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潜意识告诉我,那个声音叫的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的耳朵不受控制地追随那个声音。脑浆被搅乱,在昏昏沉沉中扬起了一点清醒将至的理智。
我睁开眼,但当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浑身的血液瞬间爬上了末梢神经,冲断了筋骨之间的阻碍——我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且身边还有人。
一个女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我了个去,不会是她们趁我睡着的时候给我卖给哪家的变态富婆了吧。
可很快我就意识到是我多虑了。
哦,原来不是什么“一觉醒来我竟然和富婆一夜/情了”,而他娘的是我无了!
无了的意思就是我死了!
天呐,大好的年华还不曾享受,我就死了!
我在房间内仅有的两人熟视无睹的眼神中还抱着一点期待,万一只是她们不愿意搭理我呢。
可当我冲出房间,迎面撞见十来个人,他们竟然都看不见我,甚至我一个不小心从其中一个人的身体穿了过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我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脸时,更是吃了一闷棍。
就是那个躺我醒来时在我身边的女人,她穿着青红相间连衫旋裙和白底绣花鞋,是时下最流行的学生装扮,梳着欧式宫廷卷发,青春洋溢,耀如春华。
是宋青红。
景显和的正牌妻子。
我给了自己两个巴掌,想把脑子里的废水给扇出去。
然而,无用。
我企图镇定下来,看了一眼脚下确实没有自己的影子,开始分析当前的情况。
我,疑似死了,成了个鬼魂,尽管能站在阳光下。面前的女人,看上去不到二十岁,是我名义上的继母。
说实话,这情景搁谁身上谁都不会相信是宋青红给自己去美容院拉拉皮,往保质期上填了两笔。所以真相就是——
我穿越了。
宋青红坐在右手边的首位,开始就餐。
宋家的餐桌很大,但陆陆续续上桌的只有两三个人,一个是宋青红的母亲,另外一个是宋青红的乳母。
首位空着,听她们的谈话,是宋家的家主,宋青红的父亲——宋文石。父亲一出差就是几个月,家里只留下她们母女。
“你父亲这个月末就回来,届时在家里举办一场宴会,你可以将学校里要好的同学请来做客。”宋青红的母亲很快就撂下筷子。
宋青红将嘴里东西咽下,点了点头。
母亲看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对她说:“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和你父亲在这方面从来没有逼迫你,但你要做到心中有数。现在的时局还没有稳定下来,英国人和日本人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申城,你们的学校虽然号称第一批开放与外交流,但其中鱼龙混杂,一定要注意与旁人的交往距离。番邦无礼,侵我中华。我和你父亲是绝不容许你与外国人有深交的。”
宋青红敷衍地点点头。
在她看来尽管母亲说的有理,可还是让她感到一些不舒服,她不想自己的交友自由被限制。母亲是养在深闺的人,不知世事深浅。但她不一样,父亲也不一样。
父亲是外交官,要经常跟外国人打交道。而她呢,在父亲出访英国的那一段时间里,跟着他在英国留学几年,视野和见解自然是高于常人的。
她对那些在中华大地上行凶作恶的人也没什么好感。但是她在学校里还是经常与外国人有交流,准确来说,她的交流范围并不局限于哪国人、哪地人。她的梦想就是成为像她父亲一样的外交官。
在她看来,既然有些事情父亲做得,为什么她就做不得?因此她总是反驳母亲,反驳母亲让自己成为见了人连头都不敢抬、只会含羞带怯的那套废物准则。
宋青红烦闷地撂下了筷子,将母亲和她未说完的话留着家里,坐上车上学去了。
尹水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汽车龟速行进中,尹水缘无聊的想下去走两步。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即便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这座城的街头也保留着它一贯的特色。人来人往的街道,热闹非凡。电影院的巨大海报上是一个身着旗袍的女子,风姿绰约,曼妙勾人,一眼万年。旁边的店家各显身手,多数卖的是“洋玩意”,尽管其中有些东西是寻常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有不少人围在一处观望。有轨电车隔开人群,乘客一窝蜂地挤上去,各种声音纷聚一堂,吵得人头疼。街头巷尾被各方小摊小贩“割据”,日常用品、各色小吃、杂志小报尽皆有之,时不时从其中传来各方“吴佩孚”、“张作霖”和“孙传芳”的五花八门的吆喝声,构成了一场欢快热闹的音乐剧。
我沉浸其中,一转眼,竟然发现宋青红乘坐的车完全没了踪迹。
我去,我人生地不熟的,等等我啊!
