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巉夜里查房,见到顾疏床上拱起一团,他走过去掀开被子。
顾疏抱着手机,滴溜着眼睛,因为半夜玩手机被抓而心虚。
“干什么不睡觉?”温巉声音压得低,显然是看见了顾疏是在给谁发消息。
顾疏瞅了温巉好几眼,带着试探地问他:“您,喜欢简沉吗?”
“嗯?”
温巉静静地望着顾疏,示意顾疏继续往下说,他倒要听听顾疏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您先回答我。”
温巉:“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顾疏:“有的,您的态度将会取决于我对他的看法。”
温巉对顾疏的这个回答比较满意,他道:“如果你认为简沉人不错……我可以勉强和他接触,不让你在朋友面前落面子。”
顾疏:“真的?”
温巉点头:“自然。”
顾疏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他神色认真地对温巉道:“我认为简沉为人很有趣,和他相处很好玩,不怎么累。”
温巉:“……”
所以顾疏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是吗?所以顾疏这番话是在说和他相处就很累了对吧?行,自己比顾疏大上许多,没有那个绿茶画家那么新鲜花样逗他开心了是吧?
温巉站在房里没有开灯,暗色是他的包裹色。
顾疏:“您……您没事吧?”
温巉咬牙:“好着呢。”
顾疏语不惊人死不休:“那,那明天晚上我就和简沉出去玩了,不在家吃晚饭行吗?”
“……”温巉全身的血液都要冲到了天灵盖了,他抽走顾疏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早点睡。”
“确定明天不回家?”温巉在顾疏的床上躺下,手掌落在顾疏的腰上,抱又不抱,手指起伏落下,像是在顾疏背上弹奏着《天鹅湖》的编曲。
顾疏微微缩了缩颈,没有回头和温巉对视:“太晚了我就回自己家里睡,你不是这次说会在家待半个月吗?”
“呵,”温巉轻笑出声,他道:“阿疏,你不陪陪我?”
温巉的示弱很有成效,他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疏颈上的一块软肉:“那个人竟然这么重要,能让你决定明晚不陪哥哥一起睡?”
顾疏蹭的一下脸红了几分:“……您别这样说话。”
您还有心上人呢不是吗?
“你不是说我睡相不好老踹你吗,”顾疏拿出杀手锏,“我首秀那天你没回来,所以,您不可以对我提条件。”
温巉那半个月都被飓风困在了岛上,私人飞机和航空公司全都束手无策,以至于温巉错过了顾疏的登台首秀表演。
温巉自个儿也很无奈,不过他是重诺之人,这样一点小要求他还是“愿意”满足顾疏的:“那,明天玩的开心。”
温巉扣住顾疏的腰将人往后一带,将顾疏抱了个满怀:“好,现在可以睡了。”
不知为何,顾疏躺下前一秒都在想:就这么答应了?
不会这么简单的吧?
睡意涌进脑海,阖眼后,顾疏也懒得去想。
早上去剧团时众人忙乎一阵后便要开始排练,今日搭班的女主演还是前些日的陶粉陶小姐,她画好妆后来到顾疏的休息室里玩。
造型师弄了发胶正往顾疏头发上搞,就是想着让顾疏柔软的头发支棱起来。
陶粉摸了一把,感慨道:“多好的头发啊,顾疏,要不趁头发没被发胶霍霍完之前去染个发?”
说罢陶粉钻到顾疏面前,认真打量着顾疏的五官,她竖起一根手指,灵光一闪:“五官与气质高度融洽,带着锋芒的美丽王子和白金色可是很配的哟。”
顾疏睁开一只眼,唇边有笑意,他指了指自己的鬓角:“要不我染成粉色?变成粉粉姐酷炫抓马的小弟。”
陶粉一拍巴掌:“那敢情好!”
