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灵根？”白楝装傻，“为什么我会有灵根？”
淮因仔细辨别脉络间的跃动，很明显感觉到其中的共鸣。果然是同火系灵根。
他放下手腕，看白楝一脸无知，解释给她听：“你的确有灵根，之前我们竟未发觉。”
“那我是不是可以修炼成仙了？”白楝继续装傻。
淮因没有打击她的自信：“……嗯。”
没有纠结为什么她有灵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淮因也没必要隐藏传信的办法，直接教给了她。
在当今仙门中，通用的传信术是“飞鸽传书”。鸽子是自己用法术画出来的。
白楝望着她的学习成果：“我画这么丑，也会照原样传给她们吗？”
“对。”淮因无情点头。
“再教我画画吧，大慈大悲淮世因菩萨——”
“好。”
“教教……等等，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淮因冷冷剜她一眼，白楝笑嘻嘻闭了嘴。
两人就地取材，用树枝在地上涂鸦，白楝顺着淮因画过的痕迹描红。泥土上画满形态各异的鸽子，各个展翅欲飞。
“淮因，你看我现在画的怎么样？”
淮因：“幸好你并非神笔马良。”
“……都是师父你教得好。”白楝皮笑肉不笑。
现在她会飞鸽传书了，借淮因的纸写写画画，用法术传回丰桥镇。虽然大娘那边没法回信，但收到信应该会很开心。
临近二月，山上很多树木已经开始发芽。山雀灰褐色的尾羽时不时掠过天际。溪水叮叮咚咚流下山去。
白楝扯了根细小的狗尾巴草转在手上，想起上一次像这样步行在大自然中，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
高中时候每天忙上学，没机会出门。上了大学后不再爱出门，公园都很少去逛。这会儿正值寒假，家里剩她一个人，每天睡醒无所事事，看个小说打发时间还穿书了。
虽然没有手机，却难得和大自然比邻。白楝深吸一口气，往前跑了两步。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啊！”
淮因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白楝站定了等他，随意打量周围的景色。河畔有个新鲜的土坑，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白楝走近两步，上头有许多蘑菇，却不是长在土坑里的。她用树枝拨了拨土，一块熟悉又陌生的物体映入眼帘，等反应过来时，白楝僵着腿往边上走了些。
没等白楝说什么，淮因拿过她手上的树枝，去拨了拨土，露出诸如毛发、血迹的东西，他平淡说道：“尸体。”
白楝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淮因乜斜着她，抿起嘴角，扔掉树枝：“看这土，估摸着埋了有半日。”
“怎么埋在这儿，连个坟都不立……”
淮因本来打算直接走，闻言，又捡起丢掉的树枝，用术法将土移开，露出更多尸体表层。他抬起腕，诵了一段经文，才蹲下检查尸体的状况。
“后脑有击打痕迹，地上足迹混乱，明显被掩盖过。估计是起了争执后被杀，杀他的人太害怕，只是草草埋了埋。”
听完，白楝胆寒十分。
假如昨晚没有在山洞住下，而是继续行走，恐怕会撞上凶杀现场。随即又生出悔意，她和淮因不是没有自保之力的人，如果再早一步就能救下死者。
见白楝脸色难看，淮因提醒：“这也只是我粗略推测，未必真有此事。”
白楝默默看了一会儿，说：“没有更多证据，那就埋回去吧。是我冒犯了。”
说完，便上前动手开始埋土。
“你现在不害怕了？”淮因问。
“是个人看到尸体都会怕吧。”白楝轻描淡写，“现在不怕是因为知道他怎么死的。再说他又没有攻击性。”
“看来，你也喜欢无害的死物。”淮因点评。
