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公务后,赵归明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这次巡查江南一事,陛下属意的人选你看看吧。”
赵归明翻开已经盖了批复的调函。
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江南……”
他皱眉低语。
又是江南。
看来是此次他查的案子,触到了宫里某些人的隐秘。
才会在这关键的时候,将他调离京城。
看着儿子面无表情,赵泰严肃道:“江南漕运积弊已久,陛下此次是下了决心要整治。派你去,是信任,也是磨砺。”
赵归明合上调令。
“无妨,既有人想要将我调走,那便是有做些什么的打算,京中的一切,还请父亲多多费心。”
赵泰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压低声音提醒:“钦天监递了消息,江南秋汛,恐成灾祸!”
赵归明心中一凛。
“水患?”
难怪要将他踢去江南,这事儿办的好,是分内之事,若办砸了,他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想借这天灾**除了我?
他赵归明,岂是那么容易被拖下水的!
见儿子认真起来,赵泰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对他来说,儿子一直都是他的骄傲。
“此去在外,要多加小心。”
赵归明愣了愣,随后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
父亲少有如此温情的时刻,他竟有些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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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赵归明接到了沈云珍送来的信。
里面不止描述了新的解压之法,还附上了一沓沈云珍亲绘的图,结尾写明这是为了感谢他赠送的颜料,专门画给他的。
赵归明翻开看了看,有荷叶田田,鱼蟹肥美的《西湖赏景图》,还有有着大尾巴,似鼠似狐的……《毛茸茸图鉴》?
看着右上角标注的字,再看看图上画的惟妙惟肖的小动物。
赵归明心中难得的产生了养一只小宠的冲动。
这一次提笔回信,他的心中不再有犹豫,而是满怀着期待。
在等待墨迹干时,赵归明一边翻阅着那些画,一边想象着沈云珍行走于山河间的模样,笑着对心腹吩咐道:“再多准备些颜料,与这次的信一同捎去。对了,再去物色一只温顺的狐狸……”
当晚,处理公务至深夜的赵归明,头痛再次袭来。
可这一次,他心中的烦躁却没有往日严重。
他翻出沈云珍寄过来的《毛茸茸图鉴》,看向书房角落软垫上窝着的那只红色狐狸。
就这么看着狐狸沉睡时,规律起伏的肚皮,渐渐的,他的大脑放空,头痛逐渐减轻。
待到了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又继续开始伏案忙碌。
他需要尽快处理完手中的事务,好早日出发前往江南。
这次的巡查,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之前派人去调查齐家事情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那边有些不对劲,只是碍于手头的案子,无法派出更多的人手。
刚好趁此机会……一箭双雕。
他倒要看看,江南到底藏着什么猫腻,能让坐到户部侍郎位置的齐家,舍弃一个儿子,也要隐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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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沈云珍坐在树下画画,之前被她投喂过的松鼠,这次竟然拖家带口的来讨食了。
惊讶之余,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位笔友。
之前在信中沈云珍推荐他养一只宠物,也不知道最后他到底养了什么。
古代公子们要养的话,或许是猫猫狗狗的升级版,老虎与狼?
想到这里,她笑出了声。
若真是这样,那可太行了。
她从小杏的手上接过一碟坚果,放到松鼠一家的面前,随后拿起手账本,开始记录松鼠们打架挠痒痒的各种画面。
画着画着,她看到其中一只肚皮有撮白毛的小松鼠,一直高冷的站在一旁观望,连坚果都无法将它吸引到近前。
沈云珍心中一动。
重新翻开一页,单独将这只小松鼠画了出来,并在右上角备注:赠君云养,取名:赵倔倔。
沈云珍看着这幅画,想到赵归明收到后的模样,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还真别说,能有个书信来往的笔友,就好像多出了个旅游搭子似的,也挺有趣的。
随着两人书信来往的愈发频繁,渐渐的,他们在对方眼中的形象,也变得更加具体、生动。
当赵归明收到整整一本有关赵倔倔日常的画册时,只觉得自己的心房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画上那只毛茸茸,还抱着一颗大松果,眼神警惕的小东西,让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想到沈云珍在信中解释的云养二字的含义,以及松鼠的名字,赵归明亲自提笔,照着书房的狐狸,也简单画了一张,请沈云珍为它取名。
再过两日,他就要出发去江南巡查了。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机会,亲自一观那只跟了他姓的松鼠。
只可惜越着急赶往江南,天公就越不作美。
时至九月,原本应该秋雨绵绵,让人神清气爽的季节,却突然一连下了半月的大雨。
不仅赵归明一行被困在了路上,沈云珍这边也快在郊外庄子里被憋出病了。
刚开始,她还饶有兴致的坐在房里画了几副秋雨图。
可随着天天下雨,出行不便,衣服晒不干,到处都是潮湿黏腻的感觉,沈云珍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倒转时光,来到了回南天。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听到小桃小声的抱怨。
沈云珍也有些无奈。
“要不怎么说江南水多呢,且还有的下呢。”
这几日她能够感觉得到,空气中的沉闷还未散去,夜里也漆黑一片,不见月光。
显然不是即将放晴的征兆。
听她这么一说,小杏有些紧张的开口。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搬回镇上的沈府吧?”