“好啥好?好啥好!”章蘅过来视察工作,她伸手捏了下陶粉的耳朵尖,“我还没说你上回将头发染成橙汁的事,少在这带坏孩子。”
顾疏:“老师,你放过粉粉姐吧,她也是个孩子来着。”
陶粉:“就是就是,我也是个孩子呢。”
“孩子?”章蘅双手抱胸,眼神睥睨:“嗯,你确定。”
顾疏看见这一幕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章蘅和温巉师出同门,气势威严真是一脉相传的恐怖。
陶粉自动噤声,灰溜溜地跑走了。
章蘅望着自己的小弟子,关心道:“最近和温巉相处得怎么样,有什么事你别惯着他,我会给你撑腰。”
顾疏听到章蘅这话不禁回想起了当初温巉将他领回“天云”的时候。
彼时温巉不过才二十四岁,却已名利双收,风华正茂,他对看顾一个尚且才十五岁的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与耐性。
顾疏堪称扎实的基本功并不能让完美主义者温巉满意。
于是温巉将顾疏提溜回去后,便又扔给了当时管理着舞团的章蘅,让顾疏跟着章蘅练习基本功和技法。
章蘅是典型的工作狂与酒蒙子,她每日工作十二小时以上,回到家后三天一小醉五天一大醉,但是身体吃得消,第二天一醒就什么事都没有。
前些年的章蘅遭逢事故,性格大变,加之她为人高冷,从不会对住进她公寓的顾疏多置喙些什么,只不过在教习陪练时格外严厉,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顾疏一开始是和谁都不亲的。
温巉是带顾疏挣出黑暗的光,却不会为人停留。
温巉满世界飞,好在浮华奢靡的生意场里遗忘自己的年少有为,可免不了的,温巉总会在一声声的恭维声中又记起当年的理想,彼时的温巉分不出精力去“在意”籍籍无名的顾疏。
章蘅照顾着顾疏的饮食起居,甚少流露出细腻的关爱,严厉的训诫声回响在练舞室的时候何尝不是她童年的另一种映射?
章蘅沉湎于酒精与工作,这两样可以麻痹她的神经,不过在疲惫入睡的梦里,她的腿仍然在痛。
温巉,章蘅,顾疏三人各有各的故事,又各有各的难堪。
所以不见面,所以不交流。
直到一只小猫的出现。
某次下雨天,雨像泼、像倒。
温巉路过街区,临时将车停在路边,他手撑着半张脸似有所感瞧右手边看了一眼。
穿着无袖背心的少年从楼道里冲出来后就往街道的角落里跑。
雨下得太大,少年跑得又快,温巉一时还真没看清对方的面孔,不过比起面容,温巉最先注意到的还是那人一腔孤勇的劲。
温巉这才意识到跑入雨中的人是他领回来的顾疏。
顾疏冲到街道旁的角落里的一窝狸花猫挪窝。猫妈妈上了年纪,还瘸了一条腿,毛被雨打过后,一点色泽都没有;剩下的两只小猫看样子还没有满月,眼里的蓝膜都没有褪,要是淋到这种大雨怕是保不住命。
顾疏下来时没有带纸盒子,现在雨下得越来越大,他走不开只得用自己的身子护住猫妈妈和小猫。
就一瞬,人和猫都淋湿了。
真蠢,温巉这样想着。
怎么会有这么蠢、这么碍事的小孩?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将他带回了“天云”?
温巉摇了摇头,大发慈悲这种事在他这里不存在,那这个叫做顾疏的孩子最多就是有点傻,跳舞还是没问题的。
那既然如此……也不用管了。
终归是各有各的缘法。
顾疏蜷在三角区的墙角处,猫咪全都半蜷着躺在他的怀中,他们都像是受了伤的哺乳动物,只能小心翼翼地自顾自舔伤口。
雨不会停,连绵的大雨在顾疏的世界里一直下。
穿透了破烂的屋顶打湿了屋内仅有的几床单被,炉子上还在烧着水,咕噜咕噜地响,在房里冒出了几团白气。
顾疏又渴又急,被子湿了要收,渴了想喝水还要再等,但是赌鬼父亲的巴掌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小犊子,瞎了眼是吧,你他妈的没看见呐!”男人凶恶地踹了几脚躺在地上的顾疏,见顾疏疼晕过去后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顾疏太小了,按理说自我的保护机制会让顾疏遗忘掉这类痛苦的回忆,可是记忆又太碎了,那些苦难根本不用拼凑,就能让人看见一个有着家暴、毒瘾、热爱赌博的底层家庭是多么的可怖。
顾疏抱着猫,突然哭了出来。
他不明白,他现在被人拯救,衣食无忧,甚至还会有美好的未来……可是,为什么想哭呢?
顾疏,为什么想哭呢?
为什么呢?
顾疏在心底说:别贪心,顾疏别贪心。
本来就不是自己该得的……
雨突然就停了,结实的伞面接住了又沉又重的雨滴,就那样直白地为顾疏地隔出一片安身之所。
雨声分明还在耳边响起。
顾疏抬头——温巉撑着一把黑伞,长身玉立,自上而下俯视着顾疏,没有讽刺也没有讥笑,若非要说有什么情绪在眼底酝酿,说是带着三分烦躁四分不耐的一丝难堪的温柔更合适。
雨大到落在路面砸起了水雾,车鸣不休人影憧憧的街道,顾疏只看见了温巉那双纯手工缝制的小牛皮鞋,雨水溅湿了鞋面,但对方一点都不狼狈。
顾疏那时心里想得却是:
这双鞋得多贵?
就这样因为他而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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