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沢田纲吉毫无疑问是个好哥哥。
柚叶甚至觉得用“哥哥”这个词来形容都有些不恰当，如果不是年龄不对，以他对那两人的爱护程度来说，真的很像是个“操心的老父亲”。
大概是世界重启后他一个人带着过去的记忆生活的时间太久。
他看起来，和她记忆里已经判若两人。
要经历多少事，才能从那样一个青涩的少年蜕变成现在这样？
长发悄然飘落，倾覆在身后的些许重量让她回过神，青年充满磁性的声音贴着耳畔，低低地传来：“所以，小柚还在生气吗？”
突然之间的靠近有些出乎意料，柚叶慢了半拍才转过头。
沢田纲吉坐在床上，一手搭在她的肩，因为高度的距离有点远，所以他的身体前倾了大半部分，将脑袋抵在她肩膀处。
这个姿势看起来有点艰难，柚叶兀自轻笑起来，手指勾住他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他一同扯下来，共同跌倒在床边宽大的地毯上。
他像是没有防备，被她扯下来的时候还有些狼狈，身上的外套都掉了半只袖子。
他很快从地上坐起来，干脆直接抽出手臂，只留下一件单薄的衬衫，外套堆积在他身后的地板上，被他压过靠着床。
灰色的阴影笼罩下来，遮住明亮的灯光。
柚叶半跪着在他的对面，凑过来抓住他的领口。
沢田纲吉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一个是游刃有余地微笑，眉眼温柔。
一个，是泛着森然的目光，危机四伏。
他丝毫不惧地对上锋芒锐利的眼神，唇角噙着笑：“小柚想问什么呢？”
柚叶也含着笑，只是眼神不冷不热的没什么温度：“纲君觉得，尸体会说话吗？”
沢田纲吉有点茫然，接着便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下一秒，他就敏锐感觉到杀气。
他有些无奈，但不得不继续沉默着思考，她提起的，是什么时期的故事。
过了良久。
他终于想起来。
抬头便看到女人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已经消失，只余下冷漠。
他抬手捧住她的脸，指腹在她脸颊轻抚着：“小柚不要生气，我只是有些忘记了，现在已经想起来了。”
柚叶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眼睛没眨一下。
他将蜷起的腿放平，让她坐上来，看着她的神色逐渐阴转多云，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些。
“小柚是吃醋了吗？”
柚叶垂眸思索了片刻，诚实地点头：“有点。”
虽然不知道在她那名为回忆的梦境里，他曾提过的那个，超级可爱，可爱到让他喜欢的女孩是谁，但她不得不承认。
在那一瞬间，现实的她和梦里过去的她是一样的想法。
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沢田纲吉。
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他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掰开她紧握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掌心因为用力留下的月牙印。
“不要吃醋，只喜欢过小柚。”
柚叶生气地蹙起眉，语气略带控诉：“我看到了。”
沢田纲吉充满了耐心：“你没有看完。”
“那后续是什么？”她不满地瞪他，“你讲给我听。”
“后续是为了不让小柚生气，我放弃了只是刚认识两天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同班女生。”
听起来似乎格外无辜。
柚叶继续看着他，一点也不相信。
“是真的。”沢田纲吉有些无奈，但还是继续补充道，“而且那时只是有些好感而已，刚升上初中两天，我与她并没有接触过，就连名字都是听其他人讲起的。”
“再者，那已经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他抬起头，暖棕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温柔烂漫，亦如海洋般深情。
“为了记住你，已经花费掉我所有的精力了。”
“……”
柚叶沉默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失忆前是不是特喜欢你？”
不然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缴械投降，心疼到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呢？
沢田纲吉失笑。
“是。”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小柚保护了我十八年，这次，该我保护小柚了，。”
柚叶歪头，神色迷惘：“保护了你……十八年？”
