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陈锦拿着英语课本，看着今天刚学过的课文，而宋堔，虽然看似盯着右手上捆着的绷带发呆，实则从余光中看了旁边这个人好几眼。
陈锦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身上看不出一丝泥渍，当目光接着往上走，干净的脸庞没有一点瑕疵，睫毛有时颤抖，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棕褐色的眼球更加清晰。
以至于宋堔没留意医生在对他说话。
“同学！”
这一嗓子提高的音量。
宋堔回过神，眼神还有些呆滞：“怎么了？”
就看这医生愁眉苦脸的，询问他：“这位同学，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说着，她瞟了眼宋堔的伤口。
宋堔注意到了陌生人投来关切的目光，反而有些不适，于是，他下意识看向陈锦。
不过，意料之中，陈锦根本没空理他。
他又把头扭回来，十分坦诚：“也算不上麻烦，不过是总有些人喜欢来找我。”
医生这一听就明白了，这位老实的同学，遇上了非常恶劣的事件，这不妥妥的校园霸凌吗。
不过对于宋堔而言，他没有内敛或是阴阳，他是实话实说，在他的人生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能去习惯。
几千块的皮衣他能穿，几十块钱的小褂他也能适应，所以，哪怕是校园霸凌，不过是□□从正常到了不舒适的范畴，这一个月内，宋堔也习惯的差不多了。
医生看他的目光里写满了焦灼：“你这孩子，被人欺负跟老师说，跟家长说啊，这样打下去，早晚要闹出大事。”
一种劝告小朋友的口吻。
宋堔只是点点头，回应她：“知道了。”
突眼，医生又来一句，直接把话题转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这是你朋友吧，我看你俩一块的。”
被点到的陈锦抬起头，再没有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我不……”
陈锦话还没说完，就一把被医生拉去手，娓娓而谈：“你们俩是朋友，要相互帮助，这种事情，他不说，你也要带他去说，这欺凌事件，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以后会越来越严重的。”
“哦、行。”
说着，又拉起宋堔的手，可能是中老年人的习惯，就这样把两位“好朋友”的手叠在自己手上。
宋堔感觉心里一震，转身偷看陈锦，发现这人嘴角愣是抽了一下，都没收回手。
许是这医生共情力太强，拉着两个人的手说了半天，本来还是说校园霸凌，接着话题就转到“我有个孙子”，“人多么的脆弱”之类的。
时间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医生才肯放他们走。
陈锦把书一装，掂起包就走，也没有要等谁的意思，大踏步往前。
宋堔礼貌地向医生道了别，快步追上去。
他开口：“今天谢谢你。”
陈锦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放慢了脚步：“哦，没什么。”
宋堔很快就追了上去，他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僵硬道：“你今天帮了我两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陈锦眼珠子转了一下，疑惑道：“什么两次？”
“帮我把那些人支走，又带我去医务室。”宋堔把这两次恩德一次列出来。
陈锦好似没有放在心上，他没分那么细，在陈锦心里，今天确实做了一件好事，不过是帮助了一位受欺负的同学。
“你不用在意，真想感谢我，以后就不要那么孬种，别人打你，以牙还牙你不懂吗？”陈锦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在这件事上，他是有点生气的，并且把这份生气体现了出来。
宋堔眨巴眼睛，眼里泛着光，他点点头：“以后懂了。”
就这样，两人并肩走着，他们一部分是顺路的，这一路，两人几乎就没再说什么了，直到一个路灯下，他们才分开。
没有道别，宋堔拐弯后走到黑暗的角落处，透过路灯照射的光线，看到前面那个人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宋堔刚走没几步，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是熟悉的备注。
“爸。”他接通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男人用不耐烦的声音问着：“跑哪玩去了，不知道今天家里有客人吗？”
“知道，马上。”然后干脆地按下了挂断键。
终于第二天，宋堔一如往常来到学校，一如往常把书垫到枕头下面，蓄势待发，准备睡觉。
本来该进入梦乡的宋堔，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哟，这不好学生吗？”
这是昨天谢齐说得话，宋堔不由得想起来陈锦在医务室看书的举动。
这不禁引发了宋堔的思考。
他把头埋到胳膊里面，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身体挺起来，睡意就这样思考间消散了。
宋堔左右看，这个举动被老王看在眼里。
老王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一名中年女性，烫着小卷，头发如同一个蘑菇云一样巨膨胀，脾气超差，说炸就炸，有的人叫她“金毛狮王”，之后又被广大同学们亲切的称之为“老王”。
老王平日里看宋堔睡觉惯了，也懒得理他，今天倒是稀奇，不睡觉，开始摇头晃脑了。
“宋堔，你那脑袋跟个拨浪鼓似得干什么呢？”
“我找书。”
“你找书？你找书干啥？”
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已经完全忘记宋堔这个学生的身份，更别说她能想到渣子宋堔竟然要学习。
“当然是看书。”宋堔平静地回答。
把老王惊讶的目瞪口呆，这弱智的对话更是直接把全班整的哄堂大笑。
不过好在，在老王的统领之下，课堂很快又恢复平静。
枯燥的文言文知识灌输到宋堔的脑中，他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目光从课本上移开，看向了窗外，外头倒是热闹，由于窗户没关，吵闹声直接爬了三层来到宋堔耳边。
