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越觉得荒凉。
未到季节，沿河两岸的花草树木已开始渐渐枯萎，彩色的世界在此处达到了统一，只留有枯黄一种颜色。
都一看着远处的相冰绿越走越慢，眉头不禁皱起，对身旁的人说道：“大司寇，咱们在河边休息会吧。”
九方枞点头，几人找了个树底阴凉的地方休息。
都一拿了水壶就跑去河边接水。
河水咕噜咕噜的往水壶钻，没一会就灌满了。
“老黄，你的粮食可以分我们一点点吗？小宝饿的不行了。”灰衣男子如同往常一般，再次以小孩为借口，对身旁的老好人提出请求。
本以为结果也会跟平时一样，灰衣男子等老好人喝了几口从河水中接来的水，没有等到粮食，却见他神色不明的回头看着自己。
灰衣男子以为老好人没听清自己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他妈在说什么？”
此话一出，震惊了周边的人。
“老黄还会骂人啊。”
“真是从来没想过老黄还有生气的时候。”
“老李太过分了，也就仗着老黄脾气好，一路上用小宝当借口，找老黄要了多少粮食。泥人也有脾气，也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黄的拳头砸向了老李，一拳接一拳，猝不及防。
“快拦着快拦着。”众人反应过来，忙上前拉架，却没料到老黄劲大的出乎意料，四五个人都没拉住他，反而气性越来越大，拳头砸的越来越狠，眼看着老李都快不行了。
“娘呀！这是鬼附身了吧！”
“好可怕。”
“哐当———”
黄嫂子拿起石头狠狠的冲着老黄背后砸去，毫无防备的人当时就晕倒在地。
大家都松了口气。
“老黄这是怎么了？一点粮食至于要了老李的命嘛。”
大家看着浑身是血，气都快喘不上来的老李，给他又是上药又是包扎。
“老实人可真不能得罪。”
“就是，平时看着好好的，谁知道人家背后竟想着要你的命。”
众人看黄嫂子和老黄的眼神都变了，下意识的开始越躲越远。
黄嫂子看着额头出血的老黄，眼泪一直在掉，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但又没办法，抱着怀中的人，边上药边哭着说道：“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你一向心善，连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敢下手打人的？老李是怎么欺负你了？”
都一多看了几眼，装好水就离开了。
将两个水壶一个递给九方枞，一个递给都二。
都二接过水壶放在一旁。
九方枞喝了几口后又递给都一。
都一将刚刚的事简单的讲给大家听，这种事他们出门见的多了，为了粮食为了水为了钱大打出手，要人命的事太多了，没有什么稀奇。
要说此事，唯一的稀奇之处就是动手打人的人是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
不过，在闹饥荒的情况下，要粮食相当于要人命，也是情有可原。
都一看着远处在河边接水相冰绿，大声喊道：“相姑娘，石头滑，小心！”
相冰绿听到都一的声音，转身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几人休息了一会，没再逗留，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秋桐城。
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人群全部外出，成为一个荒镇。
相反，人还是挺多。
好似饥荒对这里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无非就是多了几处施粥的地方。
九方枞一行找了家客栈。
这两天路上一直啃干粮，啃的都一都快上火了，一进门坐下，还不待小二招呼，就道：“上几样你们这里的招牌，要荤的。”
“好的，客官。”小二端了茶水过来，给几位先倒上，然后说道：“几位爷，荤菜最近价格翻了四五倍，可以吗？”
“可以可以，给隔壁也上一桌，一会来一个绿衣女子。”都一指了指一旁的空桌，忐忑的看了眼九方枞，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后，松了口气，笑着跟小二说，“你就把你们这里好的都上，价格不重要。”
“别的不说，就味道来说，本店敢说第一，秋桐城就没有店铺敢说第二。”
“那看来真是来对了。”都一淡了几天的胃，此刻兴趣大增，期待满满。
“所有菜价格都翻倍了吗？”九方枞问道。
小二忙挥手道：“没有没有，虽说这里闹饥荒，不过有蓝家在，影响不大，只有荤菜涨了些价格。”
都一看九方枞眉头微蹙，似有些疑惑，给小二递了几个铜板，道：“详细说说。”
小二笑着接过，装在腰间的口袋里，准备好好展开说说，“饥荒已经有一个月了，刚开始影响不大，只有连云山那边庄稼是成片成片的枯死，后来慢慢的秋桐城往南一路庄稼枯死的越来越多。不过，好在有蓝家家主在，才没有受很大的影响。”
“虽说秋桐城是大城，仙门大大小小有八个，修仙之人无数，弟子众多，但蓝家却仅此一个，像蓝家家主这样的修仙者更是少之又少。蓝家家主此人义薄云天、慷慨仗义、乐于助人、乐善好施，从一个月前，刚开始的时候，就一直赈灾，大批大批的粮食给村民低价卖。”
都一好奇道：“受灾范围那么大，他哪来那么多粮食？”
