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漫灌过苏简的头顶,冷,太冷了。
苏简感到自己的四肢已经麻木。
小池塘的水不深,苏简很快落到了池底,她甚至还能看到池边树影,可她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而小金虎就落在她的旁边,苏简将它捞在怀里紧紧抱住,她想:至少黄泉路上不孤独了……
哗啦!
水面再次被打破,摇晃的水波中,有一袭白衣拨开水浪落至苏简身边。
天哪,是白无常吗?苏简心想,地府的鬼都像这个白无常一样好看吗?
“白无常”伸手抓住苏简,用力一拉,便将她从池底拽起。
“咳!咳咳!”
刚一探出水面,苏简一边不住地咳嗽呕水,一边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冬日冷冽的寒风灌进她的五脏六腑,冻得人生疼,可此刻苏简只觉得能呼吸真幸福。
“谢……谢谢你……”如此境地,苏简还不忘道谢,然而等她强撑着说完这句,也就虚弱地昏倒在恩人怀里了。
昏迷的苏简不知晓她上岸后的兵荒马乱。等她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苏简睁开眼便看到母亲玉素素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十分憔悴。
母亲为了讨父亲欢心从来都很在乎自己的容貌,想方设法让自己看起来再漂亮一些。可是现在的她形容枯槁,脸上布满了泪痕。苏简看着心中有些难受。
“简儿,我的简儿……”玉素素看到苏简醒来,立刻扑上前来将她拥入怀中,泪水也再一次涌出。
苏简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她记忆中母亲一向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就算被父亲如何冷待,受到何种委屈,也从不见她难过,好像只要她能待在父亲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阿娘……”苏简轻轻回抱住母亲,向她怀中蹭了蹭,安慰道:“我没事……”
玉素素没有说话,只是流着眼泪,颤抖着,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女儿。
“娘……”苏简委屈忽然涌上心头,控诉道:“是苏榆,苏榆他把小金虎扔进水里,他还把我推下水……”
玉素素闭了闭眼,神色中除了心痛没有一丝意外:“我知道……娘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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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简鬼门关走一遭,如今醒来,除了母亲就只有父亲来见了她一面。
父亲说,醒了就好好养病,以后不要如此意气用事,为了一只猫险些丢了性命。那日幸好她大哥苏杨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谢少侠来家中拜访,才救她一命。那位谢少侠,家里已备了厚礼相谢,而她既然人已经没事了,这件事就已经过去,日后就不须重提。
苏简急得去扯他袖子,想跟他说,不是的,是苏榆推自己下水的!
但是看着父亲突然冷峻下来4的神情,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想,父亲其实是知道的,他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并不在乎,也不会为她处罚苏榆,他来看自己并非探病,他只是来让她住嘴的……
对啊,她早该知道的,以前哪一次冲突不是以苏简挨家法,跪祠堂结束,凭什么以为这次她差点丢了性命,父亲就能对她特殊些呢?
苏简松开他的袖子,垂下眼眸,闷声道:“是,多谢父亲关怀。”
苏宁商得到答复,满意离去。离开前他看向坐在一边始终不发一言的玉素素,她神色憔悴,面无表情,竟从他进门开始就没看过他一眼。
苏宁商面露鄙夷,冷哼一声,甩袖出门。
“简儿……”苏宁商走后,玉素素突然开口,她用一种包含着无限悲伤,痛苦,悔恨的复杂神色看着苏简,她道:“简儿,都是娘的错,是娘拖累了你……娘不该……不该……”
不该什么,她最后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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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简醒来后见到的第三个人,是她的恩人。
这位谢少侠几乎是跟苏宁商前后脚到的他们小院,应该是得了消息就赶过来,等到苏宁商离开,才进的门。
玉素素见了女儿的救命恩人,立刻带着苏简千恩万谢。
谢少侠也不过刚刚束发的年岁,面容俊秀,一身矜贵之气,看着并不像是寻常跑江湖的。他客气地搀扶玉素素起身,制止了苏简下床拜谢的动作,道:“不过举手之劳,夫人小姐不必客气。”
拜谢寒暄之后,他道:“夫人,可否请在下同四小姐单独说两句话?”
少年手掌轻抚过怀中,苏简这才发现他的衣襟处鼓起一坨小包,应是揣着什么东西。
似是察觉到苏简的视线,那鼓囊的东西在少年怀中顾涌了两下,轻轻喵了一声。
是小金虎!苏简立刻来了精神。
玉素素身体特殊,见不得猫,便也了然地点点头,退出房间,留他们两个说话。
待玉素素离开房间,少年就从怀中掏出小金虎,小猫依旧圆圆滚滚,毛色金黄,一看就知道这两天受到了精心照料。
少年将小猫交还给苏简,看苏简小心翼翼捧着小猫,一人一兽顶着脑门轻轻蹭蹭,也不由得柔和了神情,他道:“那天救四小姐上岸后,见四小姐一直抱着这猫不肯松手,想来是十分宝贵的伙伴。只是当时苏府众人都忙着处理四小姐落水一事,无暇顾及这只小猫,令堂又无法接触兽毛,我便将它带走养了两天。现在四小姐既然已经平安无事,这猫就交还给四小姐,我也能放心离开颍州了。”
“我……”苏简抱着猫悄悄红了眼眶,陌生的善意让她的委屈再次涌起,她哽咽道:“谢谢……谢谢……”
身边的少年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道:“四小姐珍重,谢某告辞了。”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苏简突然叫住他:“谢少侠,请等一下。”
少年回身,探究地看向苏简,不知她还有何事。
苏简神色几番不舍犹疑,终于下定决心般,将小金虎举起,道:“谢少侠,您能把小金虎也带走吗?”
