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今再也坚持不住，她将脑袋埋到衣服下头，想尽量减少呼吸到血腥味的空气。
月慈察觉到手里的篮子在晃动，她总算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眼珠子往下转，看到手里的竹篓时才想起云今还在里面，她轻声说：“你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人牲的处理一直持续到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收尽，村民们将接来的月光往那些肉块上洒去，肉块面上像是被淋上了一层蜂蜜，变得泛黄透亮。
那些脂肪被月光浸透，有点像鸡肉。
云今发现月慈看到这些场景虽然有些触动，但表现出来的镇定不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云今想，或许是她从小到大都见惯了，麻木了。
等到所有祭祀仪式结束，来到最重要的时刻——神女进棺。
云今躲在月次的衣袖里，悄悄钻出来看了眼那台水晶棺。
棺材是放在两条轨道上的，前后两头又往上吊着绳索，这些绳索从重屋的顶楼一直延伸到森林里，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
棺身通体雪白，但没有棺材盖，两边的木材也是乳白色的，材质跟村口那块刻着村名的石碑很像，棺身雕刻着漂亮的图案花纹，里面铺了层白色的毛绒毯，看上去柔软舒适。
月慈进棺前换上了一件白色纱裙，云今躲在窄窄的衣袖里，只在她的手腕处露出个小脑袋，因为吐过几场，云今有些蔫蔫的。
都说猫是流体动物，云今这次是切身感受到了，她没想到自己看着那么大，实际上竟然可以钻进那么窄小的衣袖里。
等月亮彻底升至正空，月慈在一众村民的注目下踏进了水晶棺里，两个男人举起白色石板盖到棺材上方，在月慈脑袋上方留下一道缝隙以供呼吸。
水晶棺像一艘船，纤夫拉动绳索，棺材缓缓往下滑动，月慈直挺挺地躺着，云今感受到她快速跳动的脉搏，还有浑身细微的颤抖，自己现在没法说话安慰她，只好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
别怕，我不会让你出现任何危险的。
月慈直到云今在安慰她，也摸了摸她的脑袋。
棺材平稳地滑行在轨道上，离重屋越来越远，月慈将云今放了出来。
她帮忙整理着云今身上凌乱的毛，心疼道：“整整一天憋坏了吧。”
“喵喵。”
没有。
云今晃了晃脑袋。
棺材驶入森林里，四周变得漆黑无比。
月慈推了推上方的棺材板，使了最大的力气都纹丝不动，只好作罢。
“喵喵喵喵？”
你想逃吗？
月慈看着黑暗中云今发着绿光的眼睛，试图理解她的意思：“你在问我是在干什么吗？不瞒你说，我根本不想当神女，也不想去月宫，只是没有办法，我害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特别是在选上神女后，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一切，一想到要被送到不知名的月宫里，我就害怕，呜呜呜——”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哭了出来，哭得歇斯底里，哭得令人心疼。
云今踱步到她身侧，伸出爪子碰了碰她的肩膀以表安慰。
等月慈哭够了，棺材已经驶出森林，月光从缝隙里照进棺材里，云今碰了碰月慈。
“喵喵喵喵喵喵。”
你把我举起来，我想透过这个缝隙看看外头是什么地方。
或许是故事主角，天生有与动物交流的本领，月慈擦干眼泪，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她身子托起。
云今透过缝隙往外看去，外头被月光照得银亮，棺材已经平稳地滑出森林，开始俯冲向下。
“喵喵喵——”
月慈：“下山了吗，那看来马上要去月宫那座山了。”
按照这速度，估计半小时就到达山顶了。
在这半小时里，月慈多次尝试推开棺材板，但都失败了。
最后水晶棺速度放缓，最终平稳地停在一处洞门前。
“到了。”月慈恢复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事实。
云今还攀在缝隙处往外看，外面亮如白昼，月亮近在咫尺，近得几乎贴在月宫洞口上，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又圆又亮，将洞府门口照得亮堂堂的。
洞门迟迟没人出来，水晶棺却在这时候自动打开了。
云今率先跳出来，总算将月宫门前的景象看清。
整个月宫建在山顶上，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月亮悬在顶空，明亮得能看见上面的坑坑洼洼，深蓝色的夜空被月光照亮，是一望无际的蓝，像海洋，云层雾气都在月亮下方浮动，月光洒在云雾上泛着轻柔的光，月宫门前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清辉落在上头，在笼了层轻纱。
