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若盈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目睹尸体惨状,愣在原地的小雨:“小雨姐姐,快去报官吧。”
流程还是要走的。
小雨这才如梦初醒般,面带惧色地点点头,踉跄着跑出去了。
见她离开,崔若盈蹲回尸体旁,用指尖沾了一点儿吴云淑手中的灰烬,试图分析出那什么成分。
然而那东西烧得太干净,她的挣扎只是徒劳。
“这下惨了。”崔若盈站起身,掏出怀里的佛珠和信纸,“线索没有,人也死了。只希望寇姐姐和祝大哥能把那妖怪抓到。”
“不必着急。”
原本在检查尸体的殷逐白起身。他似乎不适应满室血气,悠悠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春天的风吹进来了。已是晚春,和煦轻风温柔地涌入房间,垂柳在夕阳中摇摆。
“天快黑了。”殷逐白道。
有人回来了。却不是寇言湘和祝星游,而是出去报案的小雨和到李家送信的小晴,两人遭受打击,连路都走不稳,还是互相搀扶回来的。
见到崔若盈,小晴颤抖着问道:“我们小姐……”
崔若盈沉默地点点头,小晴顿时哭了起来。
“节哀。”崔若盈说道。
她其实不懂死别的悲伤,毕竟她离开原世界后一直奔波,再没有过特别亲密的家人、朋友。
因此,她的安慰像是灌了少量冷水的热水袋,纵然用尽全力,也显得干瘪冰冷。
“我以为你会多安慰几句。”
小晴和小雨进去看尸体。崔若盈和殷逐白就站在院子里,望着傍晚温和的风。
吴云淑爱好侍弄草木,院子里绿意盎然。崔若盈拨弄着一朵半开的花,闻言拉长语调:“我也想安慰,但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呀。殷家主怎么不说几句?”
殷逐白垂眸道:“生老病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今日与你谈笑风生的人,可能明日就会死。”
崔若盈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你也会死吗?”
殷逐白不答。崔若盈又转过头,轻声道:“说实话,我不想你死。”
她对殷逐白,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情在。
他没有名字,从一出生开始就被憎恶;而她更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连自己的世界都容不得她,将她拒之门外。
所以,想到自己要亲手杀了他(或者计划失败被他反杀),崔若盈心中就有些悒郁。
不过嘛,让她就此放弃,那也是不可能的。
“盈盈不想我死,我就不死。”
殷逐白弯下身子,用比月色还迷蒙的模糊语气说道。
“我永远陪着你,你也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他站在一棵矮松下,微微弯下腰,松香好像从他的怀抱里飞出来的一般。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严丝合缝系着的衣领今天突然敞开了,露出一小块因不见天日而分外苍白的皮肤。
以及被霞光染成绯色的喉结。
反派又耍什么花招?
崔若盈斟酌着说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也许以后你都想不起来有我这么个人呢。”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小心眼,对殷逐白忘了她导致三个月的努力打了水漂的事耿耿于怀。
并且她再也不会相信反派嘴里的任何一个字。
青年失落地垂下眼帘:“没想到,崔姑娘连骗我都不愿意。但是……”
他轻轻叹了一声,眼中闪烁着暗光。
“但是我会永远永远……”
永远
永远
永远跟着崔姑娘
永远永远
崔若盈背后一凉,回头看他:“什么?”
青年的声音太轻,尾音已化作深沉的叹息,晕在醉人的晚霞中。叹息声从耳边擦过,崔若盈只听到一句“永远”。
殷逐白微笑看着她。还没等他回答,小雨和小晴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崔若盈顿时把刚才的事忘到脑后:“你们还好吧?”
“我们没事。”小晴擦了擦眼泪,“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我不会隐瞒的,只要你们能捉住那只妖怪,替我们小姐报仇——”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好,那我问了。”崔若盈也不废话,直接开始问询,“我听说你和你家小姐不是一起回来的?”
“是的,入城后小姐让我先过来送信,我们就分开了。”
“她自己回来的?”
“不是,还有赶车的车夫。其实我也很奇怪,小姐平时很少让人离身的。但是小姐坚决让我送信,我就只好去了。”
崔若盈问:“马车上只有吴小姐和车夫?”
