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梦罢了。”寒云澈倚在桌沿,修长的手指拾起竹签,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灯芯,火焰更亮了。“再说,只是个七八岁稚童,你难道不是一只手就能把她制住?”
慕染夕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和是不是小孩子没关系,重要的是对方是鬼啊,很恐怖啊!
一想起小女孩吸食生魂的模样她鸡皮疙瘩就又起了一身。
寒云澈目光忽然落在她脸上,微蹙眉心带着几分严肃:“你倒是睡得安然,涎水沾湿了我的书本,可知该如何赔偿?”
慕染夕吓了一跳,慌忙看了眼书桌,这才想起自己睡前明明有专门将书卷小心地放在离油灯和自己都较远的地方,现下它安稳地躺在那里,还是完整无暇的模样。
料想到被欺骗了,慕染夕气恼地一转头,果然撞进了一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眸里。她昂首道:“我可是很爱惜书的!我们这些村里的孩子,从小到大接触到书的机会不多,能有书看必然会很爱惜。”
这倒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她前世跟随爷爷奶奶长大,家里没有钱给她买书,每次在学校图书室里借到书她都分外珍惜。
“是吗?”寒云澈挑了挑眉,眼中染着几分揶揄,语气故作不信,“都睡得这般沉了,竟还能看得进书?”
慕染夕眨了眨眼,嘴角一撇,带着几分不服气地反驳:“我才不是一整天都在睡呢!天色刚擦黑我才小憩了一会儿,我可是从早到晚看了整整一个白天的书!”
“是吗?”寒云澈随手拈起桌上的书卷,翻开几页,目光扫过,随口问了几句书中的内容。本以为她难免会有些许支吾含糊,却不料少女眉眼一扬,自信地将每一个问题答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引申出几句自己的见解。
“怎么样,我是不是还是有点天赋?”慕染夕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她双手抱臂,微微仰头,一副“快来夸我”的模样。
寒云澈眸中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却刻意压下嘴角的笑意,语气带着一贯的淡然:“不过一些入门的道理罢了,离闻鹤宗的门槛还差得远呢。”说罢,他将书卷合上,又放回桌面。
“我这不是才刚入门嘛!”慕染夕不甘示弱地扬了扬下巴,眼中闪过一丝不服气的光芒,“但凡再给我些时日,我必定能做到让你刮目相看,心服口服!”她语气笃定,带着几分倔强和狡黠。
被寒云澈一番考校,慕染夕因噩梦产生的恐惧感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窗外夜空干净澄澈,上弦月在西边高悬,洒下清辉,不知名的花香依然时有时无地飘进来。
慕染夕皱了皱鼻子,只觉除了窗外那花香以外,还有一抹似有似无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她仔细分辨,那香味似檀木,又带着点仿佛来自花朵的芬芳,格外好闻。
细细寻找香味来源才发现竟然来自身旁的寒云澈,她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的情景——她因害怕下意识抱住寒云澈时,就闻见过这个味道,只是那时注意力没在这上面。
“你身上好香啊,”慕染夕凑近,歪着头像小狗一样嗅了嗅,眼睛微微一亮,“刚才靠近你时,我就觉得这味道能让人心情平静许多,真是奇怪。”
少女猝不及防地凑近,寒云澈身子微微后靠,耳根微热,偏开头掩去几分尴尬,语气依旧淡然:“不过是经九霄山上寻常的月檀花制成的熏香熏过罢了,有一些清新安神的效果,有什么大惊小怪。”
“那你给我一些呗!”慕染夕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软得像撒娇。
“不给。”寒云澈无情地回道,转头避开少女带着笑意的灼热目光。
“不是说寻常吗?”她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难不成你也舍不得?”
寒云澈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待你有本事进得了九霄山,自去采摘便是。”
慕染夕鼓着腮帮子,还未继续辩驳,寒云澈却话峰一转:“时候不早了,倒不如我再教你几段经文。你试着躺下,闭上眼,心无杂念,反复诵念到入睡。若明早醒来还能记得,便算你的记忆勉强过得去。”
慕染夕想了想点点头,让寒云澈开始念诵。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月色和火烛照耀下的少年分外温柔,让她忍不住想再趁热打铁,得寸进尺一点。
她乖乖躺下,拉起被角将自己裹在被褥中,只露出一双眸子,乌黑澄澈,像是夜幕下的清泉。见寒云澈转身欲走,她抬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口,指尖微微一紧。
少年回首,眉眼间染上几分讶然,目光中带着些不解的探究。她眨了眨眼,故作怯怯地垂下目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哀求:“你能不能等我睡着了再走?”
