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柇几乎要耐不住之时，终于有暗卫来接应他了。
“主公，京中局势大变，二皇子已经几乎笼络右党，为首的便是陈将军。”
“无妨，且让他们蹦跶两下，不过跳梁小丑尔。”安柇面色沉静，如他所料，二弟再怎么厉害，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把京中所有大臣都笼络起来。更何况，左党之首贺相还是他的岳父。他起身走到暗卫面前，确认了没有易容的痕迹，“为何现在才来，一月前本宫便在山崖处留下了信号。”
“主公赎罪，属下看见了主公留下的信号，去到崖下却什么都没有，属下觉得崖下应是有人故意设了阵法，属下废了很大劲才进来。”
阵法？安柇沉吟，突然想有什么在心头浮起，却没来得及抓住，“那你可还记得阵法走向？”
“记得。”
“那便好，你先离开吧。随时留意京中动向，然后报给我。”安柇与暗卫简单交流了的几句便遣退了他。暗卫离开得悄无声息，看到暗卫的身影已经消失，他才放心地往回走。他借口散心，但依着商桑的性子，不一会儿他肯定又会缠上来。
安柇最厌烦死缠烂打的人，与商桑亲近了以后，最让他头皮发麻的就是少年人的纠缠，一不做二不休，几乎摆脱不掉。
果然，商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柇只好停下来，回应他，等着他找过来。
安柇手中拿着一朵随手采的白花，见商桑过来了，就递给了他，“给你，刚刚丛边看到的，觉得特别像你，就摘下来送你了。”
商桑呆了一下才接过来，拿在手中，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几乎要变成杏眼，安柇看到这副模样就觉得好笑，他抬手掐了一下他的脸。
“好了，走吧，小傻子。别愣在那里了。”
商桑才反应过来，他一双凤眸含着星星点点的情意，手中紧紧攥着那朵花。即使那朵花普通到随处可见，普通到他曾无数次见过却从没有过一次为它驻足，但这次却几乎要灼烧了他的一整颗心。
安柇什么都没说，但他什么都知道。
“对了，阿桑，听闻苗疆擅长制作蛊虫，可以给兄长介绍介绍么？”安柇“不经意”间问起。
商桑满脑子已经不能思考，他毫不犹豫地把能堪称秘密的事情都全盘托出。
但安柇听了半天也没有自己想要，他凑近继续询问，“那，阿桑可曾听闻双生蛊？我从前翻阅典籍，书上说双生蛊，母蛊寄生体可以操纵子蛊寄生体的言行举止以及身体，是否真的有那么神奇？”
“有。不过此蛊是经由我保管的。寻常族人是没有的。”商桑此时什么都不想，他只是愉悦地亲近安柇，交谈间几乎要贴上安柇的身体，被安柇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好了，出来很久了，阿桑，我们快回去吧。一会可要来我这里吃饭，今天我给你露一手。”得到有用信息的安柇心情微微泛起了喜悦，但却没有表露出来。
“嗯好，都听安哥的。”
——
“主公，二皇子已经遣人寻你了。”
安柇沉沉地思考着，若是这般的话就说明京中局势已不明朗，能让二弟分出精力来干扰他。
“你将此信递给贺相，就说已经快到手了。”
“是。”
安柇遥遥地看向窗外，屋外**晦明，让人看不清，蒙蒙的小雨落在他的脸庞上，他抬手面无表情地把水迹蹭掉，往日温润的神色隐隐地携着冰冷。
“安哥，今日的你怎么不一样了？”商桑坐在桌前。
“哪有不一样的，分明没变过。好了，快净手吃饭。我亲手做的。”
“安哥，这酒好醉人啊。我……”商桑今日心中欢喜不已，多喝了几口，酒精之下，他安静地盯着安柇，眼中迷茫一片，水雾的后面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莫要强撑了。快睡吧。”安柇轻轻地触摸着他的脸庞，商桑依恋地将脸颊送到他的手心下，在这股温柔的痒意之中渐渐地闭上了眼。
“去他的房间找。在书柜第二层的暗格背后，注意防备，可有设陷。得手以后，迅速去山崖下回合，若是出了意外，也不必执着。”暗卫不声不响地出现，颔首领命以后速速行动。安柇则起身，他无暇顾及一桌的狼藉，直接夺门而出。
时间不容许他再拖下去了，而直到坐上马车，他也未曾想过回头。
——
京中一片哗然，百姓们都道，这天怕不是要变了。
“太子殿下，陛下突然病倒，恐劳太子担忧啊。”皇帝突然病倒，朝臣一时间都不曾反应过来。太子站了出来，把持朝政，缓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
“贺相过奖了，这是本宫该做之事。”安柇浅笑着，对望之间只有相互才知道的意思。
时日更迭，但皇帝终没有要恢复的迹象，左党与右党的人常常闹得不可开交，直到一份圣旨大告天下，皇帝退位让贤，太子继位，封号成德。
左党对此喜闻乐见，而右党却愁眉苦脸。
“恭喜皇兄如愿以偿了。”安韫朝着安柇俯身一拜，明明是政治的失败者，他却笑得晏晏，没有半分的失落。
“多谢皇弟。”安柇现在倒是有些不明白安韫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也与他无关了。
从前，他最讨厌的便是安韫，安韫的母妃让父皇遗忘了母后，安韫让父皇遗忘了他。父皇赏识安韫，将兵权给他，让他赢得了将士的人心，全然没有理会安柇的太子之位，让他仿若一个笑话。若不是他自己争取，笼络党羽，娶左相女，盗双生蛊，恐自己终归会为丧家之犬，遭人唾弃。
“皇弟莫要多言了，想来今日也不是和朕叙旧的。”安柇缓缓地倚着书案坐下，一双瞳仁在光线之下显得更加通透明净，然而他吐出的话语却冰冷刺骨，“边关需要皇弟守护，无事的话便也不用回来了。”
安韫好像并不在意这一切，他只是跪下来，黑沉沉的眼直视着安柇，把安柇盯得心下生出几分怪异，“阿柇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的。”
安柇怔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手上冰凉的触感惊了个激灵，安韫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上粗粝，满是刀剑的茧子，但触感却密密麻麻地通过安柇的肌肤传到内里。
一瞬间，安柇瞳孔猛缩，“你……”
安韫不再言语了，他像是在说些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句话，认真到几乎严谨，“阿柇。我真的愿意为你做一切的事情，包括父皇。”
安柇自恃机关算尽，但他从没想过安韫竟然也……