白楝不知道他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两人把土盖回去，白楝把路途中采的野花都贡在土前。接下来半路，白楝都闷闷不乐，无精打采。
过了这片山，是一处小小的村，正值市集时候。这一条路都是摆摊卖菜蔬和肉食的，白楝远远看到有水气在往外飘，看出那是个包子铺。
但包里还有许多干粮，白楝犹豫要不要买。为了安全，钱都在淮因的芥子囊里，买东西需要告知他。
眼看就要路过包子铺，白楝遗憾地盯着蒸笼。视野里出现一个极像淮因的人……等等，就是淮因。
淮因站在蒸笼的白气里，向老板递去几枚铜板，换得四个热腾腾的包子，小心地包在细布中。看来在他眼里，她一顿要吃四个包子。
白布下一秒就到了白楝手中。她捧在手里，递到淮因面前：“你吃一个吗？”
“我不吃。”
白楝叹了口气：“看来你什么都不吃。那只能我自己全吃了。”
吃完包子后，白楝比方才有精神多了，跟淮因打商量说去找村里的里正，把山上的尸体告诉他们。淮因由着她想做什么，只是看她的眼神愈发深思。
白楝跟路边摆摊的大妈买了些柿子，付钱时打听里正住在哪儿，大妈热心地指路，还送了一把冬枣。
黄澄澄的柿子在日光照耀下宛如一个个小灯笼，白楝持之以恒地分给淮因，仍然被直接拒绝。
“你真的什么都不吃吗？下次不买你的份了。”
淮因：“就当我请你吃的。”
白楝：“那我谢谢你啊。”
白楝找到里正家里，这小村小户的房子没有镇上那么华贵，里正也是个有声望的老前辈。白楝把尸体的事起了个头，里正大惊失色，连忙请她们俩进门喝茶。
掩上门，里正沉思着问：“两位有无注意尸体的相貌啊？”
淮因事无巨细将观察到的说了，里正说：“这事儿我们去看也要一段时间，两位留在此处，恰好要到晌午了，吃顿饭，或是到村上转转都好。”
看这意思是要留她们当见证人。白楝朝淮因看了一眼，他说：“不急。”于是白楝答复老人：“谢谢里正，叨扰了。”
四邻很快传开这件事，白楝和淮因就坐在里正的小院里赏花，里正怕她二人无聊，又翻出些古书摆在桌上。
春梅、水仙、兰花，零零散散点缀着院子。一棵梨树还未发苞，刚有新绿。
白楝在院子里看了这儿又看了那儿，淮因只是坐在藤椅上翻书。过了会儿，白楝闻见灶房飘来一阵香气，便往那一头去，想帮主人家打下手。
淮因拿的是本农书，书上的图画惟妙惟肖，记载了蔬菜瓜果如何破土生苗、开花结果。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还画了几样菜谱。
白楝端着盘凉拌萝卜片出来时，正巧看见淮因对书发笑，她凑过去看，却只看到书上的菜谱，纳闷了：“菜有什么好笑？”
眼前的人却把笑意收成她习惯了的假笑，说道：“书里教人如何让这些作物从生到死，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白楝把萝卜放在桌上：“人吃菜，你是把菜和人类比吗？”
但淮因并不吃这些东西，转头看着梨花树的新叶。白楝觉得他的目光很缓，像是在看叶子以外的东西。
“你很喜欢花，不过花总会枯萎。”淮因这般说着，白楝便知道他刚刚翻书也有在观察她。
“你会画花吗？”白楝反而提起这件事，“只看过你画人，并没有见你画过花草树木。”
淮因闻言，从袖中取出他的鹦鹉傀儡，微笑道：“我画的，都是这样的死物。”
白楝：……合着她在他眼里也是死东西啊。
不过看久了，这小鹦鹉其实很可爱。尤其是她在梦里见到的那一次，它没死的时候很乖巧机灵。不知淮因当时如何面对它的死亡。
眼见一只活的生物转成不会动的尸体，相当叫人唏嘘。感情中一方断联，于是成了无望的自导自演。
白楝心想，画本就是死物，以死承载死，反而让死去的生命永存在画中，不可谓不奇妙。傀儡似乎也是这样的。
“淮因，试试画有生命的东西吧。”
这话本是白楝脱口而出，为躲开他的端详，她又状若无意地补充：“你会死，我也会死，但画还可以留下来。”
“最该画的难道不是人？相似的花草何其繁多，人却不尽相同。”淮因笑道，“我给你画一张，如何？”
白楝忙低下头去戳萝卜片，讷讷道：“你画过我两次了，没什么好画的。不如画自画像。”