他们，有在一起那么久吗？
二十一岁就分别了吧？
“是啊。”沢田纲吉微笑着点头，“从我们相识的第一天，小柚就已经在保护我了。”
“……你是指丢下我让我被狗追的那种保护吗？”柚叶语气真诚。
沢田纲吉：“……”
空气中那一丝缱绻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破坏了气氛的人丝毫不曾发觉，还在自顾自的呢喃：“这种属于被迫保护，如果你认为这样也算，那我也没有办法。”
“……小柚。”
“嗯？”
“我要去洗漱，你让让。”
柚叶：？？
她一脸茫然的被人“拿开”，看着他起身走进浴室。
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这般，柚叶很快便不想了，将风筒收起来，趴在床上看起电视。
沢田纲吉洗完澡出来时，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余光撇到他便扬了扬眉：“一起睡？”
“不。”他语气坚决，像是在负气：“我睡沙发。”
柚叶：？
她冷静地指出：“沙发一米五。”
重新将风筒拿出来的人手一顿，没说话。
柚叶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开始吹头发，更加疑惑了。
她想了很久，终于等他吹完头发，她将电视关上。
朝他招手：“纲君，要接吻吗？”
他说“要”，而后直接丢掉风筒走回来吻她。
嘴被堵住的前一秒，她还在嘟囔着，“你想接吻就直接说嘛，干嘛说一堆有的没的又不提重点……”
他想的才不是接吻。
小柚一点都不可爱！
******
病好的第二天，柚叶和沢田纲吉一起回了彭格列总部那边上班。
虽说是上班，其实她挺无聊的。
因为沢田纲吉完全没有给她分配工作，而是让她自己寻找，想要去哪个部门，擅长什么。
这有点像是在找茬，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失去记忆之前到底擅长什么。
在密鲁菲奥雷的时候，白兰完全把她和桔梗当成一个等级的工具人使用，甚至因为有了她，很多时候她比桔梗还忙，几乎24小时跟在白兰身边听他指挥。
现在她不想再做这样的工作了。
狱寺隼人建议她在基地里走一遍，把每个部门都尝试一下，最后觉得自己可以做什么，就在哪个部门任职。
柚叶觉得他的提议非常可行，然后在行动前，出于“保命”的考量，她询问对方关于另一个自己和瓦利亚首领的恩怨。
后者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实际上是……那家伙以前身体不是很差吗？某次和XANXUS碰上，被他当面骂，咳……嘲讽了一句太弱，她就生气了。”
“十年前的时候十代目在指环争夺战上打败过XANXUS这件事被她知道后，就经常跑去瓦利亚门前那么做。”
柚叶：“……”听起来你应该挺满意她这么干的吧？
“我听说你们的暗杀部队很有名。”她意有所指。
狱寺隼人秒懂：“月见她没有战斗能力，所以XANXUS对她没兴趣，有十代目在，瓦利亚的其他人也不至于取她性命。”
就是斯库瓦罗经常会和对方吵架。
柚叶感觉自己内心隐隐在泛酸。
沢田纲吉对另一个她太好了。
她拥有好多特权。
以至于他身边那么多人，都会因为他，善待那个女生。
告别狱寺隼人后，柚叶就一个人在基地里闲逛，大概是因为沢田纲吉有嘱托过，这次她没有听到别人喊她“月见小姐”，遇到的人对她的称呼变成了“柚叶小姐”。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彭格列内部看起来……有些异常的紧绷？
就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
可她想了想，以如今彭格列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又有什么，能称之为大事呢？
柚叶坐在城堡最高处的阳台，看着远方的森林和山谷，当寒风迎面吹来那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她好像还挺喜欢这里？
就像是狙击手的瞭望台。
这个想法就像是一枚钥匙，瞬间开启了那扇名为回忆的大门。
在秋日萧瑟的山林，她和一位金色头发的小婴儿在悬崖边，踩着浅黄色碎裂的泥土，按照指示看向远方的她，手中拿着一把狙击枪。
她按照小婴儿的指示趴在地上，用那把枪，瞄准前方森林里的某处，扣动扳机的刹那，耳边是一阵鸟鸣风动。
在不同的环境里，同样的小婴儿，同样的狙击枪，偶尔还会有一个深色蓝发的小婴儿，他们教会了她开枪。
也教会了她杀人。
然后，她听到有人说：“按照家光大人的吩咐，就算是付出生命，你也要保护好彭格列十代目的继任者。”
“这也是他当初会救你的原因。”
‘我……是被黑手党训练过，用来保护沢田纲吉的道具吗？’
她看着自己白皙干净的双手，突然产生了动摇。
在彭格列基地里像是无头苍蝇那样乱跑一上午后，柚叶又回到记忆里沢田纲吉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没关，有两道声音透过狭窄的缝隙传来。