月慈刚从水晶棺里走出，那棺材就自动往后滑动，顺着轨道原路返回了。
“好美啊，这里。”云今忍不住感叹。
月慈忽然看向她，说：“云今，我能听懂你说的话了。”
难道这里还真是神仙住的洞天福地？凡人到了这里吸收日月精华也能拥有不凡的法力，月慈竟然能听懂兽语了。
这样也好，两人交流没障碍了。
云今望着紧闭着门的洞府口，怎么神女都来了，月神还不现身，阿紫是不是住在里面，她到底是不是月神。
云今沿着悬崖边往外看，发现这月宫仿佛浮在空中一般，整体像个T字形，只有一条细窄陡峭的山路往下蔓延，现在被云雾挡住了视线，看不清山路底下是什么样。
水晶棺早就消失在视野里，连那些绳索轨道也随着消失了，难怪曾经来探过月宫的人一去不返，想来要么是摔下去尸骨无存，要么是根本没有绳索的指引，迷失在了路上。
月慈也趴在地上往下看，她发现自己身置高空时身子晃了晃。
“你是不是恐高。”云今将爪子搭在她手上。
月慈闭了闭眼，她白皙的鼻尖冒着细汗，刚准备回话却听到了一些嘀嘀咕咕的声音。
“又来了个神女诶。”
“我认识她，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唉，又是一个来当牛做马的小婢女。”
······
月慈有些懵，她转脸看向云今，问：“你听到谁在说话吗？”
云今站在一丛花里，花粉弄得她鼻子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哎哟这孩子口水溅我一身。”
“这小黑猫怎么来的？神女悄悄带来的啊？”
又来了，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像在说悄悄话似的。
月慈蹙着眉头看向云今，云今抬起爪子揉了揉鼻尖，答：“没谁说话啊。”
“她竟然能听到咱们说话诶！”
“喂神女，是我们在讲话啦，是我们。”
随即月慈就看到云今周围的花朵纷纷晃动，惹来云今一连串的喷嚏。
这花丛是待不了了，云今跑到一旁的草丛上。
月慈将目光移动到那些在月光下绽放得绚丽多彩的花朵上。
这些花浑身带着清辉，在月光下花瓣是透明的，花杆子笔直纤长，是月慈从没见过的品种。
云今也发现了，这些花像水晶似的，根本不像是人间会有的植物。
“是你们在说话吗？”月慈走近那些花朵，轻轻碰了下花瓣。
“是呀是呀，我们是——啊那女魔头来了！”
“快，快藏起来！”
月慈听到它们在惊声尖叫，花枝乱颤着，全都合上了花瓣，变成了花骨朵。
云今发现她在跟花说话，还看到这些花一个劲晃动，明明没有风。
这些花仙子的声音刚落，月宫洞门就轰然打开了，伴随着一股凉风往里灌。
平地起风，云今小小一只差点被掀翻，她连忙抓住月慈的衣摆，紧张兮兮地往洞门口看去。
里头被一块影壁挡住了视线，月光洒在上头，能看到上面雕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狐狸。
月慈将她拉到身后，紧张地往里头望去。
门口迟迟没人出来，门前的那一丛花还是维持花骨朵的形状，细细一看还能看到它们在发着抖。
一道人影落在了洞门上方。
云今连忙扒拉了下月慈，示意她往头上看。
那道人影背着月光，看上去像是剪影。
月慈看着她，喃喃道：“月神，原来这就是月神。”
云今注视着那道剪影，她应该穿的一身轻纱料子，风将她的衣袂吹起，确实有种飘飘然的神仙感。
除了能判定月神是个女的外，她的脸一丁点也看不清楚。
“拜见月神，小女名叫月慈，是此次选举出来的神女，愿月神护佑月亮村风调雨顺，禾苗茁壮，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疫疠廓清，请月神接受月慈的拜谢。”
接下来，月慈对着月神行了三叩九拜之礼，云今一直躲在她身后悄悄打量着。
等月慈行完礼，月神挥了挥衣袖，一把扫帚落在了月慈身前，只听她清冷平煦的声音响起：“我不想看到月宫门前有一片落叶。”
月慈看着那扫帚彻底愣住，她没太懂月神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一人一猫疑惑抬头。
月神的头动了动，只见一道流光在她的额间流动，她的双目也变得银辉翻涌，空中的云雾跟风开始急速流动。
一道银辉从她手中飞速落下，月慈跟云今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掀翻在两旁。
“谁让你带其他东西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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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月光神女（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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