淮因见她推脱，也不再提这件事，重新翻了本书看。
鹦鹉在桌上木愣愣地一步一步行走，白楝托着腮帮子，手指伸过去拦住它。鹦鹉便转了向，朝淮因走过去。
“它叫什么名字？”
淮因抬眼，说：“孔雀。”
“孔雀，孔雀？”白楝复读，但鹦鹉并没有应声走过来。
淮因勾起嘴角，手放在鹦鹉头顶轻轻摩挲：“再早个几年这样喊它，孔雀会应的。白楝，你喊得太晚了。”
正当此时，里正家开饭，让他们家里的小孙女儿来喊客人吃饭。白楝连忙招呼淮因一起跟过去，孔雀便飞回了袖中。
吃过饭后，里正跟她们说了一两句情况。午后由白楝她们带着去山上找位置，确认尸体身份后，如果有意外就报到县衙，如果能了事就不大费周章。
白楝点头说好。
如果什么事情都报上去，没有足够的人手来调查。看来，荒僻的山头究竟藏了多少冤和怨，也很难为人所知。
没成想，随便一调查，还真就直接把事儿理清了。
里正回来后，把事情跟她们一说。
原来凶手是村里一个老实本分的木匠，沉默寡言，而死者是常年横行霸道的街头无赖，经常去索要钱财，不给就破坏对方的生意。
昨天，无赖又来要钱，木匠便说在山上发现了罕见的红木材，一个人搬不动。无赖答应和他夜里去偷偷搬下来，钱分木匠二成。
木匠是故意诓骗无赖上山，想趁夜黑风高杀了对方，推进河里。反正无赖在街上也是可有可无的人，而他还要继续讨生活。
谁知道无赖反而抢过武器，把木匠一榔头敲晕，心一横，加上后怕，直接埋了人，逃之夭夭。
他在邻村喝得烂醉，酒肆老板闻见味儿不对，起了疑心，把人去的位置记住。老板又听说这边村子死了人，在找凶手，登时警铃大作，把无赖的事告知里正，事情就通了。
白楝问：“最后怎么处置呢？”
里正说，木匠又没爹娘，又没老婆。无赖没钱，空有力气，叫他怎么赔？告诉官衙吧。
怎么想到，无赖喝醉后一头栽倒在河边的石头上，树叶挡着，没被发现。人们找到他时，无赖手里还抓着一个酒葫芦。
这事儿更没法结了。
“做木头活儿的人，都是心巧、力气大的，心想着肯定打得赢。可无赖更没顾忌呀，只能说万万不要动了杀人的歹念，还有转圜余地。”
里正落下一口叹息：“人在做，天在看。木匠那是飞来横祸，无赖这也是报应不爽。”
因果不虚。
白楝听完，久久不语。和里正辞别后，两人继续向桐玉她们所在的位置赶去。
第一天夜里在附近住了店，第二日紧赶慢赶出了县城，还得越过一条河才能到对面的山。
两人去找客栈，发现附近虽然人家多，却也只有一家客栈。白楝心道不妙，一问价格，果然宰客。
店小二摆脸子冷哼：“您二位爱住不住吧，天这样黑，去别家也赶不上了。最近县里出过魔，我劝客官多花点钱权当消灾。”
白楝一咬牙：“我们走，去别的地方住。”
刚拿出银子的淮因一挑眉，跟着白楝出了客栈，只留店小二在后长吁短叹。
“你打算去哪儿住？”
“你是修士难道还怕魔吗？”白楝指向河边，“去跟船夫商量一下，我们就住船上。”
淮因：……好像他没有那么穷。
不过既然白楝坚持，凑合凑合也行。
白楝：啊是大自然的气息！
（深吸一口）（惊恐）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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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园田居（其一）》陶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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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桃源无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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