“你不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就为了这种事情把我叫回来，完全退步了呢。”
“以现在彭格列的战力来讲，对付那种家伙还需要担心？”
被这么怼的沢田纲吉一点也没生气，只是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因为有Reborn在，我会安心，没有后顾之忧。”
听到这里，她将手收回来，转身离开走廊。
虽然没看到样子，但沢田纲吉和他的那位老师应该在讨论什么重大的机密，以她现在在彭格列这不清不楚的身份地位，好像不应该旁听。
她转身没走几步，走廊的转角处突然走出来一抹身影把她叫住：“柚叶小姐？”
柚叶脚步一顿，侧目望去，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你是？”
“我是岚守大人的部下，您可以叫我米莎，他安排我陪您一起去吃午饭，柚叶小姐要一起去吗？”女人指了指外面，笑着说：“这里姑且还是有员工吃饭的免费食堂的。”
沢田纲吉看起来还很忙的样子，这么想着，柚叶回了她一个善意地笑：“好，谢谢。”
名为米莎的短发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在前方带路。
柚叶不太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便加快步伐走过去和她并排，意识到这点的米莎也跟着放慢脚步，适当的开始和她交谈。
“柚叶小姐您看起来和那位月见小姐完全一样呢。”
这个熟悉的开场白让柚叶的心情有些微妙，她颇为敷衍地点头“嗯”了声。
女人似乎没觉察到她的不对劲，接着说：“以前首领也经常带月见小姐来，因为月见小姐身体不好，首领也很照顾她，所以大家还以为他们是情侣呢，没想到月见小姐死了，而首领真正的恋人是柚叶小姐您。”
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就像是在说：因为月见柚死了，沢田纲吉才会找到她这个和月见柚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你经常见到他们？”柚叶没什么情绪地问。
“对啊。”米莎毫不迟疑地点头，“月见小姐经常过来的，每次都是首领陪着她照顾她，大家都没什么和她接触的机会，这一点柚叶小姐您好像和她不太一样。”
听到这里，柚叶在心底轻嗤，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同时停住脚步：“抱歉啊，我突然忘记，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去吃午饭了。”
“诶？柚叶小姐还有事要忙吗？”米莎突然有些激动，“那一定是首领本人的吩咐吧？虽然不能和您一起吃午饭很遗憾，但为了不耽误首领的事情，您还是快点去处理吧！”
柚叶歉意地点头，在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只余下冰冷。
她想，这场闹剧可真无聊。
她看起来很像是没脑子的人吗？按照狱寺隼人对沢田纲吉这个首领的忠心程度，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放任自己的部下随意靠近沢田纲吉的办公室附近。
虽然那些话确实听起来刺耳，但这个米莎也未必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目睹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米莎”唇角的笑意逐渐奇怪起来，手中凭空出现一把三叉戟。
“kufufu~看起来被拆穿了呢。”
要怎么才能让她上当呢？
如果不是每次进入她梦境都失败，六道骸也不想当面与她接触，毕竟沢田纲吉就在附近。
但……
她的梦境，到底为什么他进不去？
本来还想刺激一下这个女人的精神再次尝试入梦，结果第一步就失败了。
明明没有记忆，她却异常的敏锐聪明。
倒是比那个单纯无知的月见柚要难搞的多。
就在六道骸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进一步时，从反方向的走廊，沢田纲吉的身影突然出现。
他皱着眉，神色颇为复杂地看过来，语气凝重：“骸，我们谈谈。”
虽然有些意外，六道骸依然笑的没有丝毫破绽：“可以。”
二人并排沿着狭窄的走廊往前走，六道骸最先开口：“沢田纲吉，你想做什么？”
沢田纲吉停住脚步，前后无人的走廊，他转身面对他。
暖色的眸子此刻却锋芒毕露，开门见山地道：“让你无法进入小柚梦境的人是我。”
“哦呀？”六道骸有些意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梦境我好像能自由进出？”
“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故意把自己的梦给我看？”
沢田纲吉垂下眼睫，有些无语：“那只是因为我做不到把你隔绝在我的梦境之外。”
