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前，贵妃娘娘换好衣服，面色古怪。
这是一件黑色半身薄纱裙，不知用的什么布料，穿在身上紧致又飘逸，不仅能衬得皮肤透亮莹白，还能显示出每一道曲线。纱裙正面用金丝红线绣着一枝桃花，从胸口一直覆盖到大腿上方，纷纷扬扬的花瓣正好遮住重点部位，朦胧而诗意。
镜中人红唇墨发、媚意袭人，贵妃娘娘勾唇一笑，然后……头疼地按住了太阳穴。
——这种需要全身打码的衣服，她娘究竟是从哪里淘来的？
浅如比自家娘娘反应还要剧烈，她眼神躲闪、脸颊绯红，整理裙摆的手不知要放在哪里，最后干脆捂住眼睛。
贵妃娘娘：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大大方方转过身，“平日又不是没有一起沐浴过，如今本宫还穿着衣服呢，浅如害什么羞？”
浅如跺脚，“还不如不穿呢！”
贵妃娘娘也不满意，倒不是认为不好看，而是怕把攻略对象直接吓跑。头重新埋进箱子里，林尽染再次翻翻拣拣，试图找一件合适的衣服。
浅如在一旁给她打下手，不解地问，“娘娘，您是要穿给皇上看？”
贵妃娘娘动作一顿，“算是吧。”
“娘娘不可，”浅如一本正经地劝告她，“以色侍人，不是长久之道。”
两人跪坐在地上，身边是散落的各式衣衫，远处传来沉闷的鼓声，那是皇帝在犒赏功臣。鼓声震得衣服微微颤动，像是水中浮萍，去留不由己。
贵妃娘娘俯身把小丫头的发簪移正，笑容浅浅，无端透出几分苦，“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嫁给良人，志同道合、举案齐眉。可是现实不允许，她只能是沉浮在深宫的贵妃娘娘，夜夜挣扎在清醒与麻木之间，装痴扮傻，如履薄冰。
以色侍人不是好办法，却是她唯一的办法。
浅如眉宇间浮现出怜惜，似乎自进宫之日起，这种情绪就时常出现在她脸上。她将厚厚的披风盖在娘娘身上，挡住骊阙城冷冽的寒风，“奴婢陪着您。”
贵妃娘娘木箱中挑起一件巴掌大的肚兜，挑眉道，“哦？本宫倒是想看看，小浅如是想怎么陪本宫？”
浅如红着脸把地上的衣服抱走了，林尽染坐在原处放声大笑，目光似乎穿透层层宫墙，望见京中的丞相府。
世上之路大多险阻，谁又能陪着谁呢？
就连她，也只能自己走。
//
用过晚膳，又吃了饭后甜点——采波送来的**汤，贵妃娘娘早早换上自己选的衣服，回到床上。
最后选中的这件衣服，与白日那条薄裙完全不同，它上下雪白，没有一丝花纹，唯一的装饰是腰带，勾出纤细的腰身。
及地长裙格外贴合，它包裹住每一寸皮肤，又像是什么都没遮住，反而勾出大片欲.望。
贵妃娘娘卸了妆，晕开胭脂点在眼尾，一抹红痕似落未落，她靠在床边想起那句诗。
无处不可怜。
“浅如，如果皇上来，就说本宫身体不适，已经睡了。”
林尽染心里清楚，皇上这几日都不会再来裕安宫。
哥哥刚回京城，皇上看似高兴，心中估计已经恨死他们林家，又怎会委屈自己与她虚与委蛇。再加上前日柔妃生辰，两人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更不愿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狗皇帝不愿意来，倒是方便了她。
贵妃娘娘在心中默默完善着自己的计划，虽然现在只是个粗略的构想，但是只要她完成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没准真的能保住林家。
御前太监的通传声响起，浅如也照着她的吩咐回答，再之后就是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听见越来越近、到她床榻前蓦然止住的脚步，贵妃娘娘睁开眼，露出一个略带虚弱的笑容，
“夫君，您来了，臣妾身体不适，恐不能给您请安。”
暗一，果然是你。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被浅如熄灭，暗一的脸逆着月光，越发晦暗不明，他站在床边两步远，低低答了声，“嗯。”
说这话时，暗一已经在刑堂整整跪了一天。
刑堂昏暗，空气都飘散着血腥气，他背上的伤滴着血，冰冷地一滴滴往下落，浇灭所有不该有的荒唐妄念。
暗卫不该有感情。
这是他进暗卫营学到的第一句话。
所以，他仍然是主上最忠诚的替身。
绝无例外。
虽然下定决心攻略对方，也定下“以色侍人”的基本方针，但是事到临头，林尽染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作为母胎单身，勾引男人这种高级学问，她一点都不会啊。
林尽染：超出专业范围。
两人沉默半晌，再不做点什么**汤就要起效了，贵妃娘娘终是咬牙决定下手。她扬起一抹笑容，露出皓白素腕，从牵起对方的手开始。
计划很优秀，可她刚一动作，就出现状况。刚才为了摆出个勾人的姿势，她躺在床上太久，现在手麻了……
