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被赵墨韵拉到她房间的梳妆台，卸去一脸不三不四的妆容，脱去那一身让人不好评价的衣裳，换上有着小熊图案的粉色睡衣，坐在赵墨韵床上的林海燕这才认真的端详原主这张脸。
一张生得幼态的鹅蛋脸，一双无时不刻不在泛着水光的杏仁眼，还有被赵墨韵拿着梳子精心梳理过的过肩长发，怎么看都是一个清纯的良家少女，可就是跟那群小头控制大头的小混混整天混在一起。
她实在不理解原主，更不理解为什么作者要把原主写成原著那番模样，明明他能写好姐姐赵墨韵，却写不好妹妹林海燕吗？
而且根据原著中赵墨韵的回忆，童年时期的林海燕明明也是乖巧，在班级上成绩名列前茅的女孩。
在赵墨韵因为家庭原因，被嘲笑是没有爹的孩子时，林海燕还挺身而出舌战一群顽童，甚至怕姐姐感到孤单，天天跟在赵墨韵后面成了她的跟屁虫，一天到晚姐姐长，姐姐短的。
赵墨韵十八岁那年被省会城市里的名牌大学中文系录取时，家里掏不出学费，十四岁的林海燕就去镇子里的餐饮业当服务员，刷盘子，打零工，拿出自己舍不得用的压岁钱全给了赵墨韵。
虽然后面赵墨韵申请了助学贷没用到这笔钱，但这股心意还是把赵墨韵感动的痛哭流涕的。
可为什么仅仅只是过了四年，这个原主什么都变了，不仅仅中考考砸上了职高，职高读了两年就因为往教导主任头上扔颜料被开除了学籍，年老力衰的父母实在没有办法容忍这个原主。
就在两年前把她扔给了赵墨韵，让她好好管教，怎知最后却落得了原著那样的结局……唉……苦思冥想，原主的身体也完全没有为何变坏的记忆。
明明以前是这么好的孩子……
“热水都放好了大小姐，还坐在床上等什么呢？”赵墨韵在卧室门外呼喊道，打乱了林海燕的思绪，让她神色略微不悦。
“哦！”她没好气的冲赵墨韵说道，并不是生她的气，只是气自己想不明白那个问题。
可很明显，一脸阴沉的赵墨韵已经准备开炮了:“哦？！林海燕，你究竟有没有良心？你姐姐我今天可是有签售会的！就因为你打电话一边逃一边向我求助，我不得不顶着被读者和出版商骂成傻/逼的风险开着电瓶就去给你救场。
回来了，我也没有一刻闲的，又是给你做饭，又是打电话和出版商解释，又要去想在微博上面怎么编一个体面的文案让你跟我不至于脸面尽失！
对了，为了帮你卸那该死的妆，我他妈还没拖地！”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林海燕冲进浴室里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你就不能轻手轻脚一点吗？！门坏了，你会拿钱出来修吗？真是不操家，不心疼这个钱……”赵墨韵在门外骂骂咧咧道，没一会就走开了。
林海燕心里却委屈极了，明明是原主做的事情，凭什么要她来挨着一顿骂，更重要的是赵墨韵会不会因此讨厌自己……
“唉——”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洗手台上的镜子里自己那张神色忧愁的脸，她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
可鼻子一酸，待到衣物被褪去时，林海燕又哭了，不同于上一次是耗尽演技演绎出来的假哭，这次全是感情，不带一点演的成分。
“呜……呜呜呜……”她擦着眼泪，泪水婆娑，视线模糊间看到了热气腾腾的浴池，抱着泡个热水浴心情可能会好点的心态，脱下棉鞋，跨入池中。
水温刚刚好，不烫也不冷，看上去能温暖她很长一段时间，可她就是止不住眼泪。
上一世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曾掉下眼泪的林海燕，咔得一声拉过浴帘，像是防着赵墨韵，不想让她看见似的。
“啪——啪——”
卫生间外传来拖把在地板上来回摩擦的声响，林海燕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只能用手掌捂住嘴巴，让自己不哭出声。
也许是原主身体的本能还在，她一直在防止自己的姐姐窥探到这副身体被隐藏起来的脆弱。
“砰——”门被拉开了，一阵脚步声传来，林海燕知道是赵墨韵进来了。
可眼角的眼泪没有由她意志般停下，反而随着赵墨韵走近，便愈发像一场不会停止的暴雨。
“我就知道。”浴帘被拉开了，赵墨韵的声音在林海燕耳畔边停留，引得她抬眸望去。
那身黑色的风衣已经被脱了下来，赵墨韵的右手不知为何背在身后，而那双丹凤眼里已经不见任何的戾气。
二人四目相对，却无话可说，只是赵墨韵俯身蹲下，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用拇指抹去林海燕眼角依旧在无意识流淌的泪水。
良久，她才在一声很轻微的叹息后，缓缓开口说道:“我……话说太重了……呵——”
“嗯——”林海燕这才回过神来，她这是在哄自己吗？眼睛看着赵墨韵微垂的额头，这哪是什么冰山美人？分明是一只做错事情的小狗。
“没……没事……”
听到林海燕的原谅，赵墨韵才缓缓抬起头，那双丹凤眼里满是心疼，可林海燕却一直紧盯着她的右手。
看过书的她才想起来，打了三个小混混的时候，有一个人气急败坏，掏出刀来，在她的小臂上割了一下，只是在警局做了紧急处理。