“这么说的话……”六道骸摸着下巴深思着，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她拥有特殊的力量，而你能使用那份力量，且只能为她所用，对吧？”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沢田纲吉叹了声，“总之，是我不想要你窥探小柚的梦境，你不要再去找她了。”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六道骸眼神淡漠，“狡猾的黑手党。”
“不。”他摇头，语气坚决：“是请求。”
“她的状况不是很好，我不希望你刺激到她，以免多生事端。”
“这个‘不好’的程度？”
“会死。”
“……”
六道骸沉默了。
“还有……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看起来像是会为黑手党做事的样子吗？”
沢田纲吉对他的话置若未闻：“我想要你帮我找出为密鲁菲奥雷制作匣兵器的人。”
“拜托你了，骸，我知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你在说什么梦话？”六道骸冷哼一声，“我才不会接受黑手党的请求。”
说完，他化作一团雾气逐渐消散，直至彻底不见。
沢田纲吉却松了口气，这件事交给骸应该没什么问题，大概很快就能收到情报。
相比之下，其他的地方……
麻烦的社交果然还是躲不掉啊。
接下来，如果直接找云雀让他帮忙在资金方面提供帮助应该会更加麻烦吧。
唔，要提前选好打架地点。
不然基地的修缮也是一大笔消费。
……
沢田纲吉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低头看的认真的柚叶。
他顺手关上门，朝她走过去。
“小柚在看书？”
柚叶翻书页的动作停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嗯。”
“吃过午饭了吗？”他接着问。
“还没，打算出去吃。”
沢田纲吉没多想，“那我陪小柚一起？”
“不用了。”她摇摇头，将书合上放在一旁，站起身理了理衣摆。
“我吃完饭就直接回去了。”
他有些迟疑：“……小柚，是心情不好吗？”
心情不好吗？
柚叶自嘲地笑了起来：“大概吧，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沢田纲吉立马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小柚……”
“沢田纲吉。”女人冷不丁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向他的脸，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这里，真的是我的世界吗？”
“当然。”他没有半分迟疑。
“可是我觉得，你把它变成了一个，我好像很多余的地方。”她眼中满是失望。
沢田纲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她在说什么，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极为慌张地解释：“不是这样的……小柚你听我说！”
她轻轻摇头，挣脱开他的手，语气平静的过分：“我没有误会什么，你不用着急。”
“我只是不太喜欢这样。”
这种，走到哪里，都好像有另一个人的影子笼罩着的感觉。
“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我去做别的事情吗？”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眼中有向往，“刚好我之前也一直在想，失去记忆之前，真正的我，是不是拥有简单幸福的人生。”
“所以，就让我去尝试做一些别的事情吧。”
最初开始，她刚离开那个世界，觉得自己除了黑手党好像什么事都不会。
她在黑暗世界待了太久，从精神上已经无法脱离了。
虽然现在她也不觉得自己能真正的离开。
但在恢复记忆之前，就像是这个人所期望的那样。
过的开心一些吧。
她不喜欢这里的氛围，所以，不想经常来这个会让自己不开心的地方。
伴随着她的一字一句，沢田纲吉也逐渐冷静下来，不再像是刚才那般失态。
比起她此刻的选择，他更害怕的是她的生气和离开。
“我也希望小柚可以开心一点。”他再次握住那只手，嘴角上扬的弧度略显苦涩，“抱歉啊，让小柚不开心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小柚会对现在的我失望，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和另一个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硬要说的话……”