她心中料到少年大抵会冷声拒绝,“你自己好好睡”这几个字似乎已然在耳畔回响。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寒云澈只微微一愣,最终不动声色地颔首应下。
他转身走回桌旁坐下,侧身对着慕染夕。光影投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柔和。
慕染夕躲在被子里悄悄弯起嘴角,为攻略任务似乎有了可以继续推进的苗头而感到高兴。她闭起眼开始复诵寒云澈方才教她的经文,没想到这经文效果卓绝,她只复诵到一半便沉沉睡去。
寒云澈抬眸看了她片刻,想起方才月色下少女拉着他袖子露出的祈求神色,觉着那真有些迷惑人心的暧昧感——若不是她身周那个数字只堪堪涨了两点。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莫名其妙陷入这种奇怪的旖旎中。
少女入睡后却眉心微蹙,似梦境扰人,睡得并不安稳。
寒云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粒月檀花制作的熏香,动作轻缓地为她点燃。柔和清雅的气味袅袅升腾,不多时便抚平了少女眉间的不安,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也恢复了几分安宁。
他这才收起目光,转身离去。
寒云澈缓步走向自己的厢房,转过回廊时,目光倏然一凝。阴影深处伫立着一道身影,似乎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那人头戴斗笠,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身着一袭袈裟,周身却无半分慈悲之意,正是慧德。见寒云澈过来,他单掌竖于胸前,微微欠身,恭敬一礼。
寒云澈眉头微蹙,眸底掠过一丝冷意。他故作惊讶,语气中却透着几分揶揄:“大师深夜造访,不知又有何指教?”
慧德似带几分窘意,踟蹰片刻才开口:“千煞魂……有些麻烦。虽已将其魂魄引入浮屠阵,可惜她注意力被分散,未能踏入阵眼。我等已重新布阵,增设了新的诱饵。还望寒道友明日将她现下的肉身一并带往宏光寺,以助我们彻底封印……”
寒云澈闻言,步履未停,淡淡道:“我竟不知宏光寺的高僧是如此无能,我已撤去她房间周围的结界,给过你们引魂的机会了,是你们不中用,为何还要我替你们收拾残局?”
他双眼沉静如寒潭,却隐藏着连他自己都道不明的复杂的情绪。
慧德闻言,不禁微微动容,却未争辩,只是默然低头,双手合十以表歉意:“寒道友,我等确实能力不足,只是此事……事关百姓安危。寒道友或许恻隐于心,因那千煞魂如今尚未害人。然而,千煞魂一旦开始吸食第一个生魂,便会永世贪恋不止。要知此魂不散不灭,唯有以封印之法将之永世禁锢。是以还请道友再施援手。”
寒云澈冷笑一声,目光微冷:“你们真就如此好心,甘愿耗费这般精力去封印煞魂?”
慧德合掌低叹,神色坦然:“寒道友有所不知。我佛道两家虽千百年来龃龉不断,但护佑百姓之心却无二致。道友若对我等存有成见,自然不足为怪。十年之前,我等也曾封印一十煞魂于浮屠阵中,以虚假生魂喂养,使其安分不致伤人。今日那小魂出声,分散了慕姑娘注意力,实乃我等失察。”
寒云澈微怔,心中已然明白慧德所指,正是慕染夕口中所说的小女孩。
他沉默片刻,心中思绪翻涌——分明早已答应同慧德理应外合,将那少女引入浮屠阵中封印,却在见她再次醒来时,竟涌上一丝莫名的庆幸,甚至隐隐后怕。
他紧了紧拳头,半晌才缓缓松开,语气讥讽:“既然你们无能为力,不如将千煞魂交由闻鹤宗处置。”
他存心试探,想看看宏光寺是否真如慧德所言般坦荡。然而,慧德似毫不介怀,未经思索便笑着回道:“那自然再好不过。寒道友若能转告贵宗玄虚子掌门,我等必倾力相助,与道友一道暂困此魂于此,待闻鹤宗派人前来施法封印。”
寒云澈垂眸沉思,淡淡说道:“此事我自会禀明掌门师尊。时辰不早,大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慧德微微颔首,合掌一礼,随即转身离去。寒云澈站在原地,目送那僧袍隐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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