朝着刚才的方向跑了一阵,我才发现宋青红家里的那辆车,司机显然已经将人送到了地方,正在折返的途中。我顺着车屁|股的方向总算看到了宋青红的那座学校。最外面的建筑完全是西洋风,只有抬眼望向内里才能窥见一派中式的飞檐翘角。
我沿着直穿大门的道路,看着四周美观精致的景象,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很久。直到迎面走来一群学生,我才想起来,还没有找到宋青红。
唉,流年不利。我不得已只好蹲在门口,跟条没人要的流浪狗一样,等待宋青红放学。让我有些想不到的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等人放学,竟然是等自己的后妈!
幸好我变成的是一只好鬼,而不是一只饿鬼。我竟然一直没有感受到饥饿和疲惫。
这对于现在来说的我是一件好事,对宋青红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我也不希望有人因为发现厨房里的食物被凭空吃掉了而吓死。
就在我在蹲在门口等着长蘑菇时,突然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我发誓,当时我只是闲着无聊朝门外看了一眼,谁知就看到了这东西。难不成,是鬼友?不然呢?反正我是不相信人会那么快,快到我都没有看清身形。
本着“同类会晤”精神,我还是迅速跟了上去。
在跟踪的途中,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只不过当我真正从几个人的身体里穿过时,着实给自己惊了一惊,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我能确定,那个红色的影子肯定是一个女人,而且她穿得有点像中式古典婚礼的新娘子。
走了很远,我一边跟踪她一边努力地记下路线,要是忘记路线回不去就糟了。
她带我来到一排荒废的房子前。
这片地界本就人少,而且各方面有些破旧,很想以前的贫民区。这排房子附近有几棵榆树,一边两棵伫立在房子两边,而且榆树树干上坑坑巴巴的,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几个人调笑的声音传来。
我登时就想离开,但是突然从中发觉了不同寻常的声音,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哭喊和哀嚎!
我下意识想地从脚边拎起了一块石头,但空空如也的手和丝毫未动的石头让我不得不认清现实,我只是一个幽魂。
我看了看四周,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先是跑远一点,发现有一家买馄饨的铺子还开着,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头上盖着扇子正在躺椅上睡觉呢,现在正是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我站在他旁边,在他的耳边大声地喊,但是他真得听不到我的声音。我想把他摇醒,但是每次手都无力地穿过他的椅子和身体。
天啊,这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又连忙往那个屋子跑,女子的哭声还没有停。痛恨达到了极点,我从醒来开始到现在从未如此痛恨自己不是一只传统意义上的鬼,不能吓人,不能杀人!
当时气愤到了极点,我猛然地扎进这间屋子。几个身穿学生制服的身影一闪而过,可我什么都没有看清,就消失了。
这个消失是指所有的人声都消失了。屋内破败不堪,而且空无一人,完全没有我想象的不堪画面。
咦?不对,我刚才不是跟着那个红衣同僚来的吗?那不成是那位同僚把人救了,顺便来了一个毁尸灭迹?
或许吧,但总归是好的。从前连鬼片都不敢看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鬼中也是有好鬼的,像我这样的遵纪守法好人,以后死了也会想当一个好鬼的。
不过我还是在这里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褪去愤怒带来的激动,这时我有些害怕了,毕竟在一个空旷破败的房子,周围还没什么人,这本身就足够让一个人恐惧了。
由于做人遵纪守法惯了,所以我下意识地打算从正门出去。毕竟堂堂正正的都走门,谁家正经人走窗啊。
正当我回头时,一张巨大的人脸直愣愣地撞了上来。
“我凸(艹皿艹 )——”
本想骂一句,看清了惨白的颜色让我把话立刻吞了回去,紧张和恐惧之间还挤出了一个嗝。“嗝——”
我去,谁会跟鬼大眼瞪小眼啊。我飞奔着退后几步,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她穿的确实是红色的新娘衣服,而且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应该是挺有钱的吧。我能确定她现在是我的同类,因为不会有活人如此白的,除非是擦了两斤粉。
腿肚子不争气地转了两圈,要不是我的脚丫子还杵在地上,在加上上身比较沉,恐怕我早就被带着甩干两圈了。
一时间,我们俩竟然真就大眼瞪小眼地沉默半晌。我不敢说话,她也没有说话。第一次“同类会晤”就以这样尴尬的方式拉开序幕。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不好意思,我只是路过一下,看在同类的份上,我们还是不要计较这种事情,我现在就离开。”我知道一般这种“同类”中,身穿红衣的往往要加上一个“厉”字,是最高级的。像我这种胆小又没骨气的肯定是最低级的。尽管我像营造出自己并不怕她的假象,但是颤抖的语气还是毫不留情地把我出卖到底。
我低着头,不太敢正眼看她,天知道当时我绝对比见了女儿国国王的唐僧还正派!
余光中,她朝我走来,将那只修长的手伸向了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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