小晴点头:“没有其他人了。”
小雨和小晴知道的不多,基本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崔若盈稍微问了两句,就让她们去收殓尸体,自己则坐在门外思索起来。
“吴云淑一反常态,急着让小晴去送信,很有可能是察觉到了危险。”崔若盈摸了摸下巴,“说不定,当时妖怪就在马车里,只是小晴看不见。”
大多数妖怪都会隐身的法术。虽然有的法术很拙劣,但骗骗普通人足够了。
“可吴小姐同样目不能视,她又怎么能看到妖怪呢?”
崔若盈一时哑然,只好道:“等寇姐姐回来,看他们怎么说吧。”
这一等,就等了好久。一直到夜幕低垂、弦月高照,寇言湘和祝星游才回来。
两人脸色苍白、灵力耗尽,衣服也破了,一身狼狈,显然经历过一番激斗。
见崔若盈看过来,寇言湘疲惫地摇摇头:“我们被围攻了。”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崔若盈意料:“他还有帮凶?”
寇言湘叹了口气,把自己和祝星游的经历一一说了。
两人追着那妖气出城,没多久,就被一群妖怪团团围住。那些妖怪虽然不算太强,但悍不畏死,如同只会杀戮的机器一般,让寇言湘和祝星游吃了不少亏。
等两人脱身,那只妖怪早就跑得没影了。
“围攻你们的都是什么妖怪?”
“狼妖、野猪妖、花妖……什么妖怪都有。”
说完这句话,寇言湘也陷入沉思。
大部分妖怪都以族为单位群居。毕竟妖族与妖族之间也有食物链,很少有不同种族的妖怪生活在一起。
崔若盈将疑点记在心里,又对寇言湘两人说了一下吴云淑的状况。听说吴云淑遇害,寇言湘攥紧手中的剑,默默无言。
“可惜吴小姐没留下线索,只有那些灰烬。”
寇言湘两人身上有伤,就先回李宅了。崔若盈和殷逐白则去了趟官府,配合将这次事件记录在册。
离开府衙时,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如水月光寂寂洒下。
殷逐白走在月光中,挺拔的身形像是摇曳的竹影,金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飘舞。
“崔姑娘想到什么了吗?”
崔若盈走在他身旁,静静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就是在想,如果吴小姐差使小晴送信时妖怪就在她身边,那她很有可能当时就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至。”
她微微仰起头,月亮的清辉像是水银般泻入她的眼眸。
“她会不会在信上留下什么隐秘的线索呢?”
崔若盈从怀中掏出信纸,对着月光看了又看。银白的月光穿过信纸,映出一片浅白色的光晕。
“……没有诶。”
看了一会儿,实在没看出什么,崔若盈只好收起信纸。想想也是,这封信很有可能是在妖怪眼皮子底下写的,如果有什么信息,那只妖也会发现。
“先不要想这件事了,盈盈。”
走在身旁的青年温温柔柔地叫她,尾音中藏着说不出的缱绻和缠绵。
“你难道忘了吗?明天,是我们成婚的日子。”
他和她。
想到两个名字会同时出现在喜帖上,快意就按捺不住地爬上眼角眉梢。
殷逐白好高兴。
他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意,侧眸看着崔若盈,连眼也不曾眨过。他想要在她脸上,再次窥探到那种眉飞色舞的愉快模样。
崔若盈会高兴吗?
然而,她只是挑了挑眉,似乎刚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分明的月光中,她的神情竟如夜雾一般轻描淡写。
“……哦。”崔若盈应道,“殷家主不提,我差点忘了。希望明天那只妖怪会出现吧。”
殷家主。
多冷硬的称呼。
殷逐白的视线落到洒满如水月光的银色地面上。那里有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
向前一步。两道身影似藤蔓纠缠,若即若离,又亲密无间。
“盈盈不叫我的名字吗?”
崔若盈顿了顿:“殷逐白。”
依旧冷硬。
“小白。”
崔若盈怔了一下:“嗯?”
青年望着她,眼中满溢着盈盈的光晕,如同化不开的春雾。他声音低低,拉着她的衣袖,近似乞求地说道:“你叫我小白好不好?”
这个名字……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名字,就好像一条半透明的蛛丝,看似脆弱,却承载了他与她全部的联系。
崔若盈皱起眉,断然拒绝:“不好。”
她很少拒绝反派,更别说拒绝得这么干脆。
而崔若盈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名字。
没名字的动物,和有名字的动物是不同的。前者是待宰的家禽,是即将端上餐桌的一块肉;而后者的生命,却因有了名字而变得不同。
“还是叫你殷家主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崔若盈抬起头,对他灿烂地笑了笑。
系在她与他之间的那根蛛丝,轻轻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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