甚至到后面满城找林海燕时，连绷带也没缠。
“姐姐，你的右手。”
“没事，你洗澡吧，记得把你的头发冲干净，别搞得又油又腻的。”
赵墨韵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右手也从后背转向了她的前胸。
这对姐妹虽没有血缘关系，却都有一个共同的弊病，永远不想向自己的亲人展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即使她们曾经情比金坚，直到原主死去时也是如此。
想到这，席卷林海燕泪腺的暴雨落的更加激烈了。
＊＊＊＊＊＊
直到昏昏沉沉睡去之后，林海燕都没有和赵墨韵说过一句话。
房间被她打扫的很干净，床头柜上甚至还放了一台喷涌着淡淡香味的熏香机。
起先眼前是一片黑暗，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是纯白如鹅毛大雪般的天花板，是医院特有的刺鼻酒精味，林海燕恍惚中感到自己睁开了双眼，可眼前只是无休止的光斑。
仿佛是这具身体不让她阅读的记忆。
一个通体都是白色的光斑，或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坐在一张檀香木珠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像死刑宣判单一样的白纸，实则只不过是一张病例。
“患者……心脏……手术……十万……五年……”
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词汇，这人似乎就只会拿着白纸，念叨着这些词汇，在林海燕的耳边重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念到她厌烦，念到她恶心，念到她的耳边充斥了耳聋患者特有的，独属于耳蜗的鸣叫。
那些词又更新了。
“患者……躁郁症……药……”
然后又是无尽的重复，似乎没有尽头，到这个份上，林海燕内心想的不是逃，也不是眼前是不是一个梦境，而是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姐……姐……”
她呼唤着姐姐的名字，可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般刺进她的心囗，这种痛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倔强，而是愧疚。
原主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赵墨韵，这并不是林海燕的想法，而是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藏在她大脑深处的潜意识。
就算原主的灵魂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就仍然像碎片一样会纠缠着现在的林海燕。
“阿妹……阿妹……”
一声又一声轻呼，认不出辨不明到底是谁在叫，很快便沉沦在周遭永无止境的耳鸣中，林海燕也依旧被困住在这里，困在原主的愧疚里，也是她的梦里。
“阿妹！”
一阵响亮的呼声从耳畔传来，被困在梦中的林海燕恍然惊醒过来，鼻腔里立马涌来一股清香——是沙漠风铃草，她姐姐的信息素。
“姐……”林海燕被赵墨韵搂在怀中，有气无力的说道，两只手都在直冒冷汗，不知何时涌出了泪水在眼眶打转。
“你又做噩梦了，而且……你没吃药……”赵墨韵轻声细语的说道，接着从床头柜拿起一杯热水，里面泡着几个白色的药品。
放在林海燕唇边，后者咕噜咕噜的就一饮而尽了，连带着其中的药片，顿感神智都清醒了不少。
至少没有刚才那样整个人都似乎被撕裂的感觉了，可问题是原书中根本就没提到过这些，难道原主每一夜都要经历这种梦境吗……
“需要我在这儿陪着你吗？”赵墨韵问道，声音有些发抖，抱住林海燕的力道更紧了几分，连空气中那种沙漠风铃草的清香都更加浓郁了。
“嗯……”林海燕应了一声，接着边脑袋埋进赵墨韵的胸膛，聆听着她的心脏迸发出“扑腾”“扑腾”的声响。
赵墨韵缓缓躺下了，棉被盖在二人身上，被窝里暖和和的，又泛着那阵清香，林海燕过一会儿便又想睡了。
“阿妹……”赵墨韵忽然开口了，林海燕抬眸想看看她的脸，可周遭实在是太黑了，她看不清赵墨韵面上的表情，只觉得这声音带着一丝颤音。
“能告诉我，都梦到了些什么？阿姐真的很想知道，我不在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林海燕真的很想回答，可她也想不明白原主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究竟是在讲些什么。
索性便只能悻悻回道:“我忘了……”
“你每一次都忘了。”
后半夜，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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