又瞟向石桌上的牌局,笑道:“马四足失一,则不可行,是谓马吊。你们缺一个人怎么能行?我来补上吧!”
说话间,他往石墩上一坐,顺手拿起了侧牌。
青萝和月人均不知妥当与否,齐齐看向绿竹。
绿竹见他兴致勃勃,有意隐瞒身份,便索性装作不知,冲她们点了下头。
“既是万岁不来,咱们就和道长玩几局,只当结个善缘。”
有她这句话,青萝月人放下心来,三人复又坐下。
拿起面前的牌时,青萝却起了心思:这大道士昨晚狮子大张口,要了整个荷包,使得自己囊空如洗,不如趁此机会赚他一赚,便道:
“我们现在四个人打了,那就要下注了,不然玩着多没意思?”
“你要怎么下注?”朱祁钰被勾起了兴趣。
“每人一局一两银子,庄家赢了,三个闲家各输他一两。庄家若输了,便输每位闲家一两。”
青萝心想,不管她们三人谁赢,都是赚,而他只要输一次,那就是输。三个赚他一个,怎么算怎么划算!
“好。”朱祁钰刚答应完,又故作为难:“可是我的钱昨晚刚输完,兜里一个子儿也没有,怎么办?”
青萝大惊:“你、你怎么输那么快?”
朱祁钰摊手:“整日窝在这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只好用来输喽。”
青萝气噎,月人历来是个大方的,从不拿钱财当回事,立即道:
“罢了,不就是点钱嘛,我借你!”
“姑娘很大方嘛。”朱祁钰笑。
月人往身上摸去,可她今日是来和皇帝偶遇,哪记得带什么钱?自然摸了个空。
“绿竹。”她唤,“我没带钱,你先给道长分点。”
青萝没想到最后又回到自家这儿,心里老大不愿,一低头,瞥见飘落在地的红梅花瓣,计上心来:
“有了!”
不待绿竹掏出钱来,她俯身拈了片花瓣,抬头冲他们笑道:
“绿竹身上没多少银子,肯定不够分。不如我们以花瓣代替银子,一瓣顶一两,过后再兑嘛。”
她已暗暗打定主意:如果己方输的多,就假装忘来兑了,他一个大道士,总不至于满宫找个小宫女要钱吧。如果他输的多,哼,敢不兑钱?天天来钦安殿堵他还债,看他丢不丢得起这个脸!
朱祁钰望着她指间的梅花瓣,颔首微笑:
“以花瓣为注,倒也雅趣,就它吧。”
青萝得他同意,手脚麻利地拾了些梅花瓣,因担心误了回去的时辰,便只各分十瓣。
朱祁钰一边玩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月人聊天:
“听小青萝说,姑娘一心想见万岁?”
“嗯。”
“想讨个什么封赏呢?”
“呃……”月人懵住,“这个我倒没想过。”
她思想简单,只觉得见了万岁,封什么赏什么,万岁自有决断,倒从未想过要为自己主动争取什么。
“哦?”朱祁钰奇道,“凡是后宫妃嫔,必想身居高位,荣宠加身,你当真没有想过?”
不待月人回答,绿竹赶紧接过话头:“道长有所不知,姐姐和她们不一样。”
朱祁钰更奇了:“有何不一样呀?”
绿竹道:“姐姐仰慕万岁已久,心心念念只想见到他,因此在封赏一事,未曾多想。”
“仰慕?”朱祁钰转向月人,眼神中满是狐疑:“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如何便有了仰慕之情?”
月人虽不知绿竹为何会如此讲,但知她肯定不会害自己,只是问题却答不上来,急得一张俏脸通红:
“我、我……”
绿竹再次将话接过:“我也曾这样问,但我姐姐说:没见过又如何?当今万岁在国事危急之时力挽狂澜,重开言路任用贤能,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这等中兴之主,当然会情不自禁的心生仰慕了。”
她一直认为,景泰帝虽私德有亏,但治国功绩可抵,作为北京保卫战的幸存者,她对其亦抱有一丝感激之情。
因此这番话说的平静淡然,毫无半点讨好之态,令朱祁钰听了,开心不已。
要知道他对得位不正一事耿耿于怀,一心想证明自己的才能胜于哥哥,更适合做皇帝。绿竹的这几句无疑说进他的心坎里,处处戳他软肋,简直要大呼知己。
再去看月人,她顺着绿竹的话,轻轻嗯了一声,声细蚊吟,配上那涨红的脸颊,落在朱祁钰眼中,活脱脱一个被扒开心事的羞怯少女,教人生怜。
他早知她们是有心“偶遇”,之所以故意隐藏了身份来此试探,一来觉得跟青萝之间的游戏有趣,二来也想看看月人是不是真担得起青萝口中的美名。
对于后宫里的各种把戏,他从不放在心上,只要人够美,只要不过火,来点把戏又何妨?反正无论怎么玩,都玩不出他的手掌心。
而月人,无疑美得够格,不仅够格,还美得夺目出众,美得超群拔萃,关键是单纯良善娇憨可爱——美得安全。
此刻又是添了这“仰慕之情”,更是令他怜极爱极,温声道:
“你性子如此纯朴,难怪会被别人欺负。”
旁观的青萝见绿竹这番言语,又暗暗观察朱祁钰神情,心里不免嘀咕起来:
绿竹向来不喜和陌生男子搭话,明明一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事,她却如此费心替月人姐姐周旋,难不成......这大道士就是万岁本人???
那、那昨晚自己说他只要一见到月人姐姐,就会万千宠爱于一身,岂不是当着他的面骂他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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