他望着她，毫无保留的，吐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利用了她，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意料，柚叶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利用价值……是什么？”
“看着她死亡。”他低着头，语气仿佛有千斤重，“我把她当成了可以观察的实验对象。”
还有……
现在暂时不能告诉小柚的东西。
他罪不可赦，但唯独不希望她觉得他不复往日。
******
在尤尼说感觉到沢田纲吉利用她时，柚叶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她是个自私的人，一般只要不波及到自己，她就只会旁观。
可当沢田纲吉向她坦白，利用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时，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尤尼当时的那个说法。
沢田纲吉利用了月见柚，所以月见柚才会与尤尼定下把她的遗骸送往平行时空的约定，某种程度上，尤尼的感觉是没错的。
只是这中间还掺杂着她不知道的东西。
起码，尤尼是不曾怀疑过月见柚的，因为月见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帮助另一个人利用尤尼。
如果说直到现在她都没什么感想好像有些说不过去，但如果说为另一个自己难过，坦白说，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第一想法，竟然是把沢田纲吉逼成现在这样，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
她对他总有特殊的偏爱。
这世上有许多人，唯独他，是特别的。
就算记忆不完整，就算是想起来自己曾被黑手党当做用来保护沢田纲吉的道具培养，就算是在那个彭格列基地里，她一点也不开心。
她也舍不得责怪他。
离开彭格列基地后，她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着，不知为何，来到了那家最初和他重逢的老式咖啡馆。
柚叶停好车，进去点了一份提拉米苏，一杯喝咖啡。
下午难得的静谧时光，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她安静享用甜品。
离开时，她前去付钱，收费的店员愣了下，连忙摆手。
“柚叶小姐，这家店在很久之前就被首领买下了，您不需要付钱的。”
诶？
买下？
柚叶有点懵，这么一来，那天她在这家咖啡馆遇见他，是他故意在这里等她？
也是，他连另一个世界在进行一场世纪决战都一清二楚。
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会在那天回到这个世界。
她放弃付钱离开了这家店，在准备回车上时，迎面撞到一个男人。
她被撞地后退两步，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到头顶那抹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柚小姐？”
这个声音……
柚叶猛地抬起头：“桔梗？”
有着一头青绿长发的男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柚小姐。”
柚叶的心情有些复杂，按理说，她对白兰如此厌恶，应该对他的部下也抱有同等想法。
但她对白兰太了解了，以至于他的部下在她看来甚至有些可悲。
桔梗又是六吊花之中和她接触最多的那个，甚至在工作上她对他都有些微妙的，社畜的共情……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淡漠：“你怎么在这？”
“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即使换了个世界，桔梗对她也依旧是那副恭敬又疏离的态度，“柚小姐呢？我听说您和那位彭格列首领交往了？”
呃……
“那个，容我提醒你一下，我现在不是月见柚，是柚叶，你……知道的吧？”
桔梗眼睛微眯着，似乎对此颇感意外：“柚小姐您怎么会这么认为？白兰大人说过，只有柚小姐是真正的柚小姐，月见柚并不是您，我不会认错。”
柚叶：？！！
她刚回来的时候疯狂想要另一个她的尸体的人是假的白兰吗？
“柚小姐，容我提醒您一句。”桔梗的声音打断了她持续地腹诽，“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白兰大人才是对您真心实意那个人。”
柚叶：？
她险些被气笑了，“桔梗，我能站在这里和你正常交谈，是因为你本人，如果你是为了跟我讲白兰的事情，那就再见，我没兴趣听。”
“……”
她的言辞激烈，桔梗一时犹疑，不确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但想到近期彭格列的那些动静，他又觉得此刻不讲，以后应该都没机会了。
密鲁菲奥雷即将覆灭。
