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开，微风轻轻吹动着白纱窗帘，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厚重的木质屏风将内外隔开，药炉周围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草药的苦涩味道和淡淡的烟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醒了！”
“首座醒了！”
施针的医者抹了把头上的汗，对帐后之人的脉搏把了又把，摇摇头不解道：“竟然醒了……这都第八日了，怎么还会醒，这怎么可能……”
“滚滚滚，你这庸医，说什么晦气话。”
旁边站着的少年挥了挥手皱眉道，他迫不及待要去掀帐子，却被另一人拉住。
“首座才醒还没发话，你给老子在外面等等！”
“我这不是着急吗？万一首座在里面有什么好歹，这罪可别落到我头上！”
“嘘嘘！你可小声点吧……”
帐中之人将精瘦的手腕收回，他从九生堂的软榻上坐起，扶额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睡了整整七日，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之后两百年的事，还梦见自己竟然玷污了主上，还妄图与她结为伴侣，琴瑟和鸣……
帐内传来元安嘶哑的声音，他问道：“……前线战线如何……”
“前线？”黄五惊诧，“首座莫不是睡糊涂了，与新教的仗早就打完了！”
果然……
元安扯了扯嘴角，盖住嘴角的苦涩。
还是太晚了，前线结束了，新教与皇室结成合谋，主上已经命陨皇宫了。
他还是没能救下她，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都没有。
毒素早已入侵骨髓，元安强撑着起身，刚下地便觉得浑身的关节像是应声而碎，只能靠扶着床沿一点一点走下去。
他能在第八日醒来，也许是老天开眼，想让他再去看一眼她的坟墓吧。
元安咽下喉咙中的苦涩，眼中浑浊的泪遮挡住前路，他披上床边的外袍，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诶诶诶！首座你去哪！”黄五赶紧跟上，嘴里念念叨叨，“那庸医说了，还得再歇上几日才能下床，诶首座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黄五走到一半，摸了摸自己身侧，一惊一乍道：“我的剑！等等我拿……”
等他拿完东西回来时，元安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他剁了跺脚崩溃道：“卧槽，真给他跑了，他刚好哪来的力气到处跑！？”
柳七也刚从茅房跑回来，一看黄五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屋外就觉得不对，他一巴掌掀翻他的头冠，怒道：“让你看个人怎么都看不住！首座往哪里跑了？”
黄五委屈地捂住头：“我就他妈一回头的功夫，人影都不见了……”
“别找借口，不如好好想想一会晚上怎么跟主上交代吧……”柳七看着一望无际的山地，幽幽说道。
“额……主上……”黄五打了个寒噤。
-
山谷风大，将元安的外袍吹得鼓起来，他闭上眼差点昏倒，斗篷的细绳勒在脖前，他干脆将系带抽散，任由深灰色的外袍随风消失在山中。
“咳咳……”
“主上……等等……”
再等等，他就来陪她。
元安每走两步就被绊倒，往日里战无不胜的身体此时像是被抽干了的枯黄河床，每一阵风吹过都可以带走他灵魂的尘沙。
再等等……快到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是跟着意识中残存的记忆朝山顶上爬，直到看见那座熟悉的小碑。
“阿河……”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的阿河，再也不会回来了……
元安小腿发抖，在石碑前跪下，他哭泣无声，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落在膝上。
他将头抵在石碑上，透着冰冷的石碑他却好像能感受到她残存的余温，他紧紧地抱住石碑，企图用身体捂热。
“阿河，我不应该走，我就应该留在你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
他脸颊轻靠在石碑上的刻字上，让自己的泪水填满每一笔沟壑。
明明在梦中已经经历了两次，当这一切再次重现，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事实，他恨不得能替代她承受那些。
“阿河……”他摸索着腰刀，捏着锋利的齿端，笑道凄然，“阿河，我来陪你……”
刺刀探入皮肤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动静，他一瞬间忘记了刺刀扎入身体的痛苦，忘记了自己的血流出来，染红了石碑上的字迹。
“元安。”
他回头。
红色斗篷被风猎猎展开，少女举着一个黑红的鬼面面具，恐怖丑恶的鬼面在少女明媚俏丽的手边好似一个玩物，她举着世人的仇恨，朝身后遥遥一望……
“我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说不准，我们现在还在谁的梦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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