“哦?四小姐不是很喜欢它吗?”
苏简垂下手臂,轻轻抚摸着小金虎的皮毛,沮丧道:“但是我保护不了它……”她又自嘲一笑,“在这家里,我连自己都不一定保护得了,我不想把它也连累了。”
少年了然,宅院中的龌龊事他自小也见了不少,这两天他也能看出来,这位四小姐在苏府的日子大概并不好过。
人各有命,他插手不了苏府家事,却也能帮这小姑娘了一桩心事。
少年再次接过小猫,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它。”
苏简绽出一个笑容:“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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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苏简就再没见过小金虎。
她痊愈之后,玉素素突然提出要离开苏府。不顾一切用尽所有手段,像当初执意要嫁进苏府一样执意要离开苏府。
她再次成功了,她只带着女儿,带着医书,从苏府离开,回到老家戗州。
从此,她们母女跟苏府一刀两断,苏简成为玉简。
母亲后来常跟她说,不要迷恋男人,不要做妾,不要放弃行医,好好地活着。
玉简想,其实不用母亲交代,苏府生活十年,这些东西她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玉简抱着小金虎,沉甸甸的重量跟它小时候那一坨毛团子一点也不一样。她从回忆中走出,将小金虎在手上掂了掂,轻声笑道:“他真的把你照顾的很好啊……”
小金虎喵喵两声,窝在玉简怀里,开始呼噜呼噜。
眼瞧着玉简跟小金虎如此亲昵,月涟看不下去了,伸手指着玉简不可置信:“它……它怎么会让你抱!”
这猫跟着王爷的时间比她们姐妹还长几年,深得王爷宠爱,平日里都被王爷亲自养在书房,这猫被王爷宠得只认王爷一人当主子,其他人都不被它放在眼里,月涟讨好了它好久才能时不时地摸摸它。
凭什么这个女人一来就能抱它!
月涟大声质问:“你…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
玉简耸耸肩,道:“没有啊,可能它不喜欢脾气差的人吧。”
“你胡说!”月涟下意识反驳,但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不会是真的吧?小金虎好像确实也更亲近姐姐一点,姐姐脾气那么好……
“小金虎!”假山拐角处匆匆跑出来一位蓝衣女子,四处张望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姐姐!”月涟突然叫道,一时间气也不生了,喜笑颜开跑过去牵起蓝衣女子的手臂,“姐姐你怎么来了!”
但随即月涟像是想到了什么,用余光瞥了一眼玉简,改口道:“姐姐你怎么不陪着王爷,过来这边了呀?”
很显然,“陪着王爷”是她想让玉简听到的重点。
而玉简也很好的听懂了她的暗示,她是想让玉简明白,她的姐姐跟王爷的关系“不一般”。
玉简打量了一番蓝衣女子,她的模样跟月涟有六七分相似,月涟本就俊俏,这姑娘又比月涟多了几分柔和知性,刚刚她应该跑得有些着急,面色绯红,略生薄汗,更显得人柔弱娇嫩,真真是个美人。
蓝衣女子则伸手拍打了一下月涟,对妹妹的口无遮拦表示不满。
她的脑袋比妹妹月涟灵光不少,很快就想明白了眼前抱着猫的女人的身份,立刻整衣上前,盈盈一拜:“奴才月盈,见过王妃娘娘。”
她低眉顺眼,礼节周全,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玉简颔首:“月盈姑娘不必客气,起身吧。”
月盈不仅礼数周全,还非常有眼色,不等玉简询问就主动交代自己所为何来:“奴才奉王爷之命带小金虎来花园遛食,谁料它突然跑开,竟在此惊扰了娘娘,望娘娘勿怪。”
“惊扰?”玉简摇摇头:“算不上,我喜欢它。”
月盈瞧小金虎确实老老实实待在玉简怀里,惬意的轻摇尾巴,一人一猫煞是和谐,一时也有些奇怪,小金虎什么时候这么亲人了?她转头看看月涟,月涟撇撇嘴,表示我也不知道。
“娘娘还是将小金虎交与奴才,它已经出来挺久了,奴才要将它带回给王爷。”月盈上前两步,伸手欲抱走小金虎。
玉简低头看看,这小祖宗正趴在她怀里眯着眼睛打盹,玉简实在不想惊扰它,便道:“月盈姑娘前面带路便是,正好我有事要找王爷,就随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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