于是，他后退一步，极为认真地开口：“柚小姐，请恕我失礼，但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
“彭格列十代目曾死在你的手中，即使你忘了，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沢田纲吉曾死在她手里！？？
柚叶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桔梗觉得这种谎言能骗到她？
她既失望又恼怒，指环上的火焰几乎是瞬间被点燃，就在她准备动手的前一秒，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令她愣在原地的画面。
在高楼之上，她匍匐在地，手中是那把曾出现在她记忆里的狙击枪，瞄准镜里，是沢田纲吉逐渐清晰的脸。
而她对准他的额头，扣下扳机。
一击即中。
刹那间，眼前的画面不复存在，只有赤色的鲜血将她的视线烬燃，什么都看不到。
除了那个人的血。
在那被血液铺满的画面里，模糊不已的场景，那个棕发青年闭眼倒下，额前的发丝被殷红的液体浸湿，顺着眼睫和脸颊没入脖颈。
再也没有醒来。
一股寒意顷刻间席卷了她，她感到窒息和深深的恐惧。
她真的……
杀死了沢田纲吉吗？
世界重启之前……沢田纲吉在哪里？
她之前一直不敢想，害怕去触碰禁忌。
但现在，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世界重启之前，这个世界被白兰统治了。
沢田纲吉……
死了。
是她亲手杀死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桔梗面前离开的，只知道眼前的画面被泪水渲染，公路是模糊的，因为看不清，车子穿过路口，重重地撞在土黄色的山岩上。
玻璃应声而碎，噼里哗啦地砸在她的头顶和身上，脑袋砸向了方向盘，疼痛使她头脑发懵。
她趴在方向盘上，崩溃到失声痛哭。
其实她不相信桔梗。
可她要怎么怀疑，自己最原本的记忆？
她杀死他，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那个人却只字不提，依旧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她，希望她开心的度过每一天。
她记忆里的他，不是这样的啊。
她应该保护他的。
她应该成为他最锋利的武器。
应该比任何人都要爱他。
可她全都没有做到。
而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即使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过往之后，依旧会在回家时，记得给她买她喜欢的甜品，就像是多年前一样。
她曾背叛过他。
……她要怎么面对他？
就在她绝望到再次踩下油门，准备就这么冲下海底时，脑海里响起一道无比清晰的机械音。
[同化已完成：10%]
她的动作骤然僵住，脑海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破碎却又无比残忍的记忆，再次一一浮现。
她想起来了。
她的爱人不是死在她手中。
他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遗体被大雪覆盖，无人问津。
——
三年前。
世界化作了废墟，彭格列也早已名存实亡。
不，或许现在，不应该称之为彭格列。
因为当时的彭格列，只剩下三个人。
蓝波，她，沢田纲吉。
在敌人再一次来临之前，沢田纲吉提出要她和蓝波走另外一条路，他自己则是走另外一条。
虽然他说，这只是一个合理的方案。
但她了解他，他是打算留下来，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让她和蓝波活下去。
于是，她义无反顾选择和他在一起。
沢田纲吉很强烈的反对她，连蓝波都看出来了不对劲，要一起留下来。
可她明白，沢田纲吉也明白，他们都明白。
如果再这样僵持不下，他们三个都会死。
于是，年少的彭格列首领不得不听从恋人的想法，握紧她的手，让还有些茫然的爱哭鬼弟弟一个人离开了。
蓝波走后，沢田纲吉对她说：“我希望小柚活下去。”
她却用力摇头：“我只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纲君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不是这样的。”少年拉过她的手，在冰天雪地的寒风中贴上自己的脸，眼神炙热而又真诚，仿佛这即将是他的最后一眼。
“没有人是小柚存在的意义，小柚应该为了自己而存在。”
“我希望小柚一个人也要活下去，去寻找能让你感到开心的事，小柚和我不一样，你能做到的，我知道。”
“所以……丢下我，离开好吗？”
“我不要。”
她哭的像是世界已然走到尽头，眼泪融化了他袖口的风雪。
“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的，纲君不许丢下我。”
“小柚……”