但安柇不再纠结，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
近日来，安柇总觉得身体有些奇怪。他从前身体病弱，若是忘记喝药便要咳上两三天，继位事务繁忙，他也常常忘了喝，可他竟然安然无恙，甚至面泛红光，隐隐有康健之态。太医把脉也道不出个所以然。
安柇以为是自己时运周转，上天愿意赐他一份福气，直到月中，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才让他后知后觉，这一切根本就是个阴谋。
安柇只觉骨髓如同万蚁咬噬，他堪堪靠在榻上，一地的太医都匍匐在地上，恨不得与地面融为一体。
“陛下，恕下官无能，下官学识短浅，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啊！”
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解决的办法，甚至搞不清楚他的病症。不可抑制地，安柇突然想起了那个昳丽的少年，他牵起苍白的唇角，眼中的神色却逐渐地冷凝。
“去原来的山崖下把苗疆族长找来。就说是我寻他。”安柇吩咐着暗卫，如今他已觉察到蛊虫可能在往心脉的方向游走，“要快，越快越好！”
安柇根本没想到商桑会给自己留一手，果然根本就不是单纯的人，是自己犯蠢了。他无力地闭了闭眼。
本以为要上两天。没想到隔日商桑就随着暗卫来到寝宫。他的神色安然，仿佛早就料到自己会寻他。
安柇使了个眼色，让暗卫退下。他勾起已经无甚颜色的唇，衣襟微乱，眼眸也暗淡了下来，“阿桑。兄长生病了，你可有方法为我治一治？”他不打算把事情闹得难看。
商桑仿佛也在装傻充愣。他走过来，抓住了安柇的手，微微摩挲着，“安哥，其实也没什么，只要离我不远就无事了。只是阿桑很难过，安哥离开了都不愿意带阿桑一起，阿桑真的以为安哥要抛弃我了。所幸有它在，你能感觉到么？我们心心相连，以后永不分离，好不好？”
商桑将脸倚到安柇的胸膛，白皙的脸上微微地泛起了诡异的红。他的手还紧紧地抓着安柇的手。
很不对劲。
安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很讨厌束缚的感觉，此时的他毫无力气去挣脱手上的桎梏。
“这到底是什么？”安柇的语气严肃了下来。
商桑笑了一下，少年的音色清凌，却像是蜜糖一样含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安哥，这当然是……情蛊啊。”
“我们两情相悦。”
“以后还会永不分离。”
“安哥……”
“你？！”安柇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商桑一副癫魔的样子被他一览无余。他根本没想过，苗疆竟有这般诡秘之物。
他吸了几口气，平缓了一下，温和而儒雅的声音响起，“好了。阿桑莫要打趣了，兄长知道你有解药的。不然这样实在难受。我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我们保证永远不分离，好不好？”安柇一直是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往往，他更擅长于怎么将自己的爱慕者利益最大化。
他将神色放柔和下来，浅浅的瞳仁印满了眼前人的身影，仿佛满心满意都是眼前人。
商桑霎时红了眼角，他点点头，将自己的手抓得更紧了，即使眼前是地狱他都不会放开。
“安哥，我知道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只是，很可惜，安哥，情蛊是无解的。我以心头血浇灌了七七四十九天，子蛊死而母蛊亡，子蛊与母蛊如胶似漆，若是距离过远会受心脉反噬而死。”话至一半，商桑陡然红了耳根，“而且，每至月中，母蛊与子蛊需交‖合一次，缓解情毒。”
安柇脸上的浅笑渐渐收敛，他终于袒露出了一直以来被他伪装在内里的冰冷，“商桑，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从你接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安哥，你多温柔呀，我爱极了你那副模样，你会含着笑教我读诗，还会陪我一起去采药……”商桑像是掉进了什么美好的梦境里，眼里泛着痴痴的神采，“以后，你也会这么对我。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白头，直到消亡。所以，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安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么？”
安柇缄默不言，为了皇位他牺牲了太多，可到头来却败给了情蛊。明黄的床帏上绣着不怒自威的龙，气宇轩昂。而此时此刻，安柇却只觉得，它们像是在嘲笑，嘲笑他就是个笑话。
“呵……”他冷笑一声，蚀心的疼痛下去以后逐渐涌上来丝丝缕缕的酥麻。他知道这是什么，但直到他的浑身发热，面色潮‖红都未曾动作，因为他知道商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商桑青涩而决然。
他咿咿呀呀地哼唱着苗疆的曲调，伴随着低喘声，缱绻又缠绵。
“安哥。睁眼。看我。”
“我会为你做一切的事情。”
“所以，安哥，我把你后宫的女人都清理掉好不好？以后只有我一个。”
安柇微微睁眼，商桑跨坐在上面，一张脸明晦不清，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急促地下落，直到屋内充满了爱与憎的液‖体。
安柇至死都没能摆脱掉情蛊。
END
安韫不是亲生弟弟，他一开始就是想把皇位送给攻宝。
皇帝：你猜我中了几份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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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蛊2（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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