突然，楼下一个人的声音异常突出，就听他大声喊道：“陈锦，这边！”
不知道陈锦听到没，反正是把宋堔吸引到下面去了。
下面就两个班在上体育课，宋堔看了一圈，发现几群人在打篮球，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陈锦的身影，陈锦听到声音，把手中的球传给了对方。
就看到那人往前冲，准备在球框下往上扔，可能出自什么原因，那个球擦着框边，又弹了出去，本以为这球就这么落空了，结果，陈锦迅速冲到球快落下的方位，轻轻往上一拖，一个救球，顺利为自己的队伍赢下了一分。
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别说宋堔了，直接把老王也吸引过去了。
“宋堔，既然没睡，那就顺手关下窗户吧。”老王带着全体的目光到宋堔那里。
不得已，他默默起身，外面的嘈杂声一瞬间隔绝到关窗的举动上。
不过，这难不倒他，即使听不到陈锦的声音，目光却依然跟随着那个人的身影。
决定好好学习的宋堔，终于还是败了，直到最后的铃声响起，楼下的人群也逐渐散去，老王在众目期待下，终于说出来“下课”这两个字。
“吃饭喽！”
一位饿极的同学大声说出来自己的诉求，枪打出头鸟，这位可怜的同学由于声音太过出众，在临走前还被老王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并不耽误大家干饭的进程。
宋堔平常会在教室多等一会，等到食堂高峰期散去，只是今天，他格外得饿，已经到了胃疼的地步，于是这次决定随大众一起进趟食堂。
只是以他的速度，毫无意外的排在的队伍的最后。
有些毕业班的学生，还在争分夺秒，哪怕排队等饭的时候手里都要捧上一本书，哄杂的室内，一部分都是高三初三背书的声音。
而作为常年目光很少放在书上的宋堔，他表示不理解，但是尊重，并且若有所思。
因为食堂的饭菜样式多，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队。
宋堔等待期间，旁边那个队伍比自己这少出半截，忽然，后面又来一群人，把这个差距给补掉，刚好排到这了宋堔相同的地方。
“你确定这家好吃？”旁边一个男生问。
就听另一个男生非常之自信：“那必需啊，陈锦都说好吃了。”
这个名字一出，宋堔下意识往旁边看去，而他们口中的陈锦，刚好排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陈锦感受到旁边的目光，也扭过去，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视了。
宋堔眼中，陈锦头发还是湿的，但并没有什么汗臭味，反而一股很清香的沐浴露的味道，从陈锦他们这一大群人中散发出来。
看来他们打完球，先去搭伙去了个澡堂，把身上洗干净之后才过来的，怪不得跟自己一样也赶得末班车。
宋堔依旧是无话可说，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而陈锦，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对视就对视，不说话就显得很尴尬呐，于是陈锦用僵硬的表情问道：“你伤好点了吗？”
“没有，还是很疼。”
“哦。”这时候不应该说“好多了谢谢你”吗？陈锦把头扭回去，不再理他。
刚好，陈锦这个队伍盛饭速度比较快，没一会，盛到黄焖鸡米饭的陈锦就在某个人的注视下找到空余的位置坐下来。
陈锦两个好哥们一个叫苏浩，一个叫李鹏。
苏浩用着八卦的眼神问：“那不那谁吗？”
李鹏最不喜欢听哑谜：“谁啊，你说话不知道说清啊。”
“宋堔啊，你别说你不知道他。”苏浩小声嘀咕。
李鹏用一种恍然大悟和惊讶的表情看着陈锦：“我靠，我知道他，不是，陈锦，你怎么跟他攀上关系的。”
陈锦只想吃饭，他把嘴里那块骨头吐出来，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看着这俩哥们：“昨天，说了几句话，没那么熟。”
“我去，那就行，你可跟他少来往。”
被好心的朋友提醒，陈锦这次就没再抬头了，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饭。
这三个人的聊天被宋堔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陈锦与自己不同，他有好的成绩，有朋友的陪伴，有健康的生活，跟自己这个废物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鱼香肉丝，锅包肉，鱼香茄子。”
宋堔迅速点好菜，走到了陈锦后面那桌，那是个六人桌，刚好空了一个人，宋堔看到后想都没想，一屁股坐那，留下旁边那哥们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午休的时光愉快而漫长，哪怕是午读也带不走同学们困倦的大脑，一个个都睡眼惺隆，这次楼下没人上体育课，宋堔倒是没有睡觉，掏出英语书就开始背单词。
英语老师在讲课中不断地往宋堔那看，不可置疑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课间，宋堔上厕所的路上，突然从一扇玻璃门那看到一个人，拿着笔刷刷歇着题，他一下子就注意到，这是陈锦，于是他留意了一眼，教室门上的牌子，写着“培优班”。
培优班是学校里顶尖的班里，大家也都喜欢叫他们“尖尖班”。
无所事事的时光是飞快的，但是今天下午不同，宋堔异常努力，甚至开始做起了物理题，已经让每个老师都惊讶了一遍。
直到晚自习结束，他捶捶脖子，才发现，当一个人沉浸在某件事情中，时间也很快。
其实回溯一下，今天宋堔脑子里就俩事，学习，还有陈锦。
随着一天中最后一个铃声想起，终于打破沉闷的晚自习氛围，放学的欢呼让大家回光返照，再次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
宋堔收拾完书包，随着人流走到学校门口。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变得凝重，他看到了，那几个人。
一如往常，又来找宋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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