“求你了。”她将脑袋埋在他心口，卑微地祈求：“我们一起死掉，好不好？”
“我不想要一个人独孤的活下去。”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听着她的哭声。
他们在风雪中相拥，静待生命终点的钟声。
后来，白兰来了。
她以为她会和沢田纲吉一起死。
可那个仿佛能窥探未来的人，似乎对她们的每一步，每一句话，当下的反应都了若指掌。
他可怕的令人窒息。
他穿着纯粹的白，与这个即将被大雪淹没的世界融为一体。
在狂风之中，那个眼角有着刺青的白发青年一步步靠近，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暗淡无光，看她们的眼神充满了嘲讽。
他说：
“柚酱跟我走的话，我就可以让纲吉君活下来哦。”
她愣住了。
沢田纲吉却仿佛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她忽然意识到……
白兰会对彭格列下手的理由，或许除了想要毁灭彭格列，她也是其中之一的目的。
而这一切，沢田纲吉从未告诉她。
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沢田纲吉更为重要的存在。
所以，面对白兰的要求，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点头同意的。
在她看来，白兰把她带走之后想对她做什么都没关系，她不在乎。
她只要她唯一在乎的人，能活着。
看到她点头，白兰眼中突然就涌现出笑意。
“果然啊，我最喜欢这样的柚酱了。”
“那么……”他的眼神扫过一旁表情可以用可怕来形容的沢田纲吉，笑容愈发恣意，“到我身边来吧，柚酱。”
他朝她伸出手，就像是魔鬼发出的邀请。
在她即将踏出脚的刹那，沢田纲吉死死拉住她。
她没回头。
“小柚，不要跟他走。”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沙哑，前所未有的失态。
可她没听。
“小柚，按照我说的活下去。”
这是她最后听到的，他的声音。
伴随着一声枪响，她的爱人在距离她咫尺的背后。
——举枪自杀。
听到枪声她猛地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他最后慢慢阖上眼睛的画面。
在那一瞬间，她的世界仿佛失去所有的颜色。
雪地里绽开的红刺的她眼睛猩红，她不顾一切地转身扑过去，却只抓住他被风席卷走的披风。
身后传来白兰的笑声：“啊嘞？这是在做什么啊？难道说是不想要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跟别人离开感到屈辱？纲吉君竟然这么没用吗？”
“就算是十个纲吉君死了，这里也还是我统治的世界哦，柚酱还是会跟我走的。”
不是。
不是这样。
她的爱人才不是他所说的那般无用之人！
他之所以会自杀……
是为了让她活着，为了让她自由。
她丢下他的遗体，抱着那件披风在系统的帮助下消失在白兰眼前，自此，开始了逃亡。
为了他们的约定。
为了那个，活下去的约定。
也为了，把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白兰，竟然会在后来，利用她想“活下去”这一点，去控制她。
她是怕死。
比任何人都怕死。
因为她死了，沢田纲吉也就再一次死了。
所以，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哪怕失去一切。
她也要活下去。
后来……
她都不记得了。
大概是在逃亡的一年后，被白兰找到了吧。
而她的爱人。
在世界重启后保留着当时所有的记忆，一个人独孤的活了那么久。
他会改变的。
他怎么可能不改变呢。
他们曾经历过那样深沉的绝望，又怎么可能不会想要报仇。
沢田纲吉说，不希望她对他失望。
……原来是这样。
柚叶费力将腿从驾驶座抽出来，踩着碎玻璃从车里爬出去，满身狼狈的来到阳光之下。
她就那样跌跌撞撞地，走了许久，才突然回过神似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那个屏幕碎掉的手机。
手机顺利的被启动了。
她第一时间拨通那个人的电话。
“小柚？”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柚叶哽咽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朝他喊道：“纲君来接我，我出车祸了，我好痛。”
说完，她抱着手机蹲在公路边哭的停不下来。
而电话那一头的人，听着她的哭声似乎比她还痛。
“小柚你别怕，我马上就来！”
呜呜呜我终于写完一万字了，早上好！
没有倒V，诶嘿~
入v前三天还蛮重要的，暂时不要养肥我好嘛(ノへ￣、)
*
剧情……这次关于270应该解释的比较清楚了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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