管理能力不及格的贵妃娘娘瞬间露出个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又因为还记得暗一在，硬生生憋了回去，这就导致，她不仅表情略显抽搐，身体还要掉下床。
两步外的暗一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行至她身边，扶住了快要坠落的身体。
白色素裙有些薄，他温热的掌握住她的腰，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接。一时，两人都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贵妃娘娘僵硬地打破尴尬，她偏头，随意扯个理由，“妾头疼。”
她已经重新躺在床上，但不知为何，暗一仍然保持着半抱着她的姿势，如今夜晚寒凉，两人接触的地方像是火，澎湃着汹涌热意，灼人心神。
暗一像是被烫到，忽然松开手，半晌后哑着嗓子开口，“朕知道了。”
看着对方快步离开的身影，贵妃娘娘一脸蒙圈：人怎么走了？你知道啥了？你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还不知道呢！
外间，暗一目光沉沉，今天主上有令，命他好好假扮自己，所以无须像昨晚一样偷偷煎药，可以直接传太监。
只是……他握紧自己的手掌，眼神愈发晦暗。
不多时，太监拿来东西，暗一回过神，拒绝了他们的服侍，亲自端着伤寒药走到床边。
他唤醒已经昏昏欲睡的女人，将碗端到她嘴边，“喝吧。”
两天内喝了四碗汤药，还吃了一粒解毒丸的贵妃：又来？
浓浓的中药味灌进鼻腔，像是洪水般无法阻挡。而且它和**汤的清香不同，又苦又难闻，最怕中药的贵妃娘娘眼角抽搐，她已经顾不得攻略之事，首要任务是别吐在对方身上。
她把药推开，眼神也躲闪，“夫君，妾不想喝。”
暗一俯身站着，端药的手不退反进，“喝药，头才不疼。”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贵妃疯狂摇头，“妾已经好了。”
本来就没病！
本来躺在床边的贵妃缩到床脚，脸上还可怜巴巴，暗一俯身站在床边，没有丝毫的不耐，等待许久后见对方仍没有喝药的意思，点点头，“朕明白了。”
“……”
贵妃娘娘：大哥，你咋又明白了？
暗一把药放在床边，又一次走了，林尽染看着碗中黑乎乎的汤汁，露出真切实意困惑的表情。
她并非真的不想喝药，而是想试探下暗一的底线，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可是，试探这么久，她却比开始更疑惑。
贵妃知道狗皇帝会给暗一下命令，命令他扮演一个宠爱贵妃的皇帝。可这样一道命令，真的能让暗一对她百依百顺么？
而且如果皇帝的命令那么有效，昨夜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贵妃娘娘掐着手指，若有所思。
这次没等多久，暗一很快就回来了，他走到床边后伸出右手，掀开里面的纸帕，三块饴糖出现在他掌心。
“有糖，能喝药了。”
饴糖是这个时代最粗糙的糖，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多用在厨房调味，根本不是她平时吃的那种，但不知为何，暗一似乎对这种糖特别执着，好像昨晚拿来的也是这种。
‘也许因为他特别喜欢？’
贵妃娘娘盯了半晌，慢吞吞伸出手，和昨夜一样，捏起一块糖放在他嘴边。
暗一怔了下才咽下去，然后又拿起汤药，“喝药。”
这次贵妃娘娘没再拒绝，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面对暗一再次递过来的糖，她没有拿，而在他掌心烙下一个吻。
湿润温热的东西划过掌心，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传到心脏，暗一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对方按住。
她牵着他的手，目光灼灼，眼角带笑。
“夫君，你要记住。”
“吃了我的糖，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婉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子夜歌》
可怜是可爱的意思，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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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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