小二叹了口气，“在周边收粮食。刚开始范围不大，蓝家家主都是直接给受灾地的居民送粮食，后来受灾范围越来越大，成了低价卖。现在周边粮食收的所剩不多了，灾民却越来越多，只能保障秋桐城本地人，周边村庄的人只能搬去其他没有受灾的村庄。”
提到蓝家家主，小二就忍不住想夸，一夸就停不下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蓝家家主的好。
“蓝家家主此人，对自己舍不得花钱，穿的都是旧衣旧鞋，但是对我们秋桐城的百姓，那是相当舍得，每年都赈灾助农，这次更是大批的真金白银如流水一般往出撒。我们秋桐城有蓝家家主，真是秋桐城的幸运。”
大家也听懂了，秋桐城没有成为荒城，是有人在赈灾，而这人还不是一般的善人，既有实力又心善，才能在饥荒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稳住秋桐城。
都二疑惑道：“那为什么荤菜涨价了？”
“米面素菜都是蓝家按平时价格出售的，所以没涨价。荤菜我们平时都是找猎户收一半，家养户收一半，如今猎户来出售猎物的越来越少，家养户还涨价了，这价格可不得四五倍翻上去。”
“猎户都搬走了？”
“不是，我们这里合作的都是一些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不过最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连只兔子都逮不住，更别说野猪，鹿那些了。那些野生动物一个个都跟成了精似的，难逮不说，还攻击性极强，好多猎户都被伤了，最近都在家养伤。”
小二看他们也没什么问的了，就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都二：“情况有些不对，庄稼，动物都受影响，那说明绝不是只有饥荒。”
九方枞食指弯曲，敲了敲桌子，补充道：“还有人。”
都一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人？”
九方枞：“老黄。”
如果只是饥荒，那他们没必要干涉，这是正常的自然规律，是天灾，人只能遵循，不能改变。但如果是庄稼、动物、人同时存在异常，那必然有什么人为的原因存在其中。
都一：“那我们在这待几天，查明原因再走？”
九方枞：“此事不是都官曹的职责，你联系仙盟的人，说清此处情况，让他们派人来查。”
都一点头，待他们吃完饭后，九方枞同都二休息，都一则出门去仙盟联络点。
清辉四溢，树影摇曳，风轻轻拂过大地。
相冰绿吃完饭在房间休息了一会，觉得有些闷，便出门在院子里喝茶，听着旁边老板娘同客人的闲聊，给这寂静添了几分声音。
“老板娘，你在这开了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我家是外地的，那边总有邪魔滋事，当地仙门也没人管，当时也是听说秋桐城有个蓝家，降妖除魔，护着当地平安，才拖家带口来了这里。”
提到蓝家家主，更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对着客人，不掩骄傲的说着：“我家那虎子，出头的时候右肩膀就有一个红色剑形胎记。”
说到这里，还用手在自己胳膊上比划了一下，“整个上胳膊都是，当时大家都说这孩子生来就是修仙的料，必然根骨清奇，天赋惊人。不过我们平民百姓，修仙这道路太难了，还是不想他去。谁承想，来了这里，被蓝家看中了，成了蓝家家徒。”
客人也是当地人，了解的比较多，“那你家虎子可真是优秀，我年轻的时候也有斩妖除魔的理想，去蓝家报名了好几次都没被选上，你儿子可真是厉害，将来说不定还成了蓝家家主的衣钵传承人。”
老板娘听到这话，满是自豪，难掩开心，笑的花枝乱颤的，却还要谦虚的摆手，“那不能那不能，蓝家家主毕竟还有儿子。”
客人叹了口气，惋惜道：“蓝家公子少时天赋惊人，人人都以为蓝家要再出一个蓝雪琮，谁承想成年后竟灵性全失，天赋好似被老天收回似的，连剑都拿不了了。”
老板娘也是知道这些事，感慨道：“天妒英才。”
相冰绿在旁一边听故事一边喝着这略微苦的清茶，比之仙盟的茶又苦又涩，她已经好多年没喝过这种茶了。
九方枞在房间盘腿运气，却总觉得有一处堵着，让他烦闷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太闷了。
他打开窗户透透气，却看见相冰绿一人坐在后院的小桌上喝茶。
月色朦胧，给那一袭绿衣外层披了匹银白的绸缎，而那平日清秀的面容在清冷的月色下，看不真切，却多了丝妖艳，端茶、抿茶、举手投足慵懒随意，却透着万种风情。
那抹绿色好似慢慢变成了红色。
女子的面庞也变成了那张绝色的容颜。
她转过头看向二楼窗边站着的男子，将茶杯往他的方向递了一下，勾唇浅浅一笑，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九方枞身上的烦闷更甚，甚至从丹田涌上热意，烧的他浑身发烫，头脑不清。
他甩了甩头，再次看下楼下的女子。
红色褪去，又渐渐露出月色下的那抹清淡绿色。
他将窗户关上，热气却翻滚更甚，越来越浓。
不对！
是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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