沈云珍好奇的询问她原因。
小杏担忧道:“奴婢曾听庄上的老人说,十多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场秋汛,后来……后来发了大水,淹了好多地方。”
沈云珍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是了,她怎么忘了,这可不是现代那样排水系统四通八达的城市,更没有钢筋水泥的建筑。
这里,是防洪能力薄弱的古代!
连续半个月的大雨,足以将附近的江河湖泊填满,若是再继续这么下下去,很可能会有倒灌的风险。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立马站起来,当机立断的吩咐道。
“小桃,你带人收拾东西,小杏,你去通知附近的村庄做好防范,快!”
就在当夜,歇在庄子上的最后一晚。
沈云珍被一阵沉闷的轰隆声惊醒。
她披衣快步走到门外。
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水腥气的风,扑面而来。
只见远处波涛汹涌的河流,竟壮大成了一条咆哮的黄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至堤岸。
风中隐约传来混乱的犬吠与敲锣声……
“小姐!”小杏脸色煞白的冲了过来。
“管事说,下面好几个村子已经被淹了!咱们得快点离开!”
沈云珍没有犹豫,叫住正往这儿跑的小桃。
“你带人去拿白天清点好粮食和药材。”
说着又指向小杏。
“你和管事现在就安排所有人离开!老弱妇孺先行!谁也不能丢下,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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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归明皱眉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雨,心中再次烦躁起来。
这次哪怕他的怀中就抱着一只毛茸茸狐狸,也减轻不了半分。
一名下属敲门进来,他的浑身都湿透了,唯有怀中掏出的盒子,依旧干燥。
赵归明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正是沈云珍的回信。
对于他请自己帮忙给狐狸起名一事,沈云珍欣然应允,并直言,既然是红色的狐狸,那就叫小红好了,又好听又好记。
看到这句话,赵归明先是有些愕然,随即就发出了畅快的笑声,一扫心中连日阴雨天带来的烦闷。
他将信仔细的收好,一边叫着小红的名字,一边拿肉干逗着它。
待心情彻底转晴后,他吩咐下去。
“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他不想再等了。
哪怕冒雨前进,行程缓慢也没关系。
越早到江南,便能越早破局。
也能……更早的见到沈云珍。
这次出行,他带的都是信得过的属下。
对于他的命令,自然是说一不二。
一行人很快就再次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
接下来,每一个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路上,赵归明都会忍不住抚上放在胸口的盒子。
他不打算给沈云珍回信了,他要去到沈云珍的面前,将自己想说的话,亲自说给她听。
又行了几日,眼见着就要进入江南地界了。
众人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座断桥,将他们的前路阻断。
“去看看怎么回事!”
赵归明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嘶哑。
一名属下越众而出,前去查看情况。
他心中隐隐浮现出不安。
这段时间赶路虽然辛苦,但只要抚摸着沈云珍送来的那封信,他的头痛和烦躁,就都能被压下去。
看着击溃那座桥的水流,在疾风骤雨的加持下肆意奔腾。
他心中一沉。
就在这时,那名出去查探的下属回来了。
他策马快速的奔至赵归明身旁,马蹄溅起的泥水,将两人的衣衫尽数染上污渍。
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抖着嘴唇禀报道:“主子!前方……青州府堤坝决口,已有数个村镇被淹没!这桥,就是被上面冲下来的屋梁撞塌的!”
青州府怎么会决堤!
那可是两朝天子倾力督造修建的!
怎么会这么快就……
没想到他日夜兼程,竟还是没能赶上。
一想到前面的村子过了之后,就能抵达青州,而他却要被迫止步于此。
不仅这次他要调查的人在那里,沈云珍……也在那里。
他刚想说些什么,另一名下属便声音发颤的惊呼道。
“河里……河里!好多……”
众人顺着他的声音望去。
只见暴涨的河水中,除了混杂着泥水的桌凳木盆外,还漂浮着一具具被泡得发胀的尸体。
有仰面朝天的老者,还有蜷缩在父母怀中的婴儿。
在失去气息后,他们只能被迫随波逐流,在河水中沉浮……
一想到现在这样的惨烈景象,正发生在青州各处,赵归明的心中,就忍不住涌上一阵窒息感。
他下意识抚上胸口,那里还贴身放着沈云珍的信。
“小狐狸……”
你现在是否安全?又……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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